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《瓦爾登湖》梭羅？”他嗤笑一聲，聲音裏的鄙夷毫不掩飾，“怎麽，被那幾個老總油膩的飯局惡心到了，躲這兒來喝咖啡看自然哲學，洗洗眼睛，順便覺得自己特清高，特與眾不同？”
    他故意提起飯局，那語氣，仿佛她此刻的閱讀和獨處，都成了一種可笑的，刻意的逃避和標榜。
    舒允晏感到一陣窒息。
    咖啡的香氣變得令人作嘔，陽光也變得刺眼。舒允晏猛地合上了書，書頁發出沉悶的“啪”一聲響。
    “路正非！”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，帶著被刺傷的憤怒和難以置信的顫抖，“你發什麽瘋？”
    “發瘋？”路正非直起身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，眼神裏那股冰冷的惡意沒有絲毫減退，反而更盛，“我隻是看不慣你這副做作的樣子！明明在名利場裏遊刃有餘，在甲方飯局上八麵玲瓏，轉過頭來又躲在這種地方裝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蓮花？舒允晏，你不覺得累嗎？還是覺得這樣特別能彰顯你的品味，你的格調？”
    “我做什麽，在哪裏看書，喝什麽咖啡，是我的自由！”她咬著牙，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裏擠出來，“不需要你來評判！更不需要你來定義我做不作！”
    路正非嗤笑一聲：“舒允晏，你覺得你看幾本書就是文化人了嗎？你的行為跟文化人一點都不搭調，你從骨子裏透露出來的氣息，就是土包子，懂嗎？”
    舒允晏盯著他：“我是土包子？那是你什麽？你很高級？”
    “我跟你不一樣，我起碼不裝。”
    舒允晏徹底被激怒了：“你真的是有病。”
    “你才是有病的那一個，明明沒錢，一個月工資兩三千，還要來這種地方消費，你不覺得很裝逼嗎？”
    “路正非，你別惹我。”舒允晏警告他，“舔狗要有舔狗的樣子，是想翻身農奴把歌唱嗎？你算什麽東西？”
    路正非臉色一僵：“舒允晏你有沒有心啊你！”
    舒允晏沒有再看他一眼，仿佛多停留一秒，都會沾染上令人作嘔的氣息。
    舒允晏目不斜視，穿過一片死寂，彌漫著咖啡香和狼藉氣息的空間，推開沉重的玻璃門，將自己投入門外喧囂而冰冷的陽光裏。
    門在她身後緩緩合攏，隔絕了裏麵那令人窒息的一切，也隔絕了那個僵立在狼藉中心，臉色死灰，眼神空洞的男人。
    路正非快步追了上去，走在舒允晏的後麵：“我隻是開個玩笑，你至於這麽上綱上線生氣嗎？”
    “你多讀點書吧，我不知道你是哪裏來的優越感，有這麽多的偏見。”
    “我隻是實事求是，窮人就要有窮人的樣子，你學別人裝什麽知識分子？”
    舒允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：“我不想再跟你多說一句，你離我遠點，令我作嘔！”
    “行，我錯了，行了吧？”
    舒允晏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，甚至連肩頭都未曾晃動一下，仿佛路正非那句輕飄飄的道歉隻是拂過她耳邊的風，帶著令人作嘔的塵埃。
    路正非那句“行了吧？”的尾音還尷尬地懸在半空，沒有得到任何回應。
    他快走幾步，試圖與她並行，甚至伸出手想拉她的胳膊：“喂！舒允晏！我都說我錯了，你還想怎麽樣？非得……”
    “別碰我！”舒允晏猛地停下，聲音不高，卻像淬了冰的刀鋒，冷冽而銳利。
    她倏然轉身，動作快得讓路正非伸出的手僵在半途，她的眼睛直視著他，那裏麵沒有怒火，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，冰冷的，純粹的厭惡，像在看什麽黏膩肮髒的東西。
    “路正非，”她的聲音清晰得可怕，字字如冰珠砸落，“你的道歉，廉價得和你那些所謂的玩笑，一樣令人不齒，行了吧？這三個字，不過是你在維護你那點可憐的自尊，試圖用最省力的方式堵住我的嘴，好讓你自己心裏舒服點。你根本沒有意識到你錯在哪裏，你骨子裏就覺得窮人不配追求知識，不配有尊嚴，不配反駁你高高在上的優越感。你讓我覺得惡心，不是因為你的貧窮或富有，而是你靈魂深處的狹隘和卑劣。”
    舒允晏的目光掃過他僵住的臉，那眼神像是在解剖一件令人不適的標本，充滿了徹底的失望和疏離。
    “現在，收起你那套虛偽的表演，履行你唯一能做的，也是我唯一要求你做的事，離我遠點，再靠近一步，再對我說一個字，”她頓了頓，聲音更冷，“我不介意讓更多人聽聽，你這位實事求是的路同學，骨子裏到底是副什麽嘴臉。”
    說完，舒允晏不再看他一眼，仿佛他瞬間化作了一團空氣，或者更糟，一團需要避開的穢物。她挺直脊背，步伐比剛才更快，更穩，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決絕，徑直向前走去，將路正非和他那句懸而未落的道歉徹底甩在身後。
    路正非徹底僵在了原地，他伸出的手還尷尬地舉著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。
    舒允晏那番話，像一盆冰水混合著針尖，兜頭澆下，刺得他渾身發冷又刺痛。
    他第一次清晰地在她眼中看到了那種毫不掩飾的，深入骨髓的厭惡，那不是憤怒，是徹底的否定。
    那句靈魂深處的狹隘和卑劣更是像一把重錘，狠狠砸在他試圖維持的體麵上。
    周圍似乎有路過的人投來好奇或探究的目光。他猛地收回手，攥緊拳頭，一股混雜著難堪，羞憤和無處發泄的怒火直衝頭頂。
    他想追上去吼回去，想罵她裝清高，給臉不要臉，但舒允晏那冰冷決絕的背影和最後那句警告，像一道無形的屏障，讓他抬起的腳步沉重無比。
    路正非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越走越遠，背影在午後的陽光下拉長，顯得格外挺拔，也格外遙遠。
    舒允晏的腳步越來越快，幾乎是在小跑，仿佛要將剛才那片充滿惡臭的空氣徹底甩脫。
    午後的陽光明明帶著暖意，照在她身上卻隻覺冰涼。
    那股從心底翻湧上來的惡心感，像一條冰冷的毒蛇，纏繞著她的心髒，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。
    “我怎麽就答應與他和好了？” 這個念頭如同燒紅的烙鐵，狠狠燙在她的腦海裏，瞬間點燃了比剛才麵對路正非時更洶湧、更滾燙的怒火，這怒火，一大半是燒向她自己的。
    悔恨像沸騰的岩漿，灼燒著她的理智。
    “舒允晏啊舒允晏，你讀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嗎？”她狠狠地掐著自己的掌心，尖銳的刺痛感讓她稍微清醒了一點，“你明明早就看清過他骨子裏的東西！你明明知道江山易改，本性難移！你怎麽就……怎麽就鬼迷心竅，被他那點假惺惺的姿態給騙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