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七章官方的身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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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那差人諂媚到近乎扭曲的恭維聲中,縣衙厚重的大門緩緩向內打開,露出了與門外蕭條景象截然不同的另一番天地。
衙門之內,青石鋪地,廊柱高聳,來往的差役和文書雖然行色匆匆,但衣著整潔,神情肅穆,與外麵的混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一路穿過前堂,繞過審案的正廳,在那差人的引領下,三人被帶到了縣衙的內院。
這裏顯然是縣令日常起居和處理私密公務的地方,環境清幽,幾株臘梅在寒風中傲然挺立,散發著淡淡的清香。
一個穿著錦袍,身形略顯虛胖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廊下,負手而立,似乎已經等候多時。
他麵色白淨,留著一撮打理得十分整齊的短須,一雙眼睛不大,卻透著一股精明和審視的意味。
此人,正是青石縣的縣令,孫立。
當他的目光落在衣衫襤褸臉上帶傷的張承誌身上時,那份官老爺的威嚴瞬間融化了些許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帶著幾分感慨和憐惜的神情。
“承誌?真的是你?”
孫立快步走下台階,聲音裏帶著一絲不確定。
“表叔!”
張承誌眼圈一紅,積攢了一路的委屈、恐懼和辛酸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,他快步上前,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,聲音哽咽。
“外甥張承誌,拜見表叔!”
孫立連忙將他扶起,仔細地端詳著他狼狽的模樣,連連歎氣:“快起來,你這孩子,怎麽弄成了這副樣子?你母親呢?”
“母親她已經過世了。”
張承誌的聲音低了下去。
“北地戰亂,家鄉已成廢墟,我是遵從母親遺願,前來投靠表叔的。”
聽到這個消息,孫立的身體微微一震,眼神黯淡了下去。
他拍著張承誌的肩膀,唏噓不已:“唉,苦了你了啊!”
他想起了年少時家道中落,求學無門,正是張承誌的母親,他那位遠嫁北地的表姐,不顧家人反對,送來了救急的銀兩。
才讓他有了繼續讀書的機會。
這份恩情,他一直記在心裏。
一番熱絡的敘舊之後,孫立的情緒才稍稍平複。
他轉過頭,目光落在了宋青山和柳國安的身上,臉上的親切和感傷迅速收斂,換上了一副恰到好處的官方式微笑。
“想必二位,就是為民除害,打死黑熊的英雄吧?”
孫立拱了拱手,客氣地說道。
“方才在酒樓之事,還有這一路護送我這侄兒,本官在此,多謝二位仗義出手了!”
“縣太爺客氣了,路見不平,舉手之勞而已。”
柳國安抱拳回禮,他正想趁熱打鐵,提一提狩獵隊的事情,卻被身旁的宋青山用眼神製止了。
宋青山隻是平靜地回了一禮,並未多言。
他敏銳地察覺到,這位孫縣令雖然嘴上說著感謝,但對他們最核心的訴求,成立巡邏狩獵隊一事,卻隻字未提。
這說明,對方心裏有顧慮。
現在急著開口,隻會把事情辦砸。
果然,孫立隻是客套地感謝了一番,便又將注意力轉回了張承誌身上,仿佛宋青山他們隻是順帶一提的背景板。
“承誌啊,你一路辛苦,先在我這府上住下。”
孫立拉著他的手,關切地問道。
“你如今,可曾考取了功名?”
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。
張承誌定了定神,臉上露出一絲讀書人特有的傲氣,他挺直了腰杆。
不卑不亢地回答道:“回表叔的話,外甥不才,年前已僥幸得中,是個舉人。”
舉人!
這兩個字一出口,柳國安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!
他雖然是個粗人,但也知道舉人是什麽分量!
那可是能直接當官的!
孫立的臉上也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驚訝和喜色。
他本以為這個落魄的侄兒隻是個窮酸秀才,沒想到竟已是舉人之身!
這分量,可就完全不同了!
“好啊!”
孫立撫掌大笑,看張承誌的眼神越發滿意。
“既然如此,你也不必回那北地去了。”
“如今這縣衙裏正缺人手,你不如就先留下,當個書令,雖說官職不大,但也算是在衙門裏當差,有個正經出身,你看如何?”
“全憑表叔做主!”
張承誌自然是滿口答應,能留在縣衙,對他來說已是天大的幸事。
安頓好了自己的親外甥,孫立這才慢悠悠地,再次將目光投向了被晾在一旁的宋青山和柳國安。
他端起茶杯,輕輕吹了吹浮沫,不緊不慢地說道:“二位壯士想要的那個名分,本官也清楚,無非就是想有個官府的身份做庇護,免得被宵小之輩欺壓。”
他話鋒一轉,歎了口氣:“可如今是什麽時候?是多事之秋啊!”
“北邊戰事吃緊,流民四起,這縣裏想安插人手,謀個出身的,不知凡幾,本官這裏,也是一個蘿卜一個坑,難辦啊。”
柳國安一聽這話,心頓時涼了半截。
宋青山卻依舊麵色沉靜,他知道,正戲來了。
隻聽孫立放下茶杯,微微一笑,終於拋出了他的解決方案:“不過嘛,也不是沒有辦法。”
“我這個外甥,承誌,他初來乍到,身邊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。”
“我看二位都是身手不凡的豪傑,若是願意幫襯幫襯他,以後就掛名在他的名下,做他的班底護衛,如何?”
“這樣一來,你們也算是官府的人了,行走在外,自然也多了一重身份。”
“尋常的地痞流氓,想必也不敢再輕易招惹你們。”
話音落下,宋青山和柳國安瞬間對視了一眼。
兩人心裏都跟明鏡似的!
這縣令,真是個老狐狸!
他這是怕擔責任!
把他們這二十多個獵戶掛在張承誌的名下,名義上,他們就成了張承誌這個書令的私人班底。
以後要是捅了什麽簍子,那也是張承誌管教不嚴,他這個當表叔的,最多負個失察之責,隨時可以把關係撇清。
可即便如此,這已經是他們目前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了!
隻要掛上了官府的名,哪怕隻是個私人班底,那也是官府的人!
王家再想動手,就得掂量掂量衝撞官府的後果!
“我們願意!”宋青山沒有絲毫猶豫,幹脆利落地抱拳應下。
“全憑縣太爺安排!”柳國安也立刻反應過來,大聲附和。
見兩人如此上道,孫立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。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。
離開縣衙時,張承誌特意將兩人送到了大門外。
他換上了一身幹淨的儒衫,雖然依舊消瘦,但整個人的氣質已經截然不同。
“柳大哥,聽聞你曾獵殺黑熊嶺那頭巨熊,當真是豪傑!”
張承誌的眼中滿是真誠的讚歎。
柳國安被他誇得有些不好意思,撓了撓頭:“嘿嘿,那都是過去的事了。”
宋青山看著他們,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,開口道:“不管過去如何,從今天起,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,至少,咱們幾個還算投緣。”
張承誌重重地點了點頭:“宋兄說的是,今日之恩,承誌沒齒難忘!”
“日後但凡有用得著的地方,二位盡管開口!”
拿到了孫立親筆所書,加蓋了縣衙大印的憑證,宋青山和柳國安終於踏上了歸途。
那憑證上寫得清楚,他們這支隊伍,乃是縣衙書令張承誌的鄉勇護衛,負責協助維持地方治安。
除此之外,憑證上還規定,他們必須每半個月,到縣衙點卯報道一次。
若有緊急要事,官府傳召,也必須隨叫隨到。
這既是身份,也是束縛。
但對宋青山來說,這盤棋,總算是走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