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:寺廟進香,再遇王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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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未褪,已立於院中石階前。阿菱捧著香盒低頭候著,指尖微微發顫。伸手接過那盒柳氏昨日硬塞來的“祈福香”,指腹在盒蓋邊緣一寸處輕輕一刮——劣質沉香混著刺鼻的藥粉味竄入鼻腔,是能誘發舊傷咳喘的配伍。
“夫人說,今日進香,大小姐務必隨行。”阿菱低聲,“蘇姑娘的轎子已在府門外候著了。”
將香盒遞回,袖口滑出半寸薄刃,在掌心壓了一道淺痕。痛感清醒。抬眼望向蘭心閣方向,窗紙映出人影晃動,是蘇挽月早已整裝待發。
半個時辰後,一行女眷步入山門。香客如織,誦經聲與銅鈴交雜。垂首緩步,耳聽著身後蘇挽月輕聲與嬤嬤談笑,語調溫軟,卻始終不離左右。
主殿燃香時,故意將柳氏所贈之香投入爐中。三炷香剛點,喉間便泛起灼意。猛地咳嗽起來,一聲緊過一聲,扶住廊柱的手指節發白。阿菱慌忙上前攙扶,低語幾句,阿菱麵色驟變,立即轉身向隨行仆婦傳話:“大小姐舊疾複發,需尋靜處歇息。”
人群微亂。蘇挽月快步靠近,眉目含憂:“姐姐可是北境風寒未愈?要不要請寺中僧醫看看?”
“不必。”喘息著擺手,“我坐一會兒就好……你去上香吧,別耽誤了吉時。”
蘇挽月盯著蒼白的臉,片刻後柔聲道:“那我陪你。”
“佛前不可失儀。”勉強一笑,“你先去,我緩過來就來。”
蘇挽月遲疑片刻,終被嬤嬤勸走。由阿菱扶至祈福長廊盡頭,揮手命其退下。獨自轉入側殿偏門,腳步未停,直抵供奉地藏菩薩的冷僻偏殿。
殿內昏暗,香火寥落。立於佛龕前,取下一炷未燃的香,指尖摩挲著木質紋理。門外腳步漸遠,閉目凝神,耳聽風穿回廊,葉落有聲。
許久,一道玄色靴尖踏進門檻。
未帶隨從,亦無通傳。玄袍曳地,金線蟒紋隱沒於暗影,唯有袖口一抹銀絲在幽光中微閃。在供桌另一側緩緩落座,目光落在手中那炷未燃的香上。
“這香,點不得。”聲音低而穩,如古井投石。
抬眼:“王爺也懂香道?”
“不懂。”夜宸淵指尖輕叩桌麵,“但我知道,有些人送的香,燒了會嗆死人。”
不動聲色:“那王爺覺得,該燒什麽?”
“真話。”微微傾身,“比如,你為何會在這裏?”
“進香。”答得幹脆。
“巧了。”唇角微揚,“我也為進香而來。”
兩人對視,殿內寂靜如淵。香灰自角落爐中簌簌墜落,斷成兩截。
“昨夜有人去了城西藥鋪。”忽然道。
“查到了什麽?”反問。
“不該查的人,查了不該碰的東西。”盯著,“你父親派了親衛,你母親卻急著攔。一個想查,一個想掩——可真正動手的,從來不是他們。”
指尖微收:“所以王爺認為,幕後另有其人?”
“不是認為。”頓了頓,“是知道。”
冷笑:“那王爺既然知道,為何不直接揭了那層皮?偏要繞一圈,送一瓶藥?”
“藥不是給你的。”平靜回應。
“那是給誰?”
“給一個還能活著說話的人。”
眸光一凜。這話,分明是在點——若死了,真相便再無人證。
“王爺好大的慈悲。”譏諷,“可我不記得,寧王府何時成了庇護弱女子的地方。”
“我不是為了庇護你。”目光沉沉,“我是為了看,誰會在你倒下之後,第一個跳出來搶功。”
心頭一震。
竟已察覺蘇挽月的存在?還是……早已看穿那一紙婚約背後的交易?
“破鋒隊的賬,不好算。”緩緩起身,踱至佛龕前,伸手拂去菩薩肩上浮塵,“七百將士戰死沙場,功勞歸了別人,連屍骨都未能歸鄉。你說,這是誰的罪?”
“朝廷未追責,便是默許。”冷冷接話,“可默許之人,未必親手寫那份奏疏。”
“但改奏疏的人,一定知道真相。”回頭,“你手裏,是不是有什麽東西,讓他們睡不安穩?”
沉默。
並不追問,隻淡淡道:“春桃的母親,葬禮上有位陪房嬤嬤送了帛。那帛布,是宮裏三年前賞給威國公府的特貢品,按例應登記入庫。可賬冊上,沒有記錄。”
瞳孔微縮。
這條線索,尚未查到。是如何得知的?
“王爺的消息,倒是靈通。”
“我隻關心,誰在往軍中毒品庫裏伸手。”逼近一步,“銀硝本不該出現在閨閣脂粉中。它出現的地方,意味著有人想讓某些人閉嘴——或者,製造混亂。”
猛然抬頭。
已然看穿毒胭脂背後的軍事意圖。
“那你為何現在才現身?”逼問。
“我在等。”語氣平淡,“等你走出那座府邸,不再被眼皮子底下的人盯著。”
冷笑:“現在呢?我已經出來了。”
“可你還帶著尾巴。”目光掠過殿外回廊。
瞬間警覺。蘇挽月的人,果然跟來了。
“山路濕滑。”忽而轉身,朝殿門走去,“有些人,走得太急,容易摔下去。”
未動:“王爺就這麽走了?”
駐足,背影沉靜:“我說過,我不是來救人的。”
“那你來做什麽?”
“來看你,敢不敢走下一步。”
話音落,推門而出,身影沒入山霧。
仍立原地,手中那炷香已被捏出裂痕。緩緩將其插入香爐,卻未點燃。爐中灰燼堆積,壓著幾根早已熄滅的殘香。
轉身走向偏殿後門,穿過一條荒廢的抄手遊廊。落葉覆階,遠處鍾聲蕩開一層層回音。行至山道岔口,正前方是歸府的路,左側小徑蜿蜒向下,通向廢棄的放生池。
停步。
袖中薄刃悄然滑至掌心。方才夜宸淵離開時,右手曾在供桌邊緣輕敲三下——那是北境軍中密報傳遞的暗號節奏。
留下了信息。
回望偏殿,確認無人尾隨後,迅速折返。佛龕前香爐底部有鬆動痕跡。俯身,指尖探入爐底夾縫,觸到一片折疊的油紙。
展開僅一眼,瞳孔驟縮。
紙上畫著一幅簡圖——並非地形,而是某處庫房的結構布局,標注了三個紅點,其中一個寫著“酉時啟”。
正是威國公府繡房地窖的構造。
迅速將油紙嚼碎咽下,喉間苦澀蔓延。
此時,林間風起,枯葉掃過石階。整了整披風,抬步朝山道下行。天色漸昏,暮霧浮起,身影逐漸融入幽深林影。
一隻烏鴉自古樹飛起,振翅劃破寂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