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八章 科技獎的“傳承味”

字數:2876   加入書籤

A+A-


    省科技館的頒獎大廳裏,暖金色的燈光落在紅色的地毯上,像給舞台鋪了層曬透的稻穗。“智能水肥一體化係統”的獲獎證書被裝在燙金的相框裏,工作人員剛把它遞到老吳手裏,台下就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——前排的農民代表們拍得最用力,坐在第一排的張老農甚至站起來,手裏的草帽都忘了放下,嘴裏還念叨著:“老吳,好樣的!這係統救了俺們去年的旱稻!”
    老吳握著相框的手在抖,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。他穿了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,領口還別著枚舊徽章——那是二十年前他剛進農業技術站時發的,徽章上的“為農服務”四個字已經磨得有些模糊,卻被他擦得發亮。“我……我搞技術一輩子,從沒想過能站在這兒拿省級獎。”他的聲音有點啞,眼角泛著紅,目光掃過台下熟悉的麵孔,落在小林身上時,突然頓了頓,“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,是小林跟著我跑遍二十多個村子,是農民伯伯們把地裏的實情說給我們聽,是‘土辦法’和‘新科技’擰在一起的結果。”
    台下的林舟看著這一幕,嘴角不自覺地彎了。他想起三個月前,老吳帶著小林在城郊的稻田裏調試設備的場景——當時正是盛夏,日頭毒得能曬裂地麵,老吳蹲在田埂上,手裏攥著個舊濕度計,指尖在泥土裏戳了戳,對小林說:“你看這土,捏成團能散開,就說明該澆水了,比傳感器的數據還準。”小林蹲在旁邊,筆記本電腦放在防水布上,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著,把老吳的“土判斷”寫成了代碼,裝進了水肥係統的芯片裏。
    “吳師傅說得對,這係統能成,全靠‘土洋結合’。”小林接過話筒,聲音清亮,卻帶著對老吳的敬重。他從口袋裏掏出個皺巴巴的筆記本,翻開其中一頁,上麵畫著歪歪扭扭的草圖,是張老農去年冬天給他畫的,“去年冬天,張伯伯跟我說,俺們的地是沙壤土,澆水快滲,以前的滴灌帶總堵,能不能讓係統‘看土澆水’?後來吳師傅教我看土壤墒情,我就給係統加了個‘沙壤模式’,澆水時多停兩秒,讓水慢慢滲。”
    台下的張老農聽到這兒,笑得露出豁牙,拍著大腿喊:“對!就是這回事!今年俺家的稻子比去年多收了兩成,省的水夠澆半畝菜地!”掌聲又一次響起來,這次帶著泥土的踏實氣,不像剛才那樣熱烈,卻更暖人心。
    老吳看著小林,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。那時候他剛從農校畢業,跟著老站長在田裏跑,老站長教他用手摸稻穗判斷灌漿期,教他聽水泵的聲音辨故障,那些“土辦法”沒寫在課本上,卻比任何理論都管用。後來老站長走了,他就把這些辦法記在筆記本上,如今又手把手教給了小林——就像把手裏的接力棒,穩穩地遞了出去。
    “以前我總覺得,技術是越新越好,後來才知道,好技術得接地氣。”老吳的聲音漸漸平穩,卻多了幾分厚重,“去年調試係統時,小林說要加無線遙控,我還反對,說農民伯伯不會用。結果小林教張伯伯用語音控製,喊‘澆水’係統就開,喊‘停’就停,比按按鈕還方便。現在想想,是我老了,跟不上年輕人的思路,但年輕人也需要我們這些老骨頭,把地裏的實情告訴他們。”
    林舟坐在台下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裏的鋼筆——那是他剛創業時,帶小王改適老化方案時用的,當時小王急著降價,他教小王“看需求做方案”,就像老吳教小林“看土壤做係統”。原來“傳承”從不是單方麵的教與學,是老的帶著經驗,新的帶著闖勁,像兩股水流,擰在一起才能走得遠、流得穩。
    頒獎環節結束後,林舟剛走到大廳門口,就被一個穿灰色中山裝的人攔住了。對方遞過來一張名片,上麵印著“省農業大學農業工程學院李教授”。“林總,我剛才在台下聽了老吳和小林的話,特別受觸動。”李教授的聲音很溫和,目光裏帶著期待,“我們學校想跟你們共建‘農業智能裝備實驗室’,把你們的‘智能水肥係統’再優化,還要讓學生跟著老吳、小林下田,把課堂搬到地頭,讓技術真能長在土裏。”
    老吳和小林這時也走了過來,聽到“實驗室”三個字,老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。他攥著李教授的手,連聲道:“好!好啊!我這輩子就想讓更多年輕人懂農業技術,懂農民的需求!”小林也笑著補充:“我們還想在實驗室裏加個‘農民建議箱’,讓各地的農民都能把地裏的問題說進來,咱們一起改技術!”
    幾個人站在大廳的落地窗前,窗外的陽光正好落在遠處的農田裏,綠油油的麥田像塊毯子,風一吹就泛起波浪。李教授從包裏拿出張農田規劃圖,鋪在旁邊的石桌上:“你們看,這是我們學校的試驗田,明年就能種上用你們係統的莊稼,到時候咱們邀請全省的農民來參觀,讓更多人用上好技術。”
    老吳蹲在石桌前,手指在規劃圖上的稻田位置點了點:“這裏得留塊沙壤土,專門測試‘沙壤模式’;那邊加個蓄水池,看看係統怎麽節水。”小林掏出筆記本,把老吳的話記下來,還在旁邊畫了個小小的水滴符號:“我再給係統加個‘節水統計’,農民伯伯能看見自己省了多少水,更有幹勁。”
    林舟看著他們湊在一起討論的樣子,突然覺得心裏很滿。從適老化項目裏小王的成長,到現在老吳和小林的“老少搭檔”,再到如今要建的實驗室,“傳承”從來不是一個人的堅守,是一群人把心放在實處,把技術落在需要的地方。就像老吳手裏的舊徽章,小林手裏的農民草圖,李教授手裏的規劃圖,每一樣都帶著“實”的溫度,帶著“傳”的重量。
    夕陽西下時,他們才結束討論。老吳把獲獎證書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,像抱著件稀世珍寶;小林幫老吳提著工具包,裏麵裝著那本記滿“土辦法”的筆記本;李教授和林舟走在後麵,聊著實驗室的籌備細節,笑聲順著風飄得很遠。
    路過大廳的展示牆時,老吳突然停下腳步,指著牆上的“智能水肥一體化係統”介紹牌,對小林說:“你看,這裏得加上‘感謝所有農民伯伯’,沒有他們,就沒有這個係統。”小林點點頭,掏出筆,在介紹牌的空白處認真地寫了下來,字跡雖然稚嫩,卻寫得格外用力。
    林舟看著那行字,又看了看老吳和小林的背影,突然明白——所謂科技獎的“傳承味”,從來不是獎杯的金光,是老技術員手裏的老繭,是年輕人筆下的代碼,是農民地裏的收成,是一代又一代人,把“為實”的初心,穩穩地傳下去。就像那片綠油油的麥田,老的根紮在土裏,新的芽迎著光,一起長向豐收的明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