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您這不是要我命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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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這一聲厲喝驚得窗外麻雀撲棱棱飛起,明岱宗官袍下擺一顫,顧不得震翻在地的茶盞,膝蓋已重重彎下。
    明蘊眼眸微垂,用團扇遮住半張臉,側了側身,繡著纏枝蓮的裙裾輕輕一旋,恰好避開這一跪。
    “好一個禮部尚書!”
    明老太太的聲音嘶啞卻字字如刀。
    “你執掌天下禮教,卻縱得家宅不寧,這種話也說得出口?”
    明岱宗忙道:“母親息怒。”
    明老太太蒼老的麵容因怒意而微微發顫,枯瘦的手指直指明岱宗:“你可別忘了,當初蘭儀去前是如何求著你養好膝下這一雙兒女的。”
    提起原配明岱宗一滯,眼眸晦澀不明。
    明老太太失望搖頭。
    “這些年,你可曾問過昱哥兒的學業?你隻會嫌棄他不爭氣總惹禍。可柳氏生的兒子你卻極盡疼愛,人便是在外地都要回來陪他過生辰。”
    “不提昱哥兒,蘊姐兒還是你頭個孩子,不求你一碗水端平,可也不是那麽端的。”
    明老太太深吸一口氣,放話:“隻要我還有一口氣,誰也不許越了他們姐弟去。”
    明岱宗羞愧不已,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記耳光。
    “是兒子混賬。”
    “走!別在這裏礙眼!”
    可明岱宗卻躊躇沒動。
    他略顯局促,低頭:“過些時日榮國公府喜宴,母親您年紀大了,腿腳又不好。柳氏若不在,怕是……”
    被打斷。
    明老太太一錘定音:“蘊姐兒去。”
    榮國公府是簪纓世家,百年煊赫無人能及。這般門第滿京都再尋不出第二家來。
    國公府兩房並立,長房襲爵,唯嫡子戚清徽一人,如明月懸空獨照,他年少入樞,禦前奏對時連閣老都要避其鋒芒。
    二房枝繁葉茂。這次滿月宴主角便是嫡子戚臨越才得的麟兒,雖非長房嫡孫,卻因是二房頭個男丁,這才破例大辦宴席。
    明岱宗:“這……怕是不妥。”
    “如何不妥?蘊姐兒辦事比誰都妥帖!”
    明岱宗取下烏紗帽,給明老太太磕了個頭:“柳氏是有錯,可執掌中饋。蘊姐兒卻讓人提著半死的婆子去她院子喊打喊殺,母親還縱著底下的奴才婆子去觀禮,這是將掌家主母的臉往地下踩。您這讓她日後拿什麽臉麵管下麵的人?”
    “她瞧見那一地的血,又得知母親您要送她去莊子思過,嚇得暈了過去至今未醒……”
    明蘊垂眼,一出事柳氏就裝暈的把戲她都看膩了。
    明老太太氣極反笑:“你在怨我?”
    “不……”
    “那是對我的決定有異?”
    “也不……”
    “哼!也不知她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!讓你三番四次忤逆?”
    忤逆可是大罪。
    明岱宗麵色一沉,也知母親金口一開,縱使天王老子來也改不得,訕訕不再言語。
    明老太太見他再不敢辯駁,心下氣稍定了些。
    “至於你說的,駁了臉麵怕她治家生難……”
    “蘊姐兒。”
    她出聲。
    明蘊不動聲色看夠了熱鬧:“孫女在。”
    明老太太凝眸望著她那張比三月桃花還嬌豔的臉蛋,怒意這才如春雪般化開幾分。
    “你怎麽看?”
    明蘊彎了彎唇。
    “也得虧侯府沒趁機發難開罪,不然父親這會兒可沒那麽閑情雅致同祖母嘮家常。”
    跪在地上的明岱宗???
    你管這個是嘮家常?
    他也惱柳氏自作聰明,可這不是什麽都沒發生嗎?
    “一點風波繼母就擔憂管不好家?若連府上奴才都彈壓不住——”
    明蘊微頓,麵上笑意濃了些。
    絲毫不客氣。
    “不如把管家的對牌,趁早交出來。”
    明岱宗擰眉,長女身上怨氣實在重了些。
    “你這是什麽話?家中庶務誰操持?”
    “她說的有什麽不對?”
    明老太太拍桌子:“我就納悶了,府上離了柳氏,還都不活了?”
    明蘊也納悶,明岱宗怎麽在內宅的事上糊塗成這樣,還是說他的精明……隻用在仕途上。
    “母親……”
    明老太太:“你若嫌我這老婆子礙眼,不如直說。何必頂嘴?”
    說著她甩袖子往外走。
    “既然看不上我們祖孫三個,不如我帶著兩個孩子回老家。也好過在此處要看人眼色!”
    明岱宗麵色驟變,膝蓋往前急挪,一把抱住明老太太的腿。
    “兒子不孝,兒子知錯了。”
    喉間擠出的聲音嘶啞不成調:“您要是回老家……”
    “這不是要兒子的命嗎!”
    出了靜壽堂,天色已徹底沉了下來。
    映荷提著絹紗燈籠引路,昏黃的光暈在夜風中搖曳。
    “奴婢平素見慣了老爺說一不二,倒從沒見過……怕成這樣。”
    明蘊腳步不停,神色從容不鹹不淡。
    “祖父去的早,留下孤兒寡母,那些叔伯哪個不是餓狼盯著祖產?”
    “祖母熬幹了心血才將他拉扯成人,如今父親能身立於朝堂,這滿門榮耀裏也有祖母的功勞。”
    “父親不看重我和小弟,除了柳氏吹枕邊風外,我嘴不甜,小弟的學業也……的確堪憂。”
    明蘊不得不承認。明岱宗當父親不夠格,可為人子卻是極孝順的。
    她攏了攏眉心。
    “隻是……”
    明蘊做什麽一向快準狠,難得見她躊躇,映荷免不得出聲詢問:“娘子是怎麽了?”
    “又得讓戚五得意了。”
    提起戚錦姝,映荷忿忿:“娘子登門祝賀她免不得又要顯擺,整日就知道炫耀她那堂兄,又不是親的。”
    明蘊搖著折扇:“和她計較什麽?她堂兄也的確有本事。”
    “可戚五娘子曾笑話咱們公子不學無術。”
    明蘊幽幽:“這也沒說錯。”
    映荷鬱悶。
    明蘊淡淡:“不過小弟混賬又如何,他隨時聽我差遣。”
    她一針見血。
    “她戚五再狂又如何?難不成能讓戚清徽那種人物給她端茶倒水?”
    便是真端了,戚錦姝都得跪著接吧。
    映荷:?!!
    爽了!!!
    這就是!差距!
    明蘊:“就戚五那狗脾氣,也不知日後戚清徽會娶哪家娘子,若是好相處的也就罷了。”
    “若是……”
    她明媚懶散,隨意的打比方。
    “像我這樣的,你瞧她能蹦躂幾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