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拎不清身份,就爛在那兒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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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翌日,天色將明未明。外頭院子已傳來竹帚掃過青石板的沙沙聲。
    柳氏從得知明萱被罰跪,便如墜冰窟,不安一宿未眠。
    那丫頭最吃不得苦,老爺難道不曾攔著?
    她遣心腹去請明岱宗,卻得了他已早朝去了的消息,還帶回一句話。
    ——罰,免不得,靜思己過。
    柳氏:??
    分明沒到明岱宗往日早朝的時間。
    提前走人,這是故意避她?
    青石板路上已響起雜遝的腳步聲。老太太院裏的管事胡婆子帶著幾個粗使婆子氣勢洶洶闖進院子。
    外頭腳步聲漸近,柳氏往窗外瞧了眼陣仗,腿發軟,顧不得別的,慌忙躺下塌閉眼假寐。
    屋內汪婆子見狀隻能硬著頭皮出去:“管事且慢,我家夫人身子不爽利,尚不得醒。”
    她為攔人訕笑迎上前,腰還沒彎下去,可對上胡婆子冷漠的眼,臉上褶子堆出的諂笑還沒收,就徹底僵住。
    胡婆子聲音如淬了冰:“老太太有令,今日送夫人去莊子反省。”
    “全去幫忙收拾。記住了,夫人過去不是享福的。綾羅綢緞都留下,金釵玉簪也不必帶了,莊子裏用不著。”
    隨著這聲落,她抬手一揚,身後的婆子齊齊破門而入,二話不說就開始翻箱倒櫃收拾行李。
    梳妝台上的胭脂盒被打翻,衣櫃裏的綾羅綢緞被胡亂扯出來撕破了繡紋。
    柳氏冷汗連連,如何還能躺的住?她尖叫出聲。
    “不可!”
    “我不去莊子!”
    胡婆子眼皮不動:“夫人還是省省力氣,老太太發了話,您若還拎不清身份,就爛在那兒吧。”
    柳氏麵色煞白,氣的指尖發顫。
    “住手!你們都住手!”
    “我好歹是府上的當家主母,你們怎可如此怠慢我?誰敢放肆!”
    可沒人理她。
    往前院子裏對她畢恭畢敬的奴仆,眼下個個大氣都不敢喘,個個縮在角落,生怕被一並發落,沒人為她出頭。
    柳氏鞋都顧不得穿,不欲和胡婆子爭辯,大步朝外去。
    “我去見婆母!”
    婆母這些年不管事,而她過得忒滋潤,才忘了那老虔婆的手段。
    她邊走邊喃喃壯膽。
    “我縱有錯,一時迷了心竅。可眼下風平浪靜……明家聲譽不曾折損,我好歹為明家開枝散葉,功過也能相抵!眼瞅著這個節骨眼明萱要議親。對了,過些時日就是秋闈。”
    “卓哥兒可是咱們府上最會讀書的。日後可得指望他撐起明家,我若是有個好歹,他惦記著要是沒考好……”
    她說著說著,懼色褪去。
    明卓可是她的底氣。
    婆母再不喜她,可對明卓這個孫子,總歸上心。
    “嗤。”
    一聲冷笑從前方傳來。
    明蘊信步閑庭,款款而來。
    她生的明豔奪目,發間點翠,行動間珠光輕晃,恰似簷角風鈴蕩碎了一池春水。
    功過相抵的鬼話也說的出口?
    真出了事,柳氏這條命都賠不起。
    “繼母這是犯癔症了?”
    “長幼有序,我阿弟是原配嫡出。老祖宗的規矩立在那兒,嫡長子承宗繼業撐門楣,餘子輔佐。明卓再能耐,也得給他兄長跪著敬茶。”
    胡婆子見了她,麵上總算有了笑臉,恭恭敬敬請安。
    “屋內亂,婆子們都是些粗人,手裏也沒個輕重,娘子這邊坐。”
    可不是沒輕重嘛,這架勢都要把屋子給拆了。
    胡婆子讓人抬了椅子來,又親自給明蘊奉茶。
    “老太太一早便念著寶光齋又上了一批新貨,想讓娘子多去挑幾件首飾。”
    明蘊笑吟吟:“無故給好處,祖母想坑我?”
    胡婆子:……
    她好笑:“您這說的什麽話?”
    明蘊看著她。
    胡婆子底氣下來,好聲好氣:“你嫁入侯府遲早要掌中饋的,趁著機會權當練手了。”
    明蘊繼續看著她。
    胡婆子沉默片刻,最後無奈。
    “老太太想讓您幫著管家,是辛苦了些。可府上事多,她上了年紀,哪有那麽多精力。娘子可疼疼她吧。”
    柳氏恨透了明蘊。
    憑什麽明蘊唾手可得的,她都得替萱姐兒費心謀劃!
    可惜,隻差一步,隻差一步啊!
    她呼吸急促,怒:“你怎麽來了?”
    是來看她笑話的嗎!
    明蘊裝模作樣:“自是送繼母一程。”
    她搖著團扇,嘴角含笑,將狼狽的柳氏從頭到腳掃視一圈。
    青絲披散,隻著素白中衣,外裳都未來得及披上。雖是生了兩個孩子的婦人,可慘白如紙,依舊存著楚楚動人的柔弱。
    也不難怪柳氏能被明岱宗放心尖尖裏。
    這做派,明萱也學了十成十。
    明蘊仿若想到了什麽:“對了。二妹的婚事也無需繼母操心了。”
    柳氏對上她似笑非笑的臉,莫名膽寒。
    “你什麽意思!”
    明蘊語氣遺憾:“不止是你,二妹也要一並啟程,去莊子抄寫佛經懺悔。至少在我出閣前是回不來了。”
    這是徹底避嫌。
    算算時日,至少得半年。
    她笑了一下:“她離了京都,各家宴飲再不見她身影,怕是連名字都要被人忘了。更別說......議親的好時候,可經不起這般耽擱。”
    柳氏愕然,憤怒漫上來。
    明蘊自幼不會伏低做小,眼下不就是小人得誌嗎!
    不行。
    明萱得留在府上!
    她試圖把人摘出去。
    “要罰罰我,是我利益熏心,是我……以死相逼,你妹妹是被脅迫的!”
    她試圖穩住心神。
    明蘊憐憫的看著她:“真是個好母親。”
    她彎起唇角:“我都聽動容了。”
    可惜啊。
    “繼母不如操心操心自個兒。”
    “二妹不安分,可至少是明家的骨肉,再不濟遲早會被接回來隨意找個人嫁了,而你……”
    她說的很慢,意味深長。
    “就不好說了。”
    這是何意?
    柳氏毛骨悚然。
    可明蘊卻不願給她解惑,隻環視四周,冷淡道:“都愣著做什麽?還不快去請夫人上轎。”
    這一聲令下,柳氏就被堵了嘴,粗使婆子動作粗暴架了她的身子,大步往外抬去。
    送走人後,明蘊去陪明老太太用膳。
    也不知過了多久,屋內傳來明老太太驚愕的嗓音。
    “什麽?讓你父親再娶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