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到則寧這話。
    那一瞬間，執夫真有殺人的心了。再看看那些被他點名留下、剛剛新婚的將士們眼中閃動的光亮。
    執夫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。
    不久後，執夫帶著三千多虎騎離開軍營。一匹匹戰馬身後卷起漫天塵土。
    而營地裏，俞陌和剩下的五百虎騎原地不動，滿臉委屈地互相瞪眼，眼神裏的失落難以言表。
    不過，有人比他們更慘。
    此刻的則寧蜷縮在地上，臉漲得通紅，神情痛苦不堪。
    趙國，嶺城。
    “城上的將士們，如今成蛟才是秦國王室的正統血脈，他是秦莊襄王的嫡長子。嬴政不過是呂不韋與趙姬的私生子。你們為何還執迷不悟！”
    嶺城外，兩萬秦軍叛軍將城池團團圍住。
    “擁戴成蛟，誅殺嬴政！”
    “擁戴成蛟，誅殺嬴政！”
    兩萬叛軍的吼聲如雷鳴般炸響，讓嶺城城牆上的將士們臉色蒼白。
    他們望向遠處叛軍陣中，那名身著秦軍服飾的年輕男子。他們清楚，那正是秦王嬴政的異母兄長——成蛟。
    守城將士一時不知所措，紛紛看向城牆上的將軍。
    “大秦隻有一個王，就是嬴政。擾亂軍心者，斬！”
    將軍拔出秦劍，目光猩紅地掃視著眾人。
    仿佛隻要有人敢背叛，他就會立刻動手，第一個殺掉那人。因為他的家庭，他的妻子兒女，他的軍功。
    全都是現在的秦王嬴政賜予的。
    “殺！！！！”
    “殺！！！”
    似乎城下的士兵也聽到了他的話，隨即發起了衝鋒，率領三千士兵堅守城牆。
    一時間，整個嶺城上空箭雨紛飛，交戰雙方的秦軍士兵不斷有人倒在這片土地上。
    成蛟騎在馬上，看著這一切，腦海裏不斷浮現燕、趙、魏、齊四國的承諾。
    承諾擁立他為王。
    麵對兄長嬴政，成蛟心中情緒複雜。
    從小，他與異母的兄長嬴政關係親密，但自從兄長登上王位，率軍征伐六國，他們之間的距離便越來越遠。
    腦海中浮現出秦人妻離子散、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場景。成蛟覺得。
    自己，才是真正的明君。
    隻有他，才能讓秦人遠離戰火，讓大秦的百姓過上安穩的日子。
    嬴政，不配！
    成蛟還在沉浸在幻想中，遠方，一團黑影由遠及近。
    轟隆——轟隆——
    漸漸地，如雷般的馬蹄聲傳來。正在激戰的嶺城士兵紛紛轉頭望去。緊接著，一麵麵繡著黑色虎頭的旗幟映入眼簾。
    “是胡騎！！！”
    “是我大秦的胡騎！！！”
    看到這幕，守城的士兵紛紛高聲歡呼，臉上浮現出絕境中看到希望的喜悅。
    而反叛的秦軍則臉色慘白，呆呆地望著遠方而來的大軍。
    他們曾經是大秦的士兵，怎會不知胡騎的凶悍。一個月前，不到五千的胡騎就曾北上，斬殺十餘萬匈奴人。
    想到胡騎的凶狠，想到他們的勇猛，一股深深的絕望在心中蔓延。
    同樣，成蛟也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，眼神裏充滿疑惑。燕軍呢？不是說好要擋住援軍的嗎？
    沒過多久，胡騎便出現在叛軍麵前，紛紛停下。
    執夫騎在馬上，手握大刀，望著眼前這群早已無心抵抗的秦軍士兵。
    “你們用命換來的榮耀，就這樣不要了？”
    緩緩開口，執夫一一掃視著這些秦兵。看著這些曾經的大秦勇士如今狼狽不堪的模樣，他不禁歎息。
    “連家人都不要了嗎？”
    看著一個個低頭沉默的叛軍，執夫說出了最後一句話。
    “你們的家人，還在等你們回去。”
    說完，執夫便不再看他們，若他們仍要反抗，他隻能動手。
    執夫策馬奔向成蛟。那位大秦的長安君，當今秦王嬴政的親弟弟。
    金屬撞擊地麵的聲響接連傳來。
    戰場上的兵器一件件落地，聲音在四周回蕩。
    成蛟明白，執夫一到，他再說什麽承諾，講什麽未來，都已無濟於事。
    麵對這位大秦最年輕的統帥，成蛟清楚，他的到來，已經擊潰了將士們的鬥誌。
    片刻之後，執夫騎馬來到成蛟麵前。兩人對視。
    成蛟看向執夫，目光落在他腰間的佩劍上。
    “哈哈，哈哈哈哈。”
    他笑出聲來，明白那把劍意味著什麽。可他仍不願接受失敗。他不願相信自己的路就此終結。
    但他知道，自己活不過今天了。
    至於用言語勸降執夫？
    成蛟歎了口氣。
    不可能。
    先不說嬴政已將湛盧賜予他，那象征著無上的信任。荊軻刺秦那樣的事，他身為秦王胞弟，又怎會不知？
    執夫是那個願意為嬴政舍命的人。
    “嬴政無道，秦國終將毀在他手中！”
    說罷，成蛟緩緩閉上雙眼。
    執夫神情未動，拔出湛盧，劍出鞘時，輕吟如歌。
    咻——！
    成蛟的身子倒地，頭顱滾落一旁。
    這一劍，執夫未用全力，但湛盧的鋒利遠超想象。
    他望著那顆頭顱，麵無波瀾，下馬撿起人頭，用布包好。
    接著，他翻身上馬，與嶺城守將交代完處置叛軍的事，便準備返回鹹陽。
    這一戰，斬殺成蛟，順利得讓他都覺意外。
    漸漸地，執夫心中卻升起一絲不安。
    進入趙國後，他根據秦軍守將的情報趕來。十萬秦軍已去代縣，圍剿趙國殘部，趙、燕兩軍也在那邊。
    這本無問題。
    秦、趙、燕已在代縣交戰。
    而成蛟出兵，震懾趙國各郡縣，其他秦軍守將即便不投靠他，也無力馳援，成蛟僅憑兩萬兵馬，便可橫掃各郡。
    看似也沒有問題。
    但就是不對勁。
    到底哪裏不對勁。
    執夫眉頭緊鎖，心中隱隱有不安升起，卻理不清頭緒。
    噠噠噠！
    “夫長，怎麽了？”
    上玄策馬趕到，見他臉色越發蒼白，皺眉問道。
    執夫看著身旁的上玄，眼神中透出一絲疲憊。
    他歎口氣，沒有回答。
    “總覺得事情太順利了，反而有點可怕。我們快點回鹹陽。”
    想不出什麽頭緒，執夫隻能無奈地牽馬，準備帶著虎騎撤回鹹陽。就在一行人準備出發時，上玄在後頭笑著說了句什麽，讓執夫猛地瞪大了雙眼。
    “夫長，你想多了。成蛟那家夥根本沒想到我們會回來，你沒看他最開始那副驚訝的表情？我就想笑。就他那水平還想當秦王？呸！”
    聽完這話，執夫臉色瞬間變得慘白。
    成蛟沒想到，驚訝……
    這兩個詞在他腦中不斷回響。他終於明白了。
    身為大秦長安君的成蛟，怎麽可能沒料到虎騎的存在？怎麽可能猜不到，嬴政、蒙家，甚至他自己，會因為蒙驁之死而前來複仇？
    蒙家軍兩萬鐵騎不在藍田這件事，成蛟與蒙驁出征前便一清二楚。
    若嬴政真想殺他，唯一能動用的，就是虎騎。隻有虎騎能最快趕到這裏。
    執夫驚恐地望向上玄。
    “有問題！”
    “報！南邊發現齊、楚兩國大軍。鐵騎五萬，總兵力十萬。”
    “報！北麵有匈奴部隊逼近嶺城，約十萬兵力。”
    “報！東邊發現燕國七萬士兵，距離嶺城不到二十裏。”
    “報！東側又現魏國大軍，總數十萬，鐵騎兩萬！”
    一條條戰報接連傳來。執夫臉色發白，整個人癱坐在土坡上。
    他們被包圍了。
    齊、楚、魏、燕，四國，加上北方壓境的匈奴。
    二十七萬步兵，七萬騎兵，還有十萬匈奴騎兵。竟然隻為對付他一個執夫，為了一支不到三千人的虎騎。
    “嗬，哈哈哈！”
    執夫忍不住笑了，笑得荒唐。
    這是什麽情況？
    聽起來怎麽這麽可笑？簡直像個笑話。
    為了三千人，出動四十四萬人？
    執夫坐在土坡上，看著眼前一個個虎騎。他笑，笑到最後，眼淚順著臉頰流下，臉上頓時多了兩道水痕。
    這一瞬間，他真的覺得自己是個蠢貨，一個連腦子都不帶的廢物。
    三千多名虎師鐵騎，整齊地騎在馬上，靜靜望著眼前的將軍，望著那個哭出來的統帥。
    他們的臉上沒有表情，可眼神中早已寫滿了絕望。
    這一戰，他們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。
    沒有哪一場仗比這次更讓人絕望。
    四十四萬敵軍，整整四十四萬。而他們，隻有三千。就算加上其他守軍，也不過兩萬五六。
    等大軍壓境，不用一個時辰，他們身邊的城池就會被踏成廢墟。
    將士們心頭一顫，腦中浮現出家人的模樣，神情有些恍惚，眼中滿是牽掛。
    他們嘴角微微揚起，仿佛又回到了半個月前，騎著戰馬歸來，家人眼中驕傲的神情。
    淚水悄然滑落，前幾日臨行時，母親不舍的目光仿佛還在身後凝望。
    “夫~長~！拚了！！！”
    不知是誰喊了一聲，所有虎騎將士齊齊看向執夫。
    這一刻，沒有人想著退縮。他們是大秦最強悍的虎騎。家人一直以他們為傲。
    如果貪生逃命，過往的榮耀將不複存在。
    如果貪生逃命，家人將被世人恥笑。
    如果貪生逃命，對不起那些犧牲的老兵，對不起虎騎的這麵戰旗。
    但如果戰死沙場，他們的家人仍能驕傲地告訴別人，我兒子是虎騎的一員。
    他們似乎已看到家人那自豪的模樣，一張張臉龐上，浮現出溫柔的笑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