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8章 名冊深藏濟世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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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若吳氏試驗成功,這冰便有了大用處。”
    林望舒思路清晰起來,“夏日炎炎,光是賣冰,便是一筆好生意。
    再者,可以用冰鎮些酸梅湯、綠豆湯之類的飲子,或是做些鮮果冰碗,想必極受歡迎。
    隻是這賣冰和冰飲,終究是季節性的營生。
    待天涼,便可全力籌備吳氏所說的釀酒。
    酒坊若能開起來,那才是長久的產業。
    兒媳想著,不如就先拿母親給的那兩個鋪麵中的一個,專做這冰飲與未來的酒水生意,先看看成效。”
    婆媳二人就著這新生的計劃,細細盤算起前期需要投入的本錢,購置硝石、器皿,租賃或修葺鋪麵,雇傭可靠人手等等,越說越是興致勃勃。
    正說著,門簾被掀開,兩個小人兒帶著一身熱氣叫著人就跑了進來,正是剛結束今日武課的王煜和黎小昕。
    兩人小臉通紅,額發都被汗水浸濕了,貼在腦門上。
    王煜跑到林望舒身邊,好奇地仰著臉問:“娘,我剛才好像聽到你們說‘冰’?冰也能吃嗎?”
    他黑亮的眼睛裏滿是驚奇,顯然無法想象那寒冷刺骨的東西如何入口。
    林望舒失笑,拿出帕子,溫柔地替他擦拭額角的汗珠。旁邊的錢嬤嬤也笑著遞了塊幹淨巾子給黎小昕,讓他自己擦汗。
    “傻孩子,”林望舒柔聲解釋。
    “冰可不能直接吃,會凍壞肚子的。
    它是用來給其他東西降溫的,比如把酸梅湯放在冰旁邊鎮著,喝起來就特別涼爽解渴。
    或者,需要用很幹淨的工藝,把冰做成可以入口的冰酥、冰碗,那才能吃一點點。
    所以現在啊,你們可別想著直接啃冰塊。”
    她看著兩個孩子瞬間亮起來的眼神,笑著許諾:
    “等咱們家的冰製出來了,娘一定先給你們做點能吃的冰品嚐嚐。不過說好了,隻能嚐一點點,不能貪多,不然真要鬧肚子了。”
    王煜和黎小昕雖然隻聽懂了一半,但“能吃”、“涼爽解渴”這幾個詞已經足夠讓他們心生無限向往。
    在這悶熱的夏日午後,僅僅是聽到“冰”這個字,想象著那沁人心脾的涼意,兩個孩子的眼中都迸發出了明亮的光彩。
    興奮過後,林望舒才猛地想起何伯早間送來的那份厚厚的名冊。
    先前光顧著吳氏製冰的驚喜,竟將這事擱在了一邊。
    既有吳氏這個珠玉在前,她對這名冊更是平添了幾分期待,說不定這莊子上還藏著其他被生活埋沒的能人。
    她重新展開那名冊,借著明亮的燭光,一頁頁仔細翻閱。名冊記錄得頗為詳盡,除了姓名年歲、傷殘緣由、家中人口,何伯還特意在有一技之長的人名後做了標注。
    這一看之下,果然發現了不少人才:有會木匠活的,有擅長編織的,有曾是鐵匠學徒的,有會鞣製皮子的……
    林林總總竟有十多人,雖都算不得什麽驚世駭俗的技藝,卻也各有千秋,若能妥善組織起來,未嚐不能形成一股力量。
    隻是,其中四五人標注著“單手”或“單足”,行動不便,想要重操舊業怕是艱難。
    她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一個名字上——“盧正”。
    這名字後麵隻簡簡單單標注了“醫者”二字,再無其他說明,在一片詳盡的記錄中顯得格外突兀。
    林望舒心中生疑,便讓撫劍去請何伯過來。
    何伯來得很快,聽聞少夫人問起盧正,他臉上掠過一絲極不自然的神色,沉默了片刻,才躬身謹慎地回道:
    “少夫人,關於盧醫者的事,老奴可否先請示老夫人?”
    林望舒見他如此反應,心中疑竇更深。
    她正欲開藥鋪,對醫者人才求賢若渴,這盧醫者既能被何伯如此鄭重對待,想必非同一般。
    她按捺住急切,點頭道:“既如此,便請母親過來一趟吧。”
    周氏很快帶著錢嬤嬤過來,問明緣由,何伯低聲道:“是關於原先退養下來的盧醫者之事。”
    周氏聞言,蹙眉思索了半晌,方才恍然,臉色也隨之沉靜下來。
    她揮了揮手,對錢嬤嬤和撫劍道:“你們先去外麵守著,不必讓人靠近。”
    待屋內隻剩婆媳與何伯三人,周氏才歎了口氣,對林望舒道:
    “舒兒,這事,你確實該知道。這位盧醫者,原不姓盧,他本姓秦,乃是宮中太醫。”
    林望舒心中一震,宮中太醫?怎會流落至此?
    周氏繼續道:
    “據說是多年前在宮中卷入是非,犯了事,被發配到邊軍之中效力,做了軍醫。
    此人醫術精湛,人品也好,在營中無論官兵,一視同仁,盡心救治。
    後來似乎是京中那樁舊案又被翻了出來,說是冤屈得雪,要召他回太醫院。
    可他卻自斷一足,言稱已成殘廢,不堪再為宮廷效力,堅辭不回。
    此後便改名換姓,隱匿行跡。
    軍中自是不能再留,還是安平郡主念其功,又憐其遭遇,設法將他掩藏安置到了咱們這莊子上,對外隻說是尋常傷退的老兵。”
    她頓了頓,語氣凝重,“他醫術雖好,但身份敏感,是決計不能再公開行醫了,否則必生禍端。”
    不能行醫?林望舒心中惋惜,但念頭一轉,立刻道:
    “娘,他不能親自出診,但可以傳授醫術吧?
    咱們尋兩個天資好、嘴巴嚴、心地也純善的孩子,讓他帶著,將一身本事傳下去,這不也算延續了他的濟世之誌嗎?
    總好過讓這身絕學就此埋沒。”
    周氏看著她,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光芒,嘴角竟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:
    “我兒覺得可行,那便去試試。這事,由你出麵去辦,最為合適。如何安置,如何挑選徒弟,都由你來定奪。隻是……”
    她強調道,“你需得先去請示安平郡主,她若點頭,此事方可進行。”
    她看著林望舒,又添了一句:
    “娘給你的那兩個鋪子,你既已定下一個做酒水冰飲,另一個,正好就拿來做藥鋪吧。盧醫者不便見人,那鋪子後麵,需得設法弄個隱蔽些的所在才好。”
    林望舒聽著婆母的話,再看何伯那依舊沉默垂首的樣子,心中莫名覺得,自己似乎接下了一個燙手山芋,這裏麵仿佛有個看不見的坑。
    可具體是什麽,周氏與何伯卻都三緘其口,不肯再多透露半句。
    周氏隻催她快去修葺準備另一個鋪麵。
    林望舒心想,即便有坑,總歸是坑不到自己頭上吧?
    這盧醫者若真能培養出徒弟,於她的藥鋪計劃乃是天大的助力。
    她決定親自去郡主府探探口風。
    翌日,她便求見了安平郡主。
    提及想在莊子上請那位“盧先生”教導幾個學徒,用於日後藥鋪之事,言辭懇切,卻並未點破盧醫者真實身份。
    郡主聽罷,鳳目微眯,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,直看得林望舒心裏有些發毛,方才緩緩開口:“你倒是個敢想敢做的。”
    她並未多問,也未提及任何舊事,隻幹脆利落地對身旁嬤嬤吩咐道:“去取三千兩銀票來。”
    不一會兒,三張銀票便送到了林望舒麵前。
    郡主語氣平淡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:“這三千兩,是本宮賞你的,拿去好好經營藥鋪。務必做出些名堂來。”
    林望舒捧著那疊沉甸甸的銀票,一時間有些懵然。
    她本是來請示能否用人,怎地郡主二話不說,先砸下這麽一大筆錢?
    這盧醫者的分量,看來遠比她想象的還要重。
    這背後究竟藏著怎樣的過往,讓郡主和周氏都如此諱莫如深,卻又如此鼎力支持?
    雖然滿腹疑雲,但郡主的支持和這實實在在的三千兩銀票,還是讓林望舒精神大振。
    管他什麽坑不坑的,先幹了再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