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絢爛穿著一件寬大的，幾乎將她整個人都罩住的黑色雨衣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，立在距離快樂棋牌室不遠的一處屋簷陰影下。
    雨水順著雨帽的邊緣淌下，形成一道不間斷的水簾，模糊了她的視線，卻也完美地隱藏了她的麵容和身形。
    冰冷的雨水帶來的寒意滲透進布料，她卻感覺不到冷，所有的感官都像高度靈敏的雷達，緊緊鎖定著棋牌室那扇不斷有人進出，透出嘈雜燈光和煙霧的玻璃門。
    時間在震耳欲聾的雨聲中緩慢爬行。
    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長的橡皮筋，緊繃而煎熬。
    突然，棋牌室內的燈光似乎劇烈地晃動了一下，原本規律的喧鬧聲像是被掐住了脖子，陡然變調，爆發出一種混亂的，驚慌的騷動！
    門被猛地從裏麵推開，一個男人探出頭來，神色慌張地左右張望了一下，隨即回頭急促地喊了句什麽。
    緊接著，像是炸了窩的馬蜂，裏麵的人開始慌亂地往外湧！
    男人們有的邊跑邊慌慌張張地拉衣服拉鏈，有的嘴裏不幹不淨地咒罵著，女人們則花容失色，用手包擋著頭，踩著高跟鞋踉蹌地衝向雨幕，試圖盡快逃離這個突然變得危險的地方。
    顯然是收到風聲了！警察要來了！
    在這片混亂不堪，爭先恐後逃竄的人群中，一個熟悉的身影格外醒目地最先衝了出來，正是陳德明。
    他顯然賭得正酣，或者剛從某個溫軟懷抱裏被驚起，頭發淩亂，衣衫甚至有些許不整，臉上還帶著賭徒特有的亢奮紅潮和突如其來的驚怒交加。
    他喝了酒嘴裏罵罵咧咧，腳步虛浮，聲音在暴雨中有些失真，但那股氣急敗壞的勁兒卻穿透雨幕傳了過來：“我去他媽的！哪個孫子點的炮？這麽大的雨，破天氣！真他媽觸黴頭！”
    他一邊罵，一邊下意識地捂緊了似乎揣著錢的口袋，狼狽地縮著脖子，試圖尋找一個能暫時避雨的方向。
    雨水瞬間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肩膀，讓他看起來像一隻被突然澆透的，肥胖而惱怒的落水狗。
    他完全沒有注意到，就在不遠處那片深沉的陰影裏，一雙冰冷得如同這雨夜本身的眼睛，正透過層層雨簾，死死地鎖定著他。
    就是現在。
    她像一道融入雨夜的幽靈，悄無聲息地從陰影中邁出腳步，不遠不近地跟在了陳德明的身後。
    雨水掩蓋了她的腳步聲，雨衣模糊了她的輪廓。
    陳德明隻顧著低頭咒罵這該死的天氣和攪黃了他好事的舉報者，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積水裏，絲毫沒有察覺死亡的氣息正混合著冰冷的雨水，如影隨形。
    他一心隻想快點回家，或者找個地方避避雨，等等風聲。
    而他身後的那道黑色影子，則冷靜地計算著距離，評估著環境，等待著那個最適合動手的，最不可能被察覺的時機。
    警笛聲似乎還在遙遠的街道另一端呼嘯，與此地的混亂和逃亡形成詭異的交響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小巷深不見底，像一條被遺棄的，漆黑的食管，貪婪地吞噬了所有光線和聲響。
    隻有暴雨無情地灌入，砸在兩側斑駁的牆壁和濕滑的石板路上，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，將世間其他一切聲音都隔絕在外。
    陳德明罵罵咧咧地拐進這裏，這是他回家的捷徑，也是他習慣了的，自以為安全的領地。
    他縮著脖子，咒罵著這見鬼的天氣和攪局者，全然不知死神已經悄然附在了身後。
    就在他毫無防備的下一秒……
    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側後方暴起！
    陳絢爛雙手緊握著那柄沉重的斧頭，雨衣的帽子因為劇烈的動作而滑落，露出她蒼白如紙，卻扭曲著極致恨意與決絕的臉龐。她調動了全身每一絲力氣，每一塊肌肉都繃緊到了極限，朝著前方那毫無防備的脖頸，以最快，最狠，最決絕的速度，猛劈而下……
    “噗嗤……”
    一聲沉悶的的撕裂聲，竟然短暫地壓過了雨聲！
    斧刃精準而殘酷地深深劈入了陳德明的頸骨與肌肉之間！
    他甚至沒能發出一聲完整的慘叫，隻有喉嚨裏擠出的一聲極其短促，被血液嗆住的嗬聲，身體就像一截突然被砍斷的木樁，猛地向前一栽！
    溫熱的，帶著濃重鐵鏽味的液體瞬間噴濺而出，混入冰冷的雨水之中，染紅了她眼前的雨幕和她蒼白的臉頰。
    陳絢爛的眼睛瞪得極大，裏麵沒有恐懼，隻有一種近乎瘋狂的，釋放般的空洞。
    她咬緊牙關，雙腳死死踩在濕滑的地麵上，用盡全身力氣，才將那深深嵌入骨肉的斧頭猛地拔了出來，帶出的碎骨和血肉組織讓她胃裏一陣翻騰。
    陳德明的身體還在無意識地抽搐。
    她沒有停頓，甚至沒有一絲猶豫，再次高高舉起滴著血水的斧頭，用盡全力，朝著原來的創口，再一次狠狠劈下！
    這一次，伴隨著更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聲，那顆頭顱終於與身體徹底分離，像個沉重的皮球，咕嚕嚕地滾落到積著血水的石板路角落，臉上還凝固著最後那一刻的驚愕與茫然。
    無頭的脖頸處，鮮血如同噴泉般洶湧而出，將周圍的雨水迅速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紅。
    陳絢爛迅速從雨衣下掏出一個準備好的，粗糙的麻布口袋，手腳冰涼卻異常穩定地走向那顆滾落的頭顱，她咬著牙，強忍著生理和心理的巨大不適，用口袋將其罩住，係緊袋口。
    然後，她轉向那具仍在微微抽搐的無頭屍體。
    她抓住屍體的手臂，將其拖入袋中，但死亡的軀體異常沉重，像一攤浸透了水的泥沙，濕滑的雨衣和地麵的積水更是增加了難度。
    她喘著粗氣，一次、兩次……屍身隻被挪動了一小段距離。
    就在陳絢爛因為力竭和緊張而幾乎脫力，心髒快要跳出喉嚨的時候，一個身影，如同幽靈般，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巷口，擋住了那一點微弱的天光。
    陳絢爛渾身猛地一僵，血液瞬間涼透！她駭然抬頭，心髒幾乎停止跳動……
    是龍大偉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