“快去快去，他們好像是來找執夫的，快叫他過來。”
    四公急急忙忙地對一名婦人說道。
    其實，不等四公開口，田裏的執夫、紀子和娘親已經看見了騎兵。
    “別擔心，不是來打仗的。”
    回到家中，這一次，執夫娘沒有親手為兒子穿戴軍甲，而是笑盈盈地望著紀子。
    她眼神清明，自然看得出叔嫂之間那點不一樣的情愫。
    她沒好氣地瞪了執夫一眼，那小子一臉得意。再看向紀子，早已羞紅了臉，頭都不敢抬。
    這孩子，就知道欺負他嫂子。
    “將軍！！！！！”
    隨著執夫穿戴整齊，肩披戰袍，出現在眾人麵前，一聲高呼震撼了整個山村。
    紀子下意識地望向一旁的執夫，眼中滿是驚豔與傾慕。
    她家的小叔，真是威風極了。
    一名身穿宦官服飾的人從騎兵中緩步走出。
    “執將軍，奉秦王之命，請你前往鹹陽。”
    那人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麵前這位年輕的將軍，語氣恭敬地補充了一句：“將軍，秦王想見你。”
    “臣，遵命！”
    執夫雙手一拱，語氣平靜地點了點頭。
    原以為是藍田軍營的急召，沒想到竟是秦王嬴政親自下令。那位將來一統天下的始皇帝。
    想到這裏，執夫心中一陣火熱。
    來到這個世界後，他有了疼他愛他的娘親，有了一個明明美若天仙，卻總愛用黃泥抹臉的小嫂子。
    參軍後，他身邊多了些可以托付性命的戰友。
    不知從什麽時候起，執夫心裏仍認定自己是秦人，是秦軍的一員。
    他望著紀子，嘴角揚起溫柔笑意，接著轉頭看向母親。
    這一天，他離開了這個地方。
    就像半年前那樣。
    唯一不同的是，這次他穿上了戰甲，披上了戰袍。
    唯一不同的是，身後跟著一千多秦國騎兵。
    唯一不同的是，這次他帶的是母親和心上人。
    村子裏隻有十幾戶人家。婦女和老人們站在大樹下，看著那一頭頭黃牛和成袋的大米。
    他們眼裏泛著淚光，朝村口那個遠去的白衣少年投去深深的感激。
    這一幕，他們會記一輩子。
    他是執夫！
    雖然執夫已是將軍，但隻是一個統領五千兵的將領。
    首先，他救了蒙武，並非出自軍令。即便蒙家心存感激、王翦等人也頗為賞識，也隻能藏在心裏。
    當然，若真想憑此事升遷，也並非不可。但想到第二個原因，蒙、王兩家便不再多言。
    第二點，執夫太年輕。盡管能力出眾，可他如今才剛束發，還未到弱冠之年。若他真的二十歲了。
    別說五千兵，就算五萬，蒙、王兩家也敢放手讓他帶。
    能率一千四百騎兵迎戰兩萬敵軍鐵騎，敢帶三千七百人深入趙國救人。
    這份視死如歸的膽魄，已足以讓人無話可說。更別說，若無統帥之智，真靠這點人馬能在趙國全身而退？
    大秦那麽多雄兵猛將，在秦昭襄王時期，有武安君白起領兵，六國早已被蕩平。
    所以，執夫現在的軍銜，在大秦，至少值兩百石俸祿。按常理來說，並沒有特別關照。
    好在進入鹹陽後，蒙家一名親衛很快將執夫與他母親、紀子安頓在一處民居中。
    安頓妥當的第二天，他便前往鹹陽宮拜見秦王。
    至於殿內，並無太多交談。
    簡單說了幾句，便再無後續。
    “蒙將軍倒是挺上心。”
    “那是當然，執夫對蒙家有恩，理應厚待。”
    王翦與蒙驁，這兩位帝國軍中的老將似乎有些別扭。退朝後，兩人言語間帶著點火氣。
    執夫望著二人，雙手一拱，略一彎腰。
    “王將軍，蒙將軍。”
    向二人行禮，他不知為何二人讓他退下後又留下。
    按理說，他現在該去藍田軍營，訓練那批新來的騎兵。
    “隨老夫來！”
    “隨老夫來！”
    “這人怎生如此模樣。”
    王翦與蒙驁盯著執夫，幾乎同時開口。話音剛落，兩人又各自冷哼一聲，似有爭執。
    執夫神色古怪，不自覺地摸了摸鼻子。眼前這兩位老將軍，竟像是在鬥氣般，帶著幾分執拗與傲氣。
    他幾人穿過鹹陽宮大殿後的回廊，最終進入一間靜謐的屋舍。
    屋內，嬴政端坐其中，神色自若。
    “王上。”
    “王上。”
    王翦、蒙驁依禮躬身。執夫則神情複雜，眉間掠過一絲苦笑。
    他輕歎一聲，緩步上前。
    “臣，參見王上，參見相國，參見蔚繚太尉，參見王賁將軍，參見……”
    一人一禮，雙手交拜，他心中苦笑連連。寧可去戰場上廝殺，也不願這般拘謹客套。
    每見一位權貴便要行禮，其中竟還有兩位年歲相仿的年輕人，他竟全然陌生。
    “蒙恬、蒙毅，參見執將軍。”
    “執夫，見過蒙恬將軍、蒙毅將軍。”
    噗——
    執夫表情僵硬，滿是哭笑不得。
    當蒙恬兄弟開口介紹時，那句“執將軍”尚未說完，屋內眾人已忍不住露出笑意。
    嬴政也在一旁含笑看著，神色輕鬆，並無王者威嚴。
    蒙恬兄弟也怔住了，似乎意識到用詞不妥，麵麵相覷，目光中帶著歉意與無奈。
    通常稱“某某將軍”，是為尊稱。而“某將軍”多為親近之人所用。
    執夫單騎入趙，救過他們的父親，二人早將他視為恩人。加之出身將門，天生敬佩勇武之人。
    這句“執將軍”，本是親近之意，卻也容易引發誤會。他們隻能尷尬地苦笑。
    “以後喚我執夫便可。”
    他語氣溫和地說道。“執夫”二字雖無尊號，但總好過執將軍這般別扭的稱呼。
    “好了，過來吧。”
    嬴政輕聲招呼，神色溫和。
    “王愛卿、蒙愛卿，四月之後，三十萬大軍伐趙，勝算幾何。”
    屋中，木架林立，堆滿竹簡。嬴政坐在一張並不寬大的木案前，大小不過一扇門。
    他坐於主位，對麵是王翦與蒙驁，右側為李斯，左側是蔚繚。
    在他們身後，王賁、蒙恬、蒙毅與執夫依次站立，靜聽王命。
    執夫立於嬴政身後，目光落在那張溫和親切的臉上。他實在難以將眼前的秦王，與兩千年後世人眼中的暴君畫上等號。
    關於秦王嬴政的曆史記載是真的嗎？為什麽大秦的將領從不曾有人起兵反叛？
    就連將來統領三十萬大軍的蒙恬，被賜下毒酒時，明知飲下必死無疑，還是毫不猶豫地喝了。他寧可死，也不選擇背叛。
    執夫察覺到有人在看他，抬頭一看，對麵的蒙恬正帶著善意的微笑朝他點頭。
    聽著一件件事務的安排，執夫心裏有些觸動。這裏討論的每一件事，都關係到整個大秦的命運，甚至影響未來。這或許就是一種隱藏在暗處的決策核心。
    而他，執夫，也被帶進了這個核心圈子。
    雖說現在他的話語權還不重，但能站在這裏，就已足以說明他是大秦新一代的重要支柱。
    三個月後，趙國那邊傳來消息——趙王遷秘密處死了李牧，消息傳到了鹹陽。
    當執夫得知這件事時，他輕輕吐了口氣，心中五味雜陳。
    該來的，終究來了。
    接下來的兩天，執夫陪著紀子和娘親。
    紀子和母親似乎也察覺到什麽，每天變著花樣給他做好吃的。
    第三天清晨，紀子早早起床，跟著執夫來到放戰甲的地方。
    過去紀子雖然貌美，但身子單薄。如今營養跟上了，氣色好了許多，容貌也開始驚豔動人。
    這一次，她一句話都沒說。
    執夫閉著眼睛，任由紀子給他穿戴好戰甲，細心地係好那條洗得幹淨的披風。
    臨行前，娘親還是忍不住淚流滿麵，站在院前。
    “回來！”
    紀子眼中滿是水霧，卻沒讓眼淚落下。她輕聲呢喃，像是一個溫柔的妻子，在送別丈夫。
    執夫笑了笑，用眼神告訴她，不要擔心。
    出發前，他又回頭看了一眼這座宅院。
    隨後，在兩名虎騎將士的陪同下，像往常一樣策馬前往藍田軍營。
    隻是這一次，不知要多久，他才能再回來。
    藍田軍營裏，五千名虎師將士似乎都察覺到了什麽。麵對執夫愈發嚴苛的訓練，沒有人喊苦。
    這兩千老兵，加上三千新兵，組成了虎師的全貌。從進入虎師的第一天起，老兵們就明確告訴新兵，這支軍隊代表著什麽，那麵黑底虎紋戰旗背後的血與火。
    執夫在等，藍田的將士們也在等。半個月後，集結的號令終於響起。
    隨著命令下達，藍田軍營——這座大秦最大的軍事基地徹底沸騰。將近三十萬秦軍迅速行動，如同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戰爭機器，開始運轉。
    不到半個時辰，三十萬大軍整齊列陣完畢。
    執夫披甲執刃，站在高台之上，身旁是王翦將軍。
    執夫立於王翦身後，放眼望去，三十萬大秦士兵如黑雲壓地，從高處俯瞰，仿佛一塊巨大的黑鐵，鋪滿大地。
    王翦為帥，蒙驁為副，執夫、蒙武、王賁、蒙恬等諸將皆列其後。
    王翦一番激勵士氣的言語落下後，三十萬大軍緩緩開拔，向著東北方向的趙國進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