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六章張承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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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眼看著那油頭粉麵的華服公子帶著一群家丁灰溜溜地逃走,整個酒樓大堂先是死一般的寂靜,隨即爆發出幾聲壓抑的叫好。
    “壯士好身手!”
    “打得好,早就看那周家的惡少不順眼了!”
    柳國安卻沒理會這些,他拍了拍那書生的肩膀,甕聲甕氣地說道:“兄弟,沒事了。”
    那年輕書生驚魂稍定,連忙對著柳國安和宋青山深深地作了一揖,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感激。
    “在下張承誌,多謝二位壯士仗義出手,若非二位,在下今日不但要被搶走家傳之物,恐怕還要受這無妄之災。”
    他的聲音清朗,帶著一股子書卷氣,隻是因為剛才的驚嚇和毆打,顯得有些顫抖。
    “舉手之勞,不必客氣。”
    宋青山平靜地回了一句,他的目光卻一直在張承誌身上打量。
    這書生雖然衣衫破舊,臉上還帶著傷,但那股子氣質卻是裝不出來的。
    尤其是他剛才護著玉佩,寧死不屈的樣子,倒有幾分讀書人的風骨。
    “走,咱們上樓說去。”
    柳國安大大咧咧地一揮手,就要帶著張承誌回他們的雅間。
    就在這時,酒樓的掌櫃從櫃台後探出頭來,一臉為難地小跑過來。
    壓低了聲音對柳國安和宋青山說道:“二位客官,你們還是快走吧!”
    “剛才那個,是周扒皮家的獨苗,周大少爺!”
    “周家在咱們縣裏勢力大得很,跟縣衙裏的好幾位爺都稱兄道弟的,你們惹了他,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!”
    周圍幾個看熱鬧的食客,聽到周扒皮三個字,也都嚇得縮了縮脖子。
    看向宋青山他們的眼神,從剛才的敬佩,瞬間變成了同情和憐憫。
    “知道了。”
    宋青山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,眼神沒有絲毫變化。
    柳國安則是冷哼一聲,滿不在乎地說道:“什麽周扒皮、周扒骨的,老子還不放在眼裏!”
    “他要是敢來,老子連他的皮一塊兒扒了!”
    說完,他便拉著還有些發懵的張承誌,和宋青山一起回了二樓的雅間。
    回到包廂,關上房門,柳國安立刻就按捺不住了,他給張承誌倒了一杯熱茶,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。
    急切地問道:“張兄弟,你剛才說,縣太爺是你表叔?這話是真的假的?”
    張承誌捧著溫熱的茶杯,手還有些抖,他點了點頭,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:“讓二位壯士見笑了。”
    “家母正是當今縣尊大人的親妹妹,我這次從北地一路南下,正是來投靠表叔的。”
    他歎了口氣,繼續說道:“隻是不曾想,路上遇到了亂兵,行李盤纏都被搶光了,隨行的書童也走散了。”
    “我好不容易才逃到這青石縣,可身上一文錢都沒有,連縣衙的門都進不去,這才落魄至此。”
    他說著,又將那塊玉佩拿了出來,遞到兩人麵前:“若不是為了護住這塊母親留下的遺物,我也不會跟那周家少爺起了衝突。”
    宋青山接過玉佩,入手溫潤,確實是上好的玉料。
    玉佩上雕刻著祥雲紋路,正中間,果然清晰地刻著一個古樸的篆體張字。
    這番話,說得合情合理,聽不出什麽破綻。
    柳國安一聽,激動地猛一拍桌子,震得杯盤都跳了起來!
    “他娘的,這真是老天爺開眼啊!”
    他興奮地搓著手,看著張承誌的眼神,就像是看著什麽絕世寶貝。
    “張兄弟,你放心,這事兒包在我們身上!”
    “我們現在就帶你去縣衙,我倒要看看,哪個不長眼的還敢攔著你!”
    “柳大哥,不急。”
    宋青山將玉佩還給張承誌,開口攔住了衝動的柳國安。
    “先讓張兄弟吃點東西,你看他這樣子,怕是好幾天沒吃過一頓飽飯了。”
    他轉向張承誌,語氣溫和了許多:“張兄弟,我們剛點了些酒菜,你若不嫌棄,就一起用一些,填飽了肚子,我們再陪你去縣衙走一趟。”
    張承誌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,他這一路逃難,受盡了白眼和欺淩,何曾遇到過如此古道熱腸之人。
    他站起身,又要作揖:“二位高義,在下銘感五內!”
    “行了行了,別整這些虛的了!”
    柳國安把他按回座位上。
    “快吃菜,吃飽了才有力氣去見你那當官的表叔!”
    一頓飯,吃得很快。
    張承誌確實是餓壞了,狼吞虎咽,卻又不失讀書人的基本禮儀。
    柳國安則是興奮得坐立不安,一杯接一杯地灌著悶酒。
    隻有宋青山,依舊從容不迫,默默地吃著東西,腦子裏卻在飛速地盤算著接下來的每一步。
    飯後,三人結了賬,徑直朝著縣衙的方向走去。
    當他們再一次出現在縣衙門口時,那個之前負責傳話的差人一眼就認出了他們。
    那差人臉上立刻堆起了笑,快步迎了上來:“柳獵戶,你們怎麽又回來了?可是想通了?我就說嘛,跟著縣太爺當差,那可是天大的福氣!”
    他顯然以為,這兩人是回來答應去當護衛的。
    柳國安咧嘴一笑,卻沒接他的話,而是往旁邊讓了一步,將身後的張承誌露了出來,對他說道:“官爺,我們這次來,不是為了當差的事。”
    “我們在酒樓裏,遇到了這位張兄弟。”
    柳國安指了指張承誌。
    “他說,他是從北地來投親的,當今的縣太爺,是他親表叔!”
    那差人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。
    他的目光在宋青山和柳國安臉上掃過,最後落在了衣衫襤褸、臉上還帶著傷的張承誌身上,眼神裏充滿了狐疑和審視。
    縣太爺的表侄?
    開什麽玩笑!
    縣太爺的親戚,他在這衙門裏當差這麽多年,怎麽一個都沒見過?更何況是這副窮酸落魄的樣子!
    他立刻就警惕起來,這年頭,冒充官親的騙子可不少,要是被他放了進去,驚擾了縣太爺,他這身差服可就穿到頭了。
    “這可不能亂說啊!”
    差人的語氣瞬間就冷了下來。
    張承誌被他看得有些緊張,但還是鼓起勇氣,學著宋青山他們之前的樣子。
    對著差人拱了拱手:“這位官爺,在下所言句句屬實,還望官爺能代為通傳一聲,隻需將此物交予縣尊大人一看,便知真假。”
    說著,他又將那塊刻著張字的玉佩,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。
    那差人猶豫了一下,沒有伸手去接,隻是死死地盯著那塊玉佩。
    他雖然不識貨,但也看得出那玉佩絕非凡品。
    他看看一臉坦然的張承誌,又看看旁邊麵色平靜的宋青山和一臉你看著辦的柳國安,心裏頓時開始打鼓。
    這兩人可是打熊的英雄,縣太爺都親口誇讚過,應該不至於跟著一個騙子來衙門胡鬧。
    萬一這事是真的呢?
    想到這裏,他不敢再怠慢,也不敢自己做主,連忙說道:“你們在這裏等著,千萬別走動,我這就去稟報!”
    說完,他便轉身,一路小跑著衝進了縣衙大門,那樣子,比之前送舉薦信時還要焦急幾分。
    這一次的等待,氣氛明顯不同。
    柳國安緊張地來回踱步,時不時地朝衙門裏望一眼。張承誌則是攥緊了拳頭,臉上寫滿了忐忑與期盼。
    唯有宋青山,依舊抱臂而立,神色淡然,仿佛一切盡在掌握。
    沒過多久,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門樓內傳來。
    還是剛才那個差人,可他此刻的臉上,已經沒了半點懷疑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震驚、諂媚和惶恐的複雜表情。
    他一路跑到三人麵前,連氣都來不及喘勻,對著張承誌就是一個九十度的躬身行禮,聲音都變了調:“哎喲,張公子,小的有眼不識泰山,多有得罪啊!”
    他這副樣子,哪還需要再問。
    柳國安和宋青山對視一眼,心頭都是猛地一鬆。
    那差人直起身子,又轉向宋青山和柳國安,臉上的笑容簡直能開出花來:“縣太爺有令,快請三位進去敘話!”
    看來,這張承誌的身份,的確是真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