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大人顫抖了一下。
    他緩緩的抬起頭，早已老淚縱橫，一雙蒼老渾濁的眼睛裏充滿著悔恨。
    “陛下！”
    他的聲音嘶啞，哭的情真意切：“老臣……老臣深知小女罪孽深重，萬死難辭其咎！多謝太傅大人為小女求情......”
    他又重重的磕了下來，那個已經青紅的額頭在地麵上留下一塊殷紅的痕跡，看的我的頭都有些疼——他抬起頭，一行血順著臉流了下來，和淚混雜在一起，看上去可怖又可憐。
    “陛下！”
    他膝行兩步，挪到了華南山的腳下。
    “可小女終究年少，也是一時糊塗——她是老臣與發妻的第一個女兒，實在是割舍不下......”
    “可是你後麵不是娶了十幾房小妾，給你生了十幾個姑娘麽？”華南山疑惑的說：“那麽多女兒，少一個多一個對你來說也沒什麽所謂吧？”
    王大人噎了一下。
    我差點笑出聲，咬住牙硬忍住了。
    華南山的嘴，自己舔一下估計也能毒死。
    “陛下，”老太傅連忙開口：“這是王家的嫡女，和庶出的女兒怎麽能一樣？”
    “怎麽，庶出的女兒就不紅杏出牆了嗎？”
    王大人臉上青紅交錯（是真的青紅交錯了），聞言又重重的一磕在地。
    “陛下，都是老臣教女無方！”他說：“可這畢竟也是我的骨肉，犯下這等滔天大罪實屬該死，可是，”他哽咽道：“這是發妻留給臣唯一的女兒，骨肉至親如何能舍棄？還請陛下看在發妻的份上網開一麵啊！”
    太傅長歎一口氣，看上去也被打動了，他抬起袖口擦了擦眼睛，道：“是啊，陛下，王大人的發妻，還曾是長公主殿下的乳母，您就算不顧及王大人，看在王夫人哺育過公主的份上......”
    我揚了揚眉，居然還不知道曾經還有這麽一出。
    怪不得王煙雨能在宮裏橫行霸道，這條件確實也是......
    華南山神色不變，隻是靜靜地看著地上痛哭的王大人，半晌，他緩緩開口了。
    “老太傅說的有道理，”他說：“王夫人曾是悠然的乳母，悠然小時候很是依賴王夫人呢。”
    王大人眼睛一亮，但不等他說什麽，華南山的話題又是一轉。
    “王大人，舐犢之情我也不是不能體會，”他頓了頓，淡淡的說，“但你的女兒犯的罪，怕不是悠然喝幾口奶就能抵消的，你覺得呢？”
    王大人渾身一顫。
    我知道，博弈現在開始了。
    華南山的意思很明白，若要他女兒活命，光靠那點情分是遠遠不夠的，他他必須拿出實實在在的、讓華南山滿意的“代價”。
    殿裏一片沉默。
    王大人將目光看向老太傅，眼神帶著些不確定和掙紮，可是老太傅此時卻不說話了，好像剛剛那個為了王大人據理力爭的人不是他一樣。
    他往後退了一步，好巧不巧的站在了我的旁邊。
    我下意識的躲了一下，免得他又要開始罵我。
    華南山神色平靜，還帶著一種勢在必得的自信。王大人渾濁的眼珠慢慢的轉向了門口被侍衛拖著、一動不動的他的女兒，他臉色灰白，嘴唇哆嗦著。
    終於，他的肩膀慢慢的垮下去，長長的歎出一口氣：“老臣……老臣年事已高，近來常感力不從心，戶部的事務冗雜，懇請陛下……準許老臣卸了這戶部職務，安心……安心閉門思過......”
    原來是這樣。
    戶部，職能涵蓋財權、貨幣鑄造，是正兒八經有權利的地方。
    “是麽，”華南山皺了皺眉，驚訝的說：“王大人，你家三代可都在戶部供職，你現在是要離開？”
    我心想你個裝貨，你不就是想聽到這個嗎。
    眼中刺退出核心權力圈。
    王大人閉上眼睛，兩行渾濁的淚水再次滑落。
    “是，”他說，聲音都嘶啞了許多：“老臣年事已高，實在力不從心，應該將機會留給更多的人，老臣就......還求陛下應允！”
    說完，他深深的彎下腰伏在地上，一動也不動了。
    我看了眼老太傅，他目光沉沉的落在王大人身上，像是在確定王大人說這話的真假，然後對著華南山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。
    我瞬間就明白了。
    什麽來救王大人，分明是這兩個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！
    華南山突然就笑了一下。
    “既然如此，那就準了吧，”華南山的語氣緩和了些許，說：“王家世代功臣，我大燕還要靠王大人，還是要保重身體才好。”
    王大人嘶啞的聲音顯得有些破碎。
    “老臣……謝陛下隆恩……”
    華南山又將目光轉向了門口。
    王煙雨被兩個侍衛架在中間，幾乎是半拖半掛地倚在侍衛的手臂上。她的頭無力地垂著，散亂的發絲遮住了麵容，身上華貴而豔麗的宮裝早在剛剛的撕扯中淩亂不堪，手腕上掛著的那隻金鐲顏色似乎都暗淡了下來。
    明明在一炷香之前，她還是那個趾高氣昂的後妃。
    “死罪既免，但活罪難逃，將王煙雨貶為庶民，遷入冷宮，”他語氣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，隨後又說:“把她扶起來吧，好歹曾是我的妃子，你們這麽拖著成何體統？”
    侍衛們聞言，應了聲“是”，將她又往上提了提，可是王煙雨完全就像一灘爛泥般，扶也扶不起，華南山眼中的嫌棄和厭惡幾乎要化為實質，他猛地一甩袖袍，仿佛要揮開什麽髒東西一樣，側過身去，似乎多看一眼都覺得髒了眼睛。
    “將她帶入北苑，嚴加看管，非死不得外出，”他沉聲道：“此事事關皇家顏麵，所有人對今日之事必須保密，泄密者殺無赦——北苑看守的宮人定量，宮中所有金銀賞賜全部充入國庫。”
    王大人渾身一顫，也像是脫力一般歪著半癱在地上。
    老太傅上前一步，對華南山行了個禮。
    “陛下宅心仁厚，真是我大燕之幸，”他說：“煙雨能留的一命，王大人想必也是感恩戴德，是嗎，王大人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