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你……可不能不孝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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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翌日,一早城門一開,莊子的婆子直奔明家。
    胡婆子早已等候多時,直接領著人去見了明岱宗。
    不過多時,靜壽堂那邊就鬧出了好大的動靜。
    本該上朝的明岱宗得了噩耗渾身都在發抖,不管不顧闖入明老太太的屋子。
    “母親!柳氏那邊可是你……”
    不等他質問。
    “是!”
    明老太太像是早就猜到他會過來,穿戴整齊在小佛堂上香。
    “若是個妾,打殺了也就打殺了,偏偏是你的繼室,入了族譜。”
    她虔誠對著佛係上了香,這才撥動著蜜蠟佛珠:“岱宗,你要為了她,去順天府告發我嗎?”
    明岱宗披頭散發,如何不崩潰。
    柳氏體貼入微,伺候他多年!
    可他身為孝子,父親去後,家產被叔伯占為己有,母親為了湊他的束脩,就差挨家挨戶乞討。
    “母親。”
    他嗓音發抖,眼圈紅得滴血。
    “昨夜兒子萬般求你,保證不再去莊子,一切等您平息怒火再討論柳氏的去回,母親可是應了我的!”
    原來隻是穩住他,不讓他去莊子壞事?
    明老太太冷聲:“區區柳氏,竟讓你這般失態,我隻後悔沒早點送她去死。”
    “她到底給你添了子嗣,消息我讓人壓著,等家裏哥兒考完了,再給她體麵下葬。也不算虧待他。”
    可不能影響科考。
    明岱宗身形猛地一晃,眼前昏黑驟臨。胸腔間那股無名火竄湧而上,直衝顱頂。
    “哐當”一聲爆響,身旁紫檀木椅竟被他一腳踹得淩空飛起,重重砸在牆上,霎時木屑四濺。
    “您怎可這般逼我!”
    “她可是兒子的枕邊人!”
    胡婆子瞳孔一縮,大氣都不敢喘。
    明老太太卻不予理會,自顧自道:“柳氏終究是填房,蘊姐兒按禮法喚聲母親便仁至義盡了。徐明兩家婚事,豈能因她而耽誤?且不說徐世子也不小了,不好讓他等三年。我年紀大了,保不齊哪日就去了,是盼著能送她出嫁。也無需等孝期滿除服了,婚期不必改。”
    “卓哥兒為母守喪是該的,便是這回考中了,在家中沉澱沉澱也沒有壞處。”
    “待事情過去,母親再給你挑個溫順的可心人。可不要小看女人,唯有內宅安穩了,男人在外頭闖,才能沒有後顧之憂。”
    “不滿發泄可以,可別為了她壞了你我母子情分。這屋子你全砸了,母親也不攔。但出了這門,就不許了。”
    “你如今是尚書,給聖上好好辦事,日後不愁沒法加官進爵,光耀門楣。”
    她低頭去看手裏的佛珠。
    送佛珠的人曾笑容晏晏的衝她笑。
    ——“這是特地找高僧開了光的,婆母可得日日帶著,有神明護著您呢。”
    可惜那人去後,其中一顆珠子都摔出了冰裂紋。
    見明岱宗失魂落魄,也不知聽進去沒有。他雙腿發軟,人就要往前跌去,被胡婆子扶住。
    胡婆子意有所指:“不過是家裏死了人,夫人去莊子前就病得厲害,可見是天要收她。”
    “除了大姑娘,家裏的哥兒姐兒可都還沒婚配,全指望您呢。老太太年輕那會兒為了給您送飯,外頭下著大雪,橋又塌了,隻好撩起褲腳從冰涼的小溪踏過去,老爺您讀了幾年的書,老太太就送了幾年,以至於但凡陰雨天,老寒腿就發作疼得要命。老爺是家裏的頂梁柱,就靠您撐著,可得站穩當了。”
    “您……可不能不孝啊。”
    這話將明岱宗釘在原地。
    也不知過了多久,他緩緩蹲下身子,痛苦的抱住腦袋。
    明老太太走過去,用拐杖敲了敲地麵,發出砰砰砰的聲響。
    她彎下腰。
    “你寒窗苦讀才得以效忠朝廷,可別為了個不足輕重的女人,毀於一旦。”
    “她柳氏是什麽玩意?不賢不德。你不比先前了,咱們並非還窩在老家那小城池。上任尚書年邁辭去,這位置空缺不少人當做塊肥肉盯著,我不懂官場,可也知其中勢力盤根錯節,偏聖上選了你,那些人能服?隻怕逮著錯處就想把你往下拉,說四麵楚歌也不為過。柳氏那種攪家精咱們處置了才好,若她回頭惹了不該得罪的貴人,別說她,整個明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!她隻會是你的拖累!”
    “孰輕孰重,心中得有數。”
    ————
    明蘊用著早膳,映荷從外頭掀連疾入,氣都沒勻,急喘數聲。
    “娘子,老爺方才出門了。”
    映荷:“竟是穿著朝服,朝皇宮去的。”
    明蘊瞥她:“他還能不做官了?”
    有什麽大驚小怪的。
    “老爺多次為了柳氏不顧娘子和公子,奴婢原以為有些夫妻情分。”
    “情分定是有的。”
    明蘊用帕子擦了擦嘴角:“不提祖母那邊會敲打,人都沒了,他再鬧有什麽用?”
    “權衡利弊,他若還想往上爬,不可能為了柳氏失智。”
    這會兒日頭還沒出來,明蘊起身推開窗,外頭的風都帶著絲絲清爽。
    “不提那些,大早上晦氣。牙婆那頭來人沒?”
    府中積弊已久,吃回扣的掌事,耍滑的奴才,連同繼母安插的眼線,皆被她以鐵腕肅清,一連發買了五十六人,隻得重新采買奴婢。
    “已捧著賣身契在院外侯著了。就等著娘子你挑人了。”
    明蘊點頭:“把人叫進來吧。”
    映荷聞聲出去,很快領著一群人入了院子。
    牙婆頭上別著根金簪,諂媚上前。
    “請娘子安。”
    “您瞧瞧,這些都是照著娘子的規矩挑的,祖上三代清白都在官府備過案。”
    說著,扭頭厲聲。
    “一群蠢貨!還不快滾上前讓娘子瞧瞧!”
    “這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尚書府,若能留下,便是你們的造化。”
    隨著這一聲落,人群最後頭突然爆出小兒啼哭。
    麵黃肌瘦的粗布老婦人被拽得踉蹌,那五六歲的娃娃嚇得整個縮進她全是補丁的裙裾裏。
    明蘊蹙眉。
    牙婆也是一激靈,生怕做不了這生意壞了事,大步就要把人攆出去。
    婦人連忙捂住孩子的嘴,撲騰一下跪到地上。
    “貴人恕罪,貴人恕罪,孩子不懂事。”
    她避開牙婆:“娘子就留下我們祖孫吧!老家發了大水,屋子被衝走了,孩子的爹娘都沒了,我隻好來京都投靠做生意擺攤的親戚,可親戚早就搬走,實在是無處可去了。”
    “孩子是小,可吃的少,也能跑腿幹活。老奴什麽重活累活都能做。隻求管飯管地兒住,便是不給月銀也是成的。”
    明蘊冷眼未做理會,看了那疊賣身契,又目光冷淡在人群梭巡,一個個對上號。
    視線來回張望,私底下忍不住竊竊私語的都被她挑了出來。
    明蘊把剩下的賣身契交給映荷。
    “先帶去安頓,回頭再分配。”
    說著,就入了屋。
    映荷笑著應了聲是,抬步朝那對祖孫去。
    “你也是有福了,撞上今兒府上有喜,娘子高興也願意留你。”
    “府上可沒有苛待奴才的道理,月銀該怎麽算就怎麽算。”
    “不過……”
    她視線落在那怯生生的孩童身上。
    “往後可得看好了,別讓你孫子往娘子跟前湊。”
    她家娘子冷心冷情的,對什麽都淡淡的,提不上興趣。
    沒有特別喜歡的,也沒有特別厭惡的。
    可獨獨不太待見小娃娃。
    覺得吵鬧。
    想來日後當阿娘了,才舍得分出耐心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