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章 殺人術而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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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往前走了一步,站得離張瑾更近了些,悍匪氣息毫無保留地釋放。
    “張尚書。”
    “在安州,在邊境,誰能讓老百姓活下去,誰能守住這座城,誰就是軍法!”
    “安州乃是軍法之地。”
    “但軍法,終究要歸於國法。”
    張瑾的聲音終於響起,他緩緩坐直了身體。
    “胡漣乃朝廷命官,縱有千般不是也該由三法司會審,由吏部定奪。”
    “林防禦使此舉已是越權。”
    “本官此來並非隻為胡漣一人。”
    “更是為了安州的法度,為了朝廷的體麵。”
    張瑾頓了頓,目光掃過一臉死灰的高俅,又落回到林火身上。
    “案卷何在?”
    “本官需要查驗詳情之後再做定奪,上報丞相與陛下。”
    他這一手,玩得極高。
    既表明了立場,又沒有立刻把事情做絕。
    查案卷?
    這是官場上的標準流程,誰也挑不出錯。
    但也是一種拖延。
    林火心裏門兒清。
    老狐狸。
    他笑了笑,很爽快地點頭。
    “當然。”
    “張尚書秉公辦理,我等自然全力配合。”
    他側過頭,對著已經快要虛脫的高俅使了個眼色。
    “高知府,還不快去準備案卷,再安排人手送尚書大人去驛館歇息?”
    “啊?哦!是,是!”
    高俅如蒙大赦,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。
    林火又轉向張瑾,做了個請的手勢。
    “尚書大人一路勞頓,先請歇息。”
    “驛館那邊我都安排好了,派了一隊親兵沿途保護,務必保證您的安全。”
    “有勞了。”
    張瑾站起身,在兩名隨從的簇擁下,緩步向堂外走去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通往驛館的路上,張瑾坐在馬車裏,閉目養神。
    車外,是靖王趙崢溫和的聲音。
    “尚書大人,今晚下官在府中備了薄酒為您接風洗塵。”
    張瑾沒有回應趙崢的邀請,反而問了一個他一直憋在心裏的話題。
    “王爺。”
    “胡漣……到底在何處?”
    趙崢聞言,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為難和歎息。
    “尚書大人其實……”
    “您已經見過了。”
    “見過了?”
    張瑾愣住了。
    他什麽時候見過?
    從進城門到知府衙門,他根本沒看到胡漣的影子。
    趙崢的聲音壓得更低了,帶著一絲不忍。
    “就在……城門上。”
    城門上?
    張瑾的腦子飛速運轉,回憶著進城時的一幕。
    城門洞上方掛著個風幹肉塊一樣的東西。
    一股寒意,瞬間升起。
    “那……那是……”
    趙崢點了點頭。
    “他當街縱馬羞辱百姓還……還侮辱軍民。”
    “林軍將勸阻不成,反被他辱罵為賊寇。”
    “一怒之下……”
    “他下令將胡長史……”
    “砍去四肢,做成了人彘掛在那裏,說是要警示所有敢在安州作亂的人。”
    “嘔——”
    張瑾再也忍不住了,猛地推開車窗,對著外麵幹嘔起來。
    胃裏翻江倒海,黃膽水都快吐出來了。
    瘋子!
    殘殺朝廷命官,還用如此酷烈的手段!
    他怎麽敢的啊?!
    趙崢默默遞上一方手帕,輕聲勸慰:“尚書大人息怒。”
    “安州不同於內地,民風彪悍又有外敵環伺,若無雷霆手段鎮不住場子。”
    “林將軍此舉雖有不妥卻也是……無奈之舉。”
    張瑾接過手帕,擦著嘴,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晚上的宴席,設在靖王府。
    張瑾已經恢複了鎮定。
    酒過三巡,菜過五味。
    趙崢頻頻舉杯,言語間極盡安撫之能事。
    “尚書大人,安州苦寒,全賴林將軍這樣的猛將鎮守,方得一絲喘息之機。”
    “他是個粗人行事直接,若有衝撞之處還望大人海涵。”
    張瑾端著酒杯,眼神幽深。
    “為國戍邊,自然是天大的功勞。”
    “可這規矩也不能廢。”
    “沒有規矩不成方圓。”
    “否則將領們都有樣學樣,朝廷法度何在?”
    他這話,說得滴水不漏。
    既肯定了林火的功勞,又點出了他的問題。
    趙崢心中暗讚一聲“老辣”。
    他笑著接話:“大人說的是。”
    “所以才需要大人這樣的國之棟梁來安州撥亂反正,為我等指明方向嘛。”
    “下官相信有大人坐鎮,安州的一切定會回到正軌。”
    他巧妙地將皮球踢了回去,同時也在試探張瑾的真實態度。
    你到底是來問罪的,還是來招安的?
    張瑾放下酒杯,發出一聲輕響。
    “本官隻認法理。”
    一場接風宴,就在這種綿裏藏針的氛圍中結束了。
    每個人似乎都說了很多,但又好像什麽都沒說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第二天一大早。
    張瑾就派人找到了林火。
    “尚主大人說了,他要視察安州防務及民生。”
    “理由是要深入了解邊情,匯總軍民之狀,以便回京後能向陛下和丞相做最詳實的奏報。”
    林火聽完,正在擦拭一柄新出爐的橫刀。
    他頭也沒抬。
    “行啊。”
    “我親自陪他。”
    他當然知道這老狐狸想幹嘛。
    想看我的家底?
    那就讓你看個夠。
    讓你看看,我林火的底氣到底從何而來!
    一炷香後,林火帶著一身便服的張瑾,以及跟屁蟲一樣的趙崢和高俅,出現在了城南大營。
    剛一進營門,張瑾的腳步就下意識地一頓。
    沒有尋常軍營的喧嘩與混亂。
    迎麵而來的是一片巨大的校場,數千名士兵正在操練。
    “殺!”
    數千人齊聲怒吼,聲震四野。
    那股衝天的煞氣,讓張瑾這個久居廟堂的文官都感到一陣心悸。
    “這……這是何種操練之法?”
    張瑾身邊的隨從,一個禁軍出身的武官,忍不住低聲問道。
    他的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。
    林火瞥了他一眼,淡淡道:“殺人術而已。”
    “戰場上用不著的,一概不練。”
    張瑾沒有說話,他繼續往裏走。
    營房整齊劃一,地麵被打掃得幹幹淨淨,看不到一點垃圾。
    路過的士兵,見到林火,無不挺胸抬頭,大聲問好。
    “將軍好!”
    走過校場,他們來到一排巨大的工坊前。
    “這裏是軍械司。”
    林火推開一扇大門。
    “轟——”
    一股熱浪撲麵而來,伴隨著震耳欲聾的捶打聲。
    張瑾的眼睛,瞬間瞪大了。
    他看到了什麽?
    這哪裏是什麽工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