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 像個鄉下土包子,進了神仙宮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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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張瑾心裏咯噔一下,麵上不動聲色,拱了拱手。
    “勞林防禦使掛心,老夫認床。”
    “哈哈,巧了我也認床。”
    林火大笑,做了個請的手勢,“不過我這兒的床尚書大人怕是睡不慣。”
    “來,裏麵請,看看我給您準備的驚喜。”
    張瑾心裏一沉,跟著林火走了進去。
    一進大門,眼前的一切,徹底顛覆了張瑾六十年來對作坊二字的認知。
    這不是作坊。
    巨大的磚石高爐拔地而起。
    遠處,一排排整齊的廠房裏,傳來某種奇特的的轟鳴聲。
    “這邊請。”
    林火領著他,繞過一座正在澆鑄鐵水的熔爐,走進一間最大的廠房。
    廠房內,數百名工匠和學徒正在流水線上作業。
    他們不打刀,不鑄劍。
    他們隻生產零件。
    一模一樣的扳機,一模一樣的槍管,一模一樣的彈簧。
    所有零件被分門別類地裝在木箱裏,再由另一批工匠組裝成形。
    張瑾的目光落在一排排已經組裝完畢的成品上。
    那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武器。
    比尋常的火銃更長更精巧。
    “此乃燧發槍,有效射程一百五十步,三段射擊之下可保火力無間斷。”
    林火的聲音平淡,卻像一記重錘,敲在張瑾心上。
    一百五十步!
    三段射擊!
    這意味著什麽?
    這意味著北狄的騎兵衝鋒,還沒摸到邊就會被射成篩子!
    他身為尚書,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麽了。
    這東西,足以改變整個天下的戰爭格局。
    林火仿佛沒看到他的失態,繼續領著他往前走。
    “這裏是我們的煉鋼爐。”
    “用的不是百煉鋼,而是炒鋼法再加一道轉爐吹氧。”
    林火指著一個巨大的、梨形的鐵罐子,那罐子正在傾斜,倒出鋼水。
    “效率嘛……大概是傳統煉鋼法的一百倍。”
    “成本,十分之一。”
    張瑾已經麻木了。
    他感覺自己像個鄉下來的土包子,進了神仙的宮殿。
    這裏的一切,都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。
    最後,林火將他帶進一間獨立的、戒備森嚴的密室。
    密室中央,擺著一個巨大而醜陋的鐵疙瘩。
    這東西由鍋爐、活塞、連杆和巨大的飛輪組成,造型極其怪異。
    “這是……”
    張瑾喉嚨發幹。
    “蒸汽機的概念模型。”
    林火拍了拍冰冷的鐵殼,“現在隻能帶動這個小輪子轉轉,但總有一天它能拉動火車,驅動戰艦。”
    “火車?戰艦?”
    張瑾徹底懵了。
    這兩個詞,他聽都沒聽說過。
    林火拉過兩把椅子,示意張瑾坐下。
    張瑾沒接,他隻是死死盯著林火,眼神複雜到了極點。
    林火喝了口水,將杯子重重放在桌上。
    “張尚書看了這些,你還覺得我林火是那個隻會逞匹夫之勇的鐵匠嗎?”
    “丞相派你來真的……隻是為了嘉獎?”
    張瑾感覺一股寒意升起。
    圖窮匕見!
    這才是林火真正的目的!
    他不是在試探,他是在攤牌!
    張瑾活了六十年,宦海沉浮,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?
    可今天他感覺自己像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,被林火玩弄於股掌之間。
    他看到的,已經不是一個地方防禦使的實力。
    這是一個足以顛覆王朝的力量!
    他親手打造的強軍,他設計的劃時代武器,他那深不可測的知識……
    他想幹什麽?
    造反嗎?
    以他現在的實力隻要振臂一呼,整個北境,甚至半個大炎都會望風而降!
    張瑾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。
    “林防禦使……確實……非常人。”
    “本官奉旨巡查,自然需查明真相回稟朝廷。”
    林火笑了。
    “朝廷?”
    “哪個朝廷?”
    “是金鑾殿上那位少年的朝廷,還是相府裏那位九千歲的朝廷?”
    轟!
    張瑾的腦子裏仿佛有驚雷炸開。
    這句話,是誅心之言!
    更是殺頭的大罪!
    他怎麽敢說出口?!
    當朝丞相陳北舟,權傾朝野,黨羽遍布天下,皇帝年幼,大權旁落,早已是公開的秘密。
    但秘密之所以是秘密,就是因為沒人敢捅破那層窗戶紙。
    現在林火不僅捅破了,還用這把刀子直接抵在了他的心口上。
    讓他選。
    站隊!
    張瑾感覺自己正站在萬丈懸崖的邊緣,往前一步是粉身碎骨,退後一步是萬劫不複。
    他想到了遠在京城的幼帝,那個在朝堂上總是怯生生看著陳北舟臉色的少年。
    他想到了這個風雨飄搖的王朝,內有權臣當道,外有強敵環伺。
    他想到了自己,一生忠君報國,卻處處受製,報國無門。
    良久,良久。
    張瑾長長地,長長地歎了一口氣。
    他抬起頭,看著林火聲音低不可聞。
    “林將軍……”
    “陛下……不易。”
    說完這四個字,他閉上了眼睛,靠在椅背上,再也不多說一個字。
    這四個字,看似什麽都沒說。
    卻已經說了一切。
    這是一個吏部尚書,一個朝廷重臣,能做出的最大膽也是最危險的表態。
    林火笑了。
    成了!
    他要的,就是這句話。
    他要的是一個能跟自己裏應外合,在朝堂上為他掃清障礙的盟友。
    “尚書大人隻需知道,林某做事但求問心無愧,於國於民有利即可。”
    “至於安州,亂世需用重典,非常時行非常事。”
    “胡漣之事,北狄叩關之實,大人如實回稟丞相便是。”
    他給了張瑾一個完美的台階。
    你可以把所有“鍋”都甩給我。
    你就告訴陳北舟,我林火是個無法無天、擁兵自重的軍閥,他信不信是他的事。
    而我們之間真正的默契,藏在水麵之下。
    張瑾緩緩睜開眼,眼神複雜地看著林火。
    他發現,自己還是小看了這個年輕人。
    此人不止有經天緯地之才,更有掌控人心的梟雄之術。
    他鬆弛有度,步步為營,讓你在不知不覺中,就走進了他設好的局裏。
    可怕!
    太可怕了!
    但……或許這正是大炎王朝的希望所在?
    張瑾站起身,鄭重地對著林火,深深一揖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千裏之外,北狄王庭。
    金色的帳篷裏。
    先鋒大將呼延灼,曾經不可一世的草原雄鷹,此刻卻渾身是傷地趴在大汗的腳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