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早飯的誘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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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天剛蒙蒙亮,隔壁鄰居家的雞還沒打鳴,蘇長河就輕手輕腳的起了床,怕吵醒炕上的娘仨,也沒開燈,借著窗戶透進來的微光,摸到灶房。
    他先往鍋裏添了瓢水,引著灶膛裏的餘燼,添了兩把幹柴。火“劈啪”著起來,映得他側臉暖烘烘的。
    從院裏水缸裏撈出一條三斤多重的魚,撲騰的歡實,魚鰓開開合合。他坐在門檻上,借著熹微的晨光刮魚鱗,剪刀刮過魚身,“沙沙”的響,鱗片簌簌落在搪瓷盆裏,閃著銀亮的光。剖開魚腹時,他特意把魚鰾小心翼翼摘出來,這東西滋補,燉熟了,脆生生的,倆娃兒最喜歡吃。魚內髒掏得幹幹淨淨,用井水洗了三遍,直到盆裏的水再無血絲,才在魚身兩側斜著劃了三刀,放進粗瓷盤裏,墊上幾片薑片去腥,撒了把細鹽,這才端到鍋上蒸著。
    接著抓了把米,是昨天供銷社買的一等米,顆粒飽滿,白生生的,透著新米的清香。他淘洗的幹幹淨淨,添足了水,灶膛加柴火,大火燒開,再轉小夥咕嘟著。米香混著水汽漫出來,他掀開鍋蓋攪了攪,米粒都熬的開花,稠的能掛勺。他用筷子往粥裏一插,能穩穩立住,這才滿意地蓋上蓋。
    蒸鍋裏的魚香慢慢飄出來,淡而鮮,混著米粥的香甜,在晨霧裏漫開。
    另一邊,隔壁的王富貴起床,啃著張嬸蒸的熱乎乎的紅薯,扛著鋤頭下地,剛咬了一口,鼻尖突然鑽進去一股香味,不是昨晚那股子濃油赤醬的肉香,而是輕輕爽爽的鮮,混著米香,溫溫柔柔地往胃裏鑽。
    他循著味兒往蘇長河家院門口湊,扒著門縫瞅,縫裏飄出的香味更濃了,不是玉米糊糊的寡淡,是實打實的葷腥氣混著米香,勾得他肚子“咕咕”叫。
    王富貴心裏頭咯噔一下,昨兒那桌菜,他們當是小兩口散夥前的最後一頓鋪張,心裏還替林清竹可惜,蘇長河把家都敗光了,她一個女人帶著倆孩子過的艱難。
    可這香味……是新米熬的粥,還有清蒸魚的鮮氣,這都要散夥了,還喝上白米粥了?這日子,咋過得比村支書家還滋潤?
    他攥著手裏沒滋沒味的紅薯,望著蘇家煙囪裏冒出的淡淡青煙,滿腦子都是疑惑,這蘇家,到底要唱哪出?
    天光亮起,廚房的動靜飄進了裏屋,林清竹睜開眼,先往身邊摸了摸,倆孩子睡得正香,小鼻子卻一抽一抽的,像兩隻剛出生的小狗,閉著眼往香味飄來的方向蹭,嘴角還掛著細細的口水絲,憨得讓人心裏發軟。
    她披了件衣裳起身,剛走到廚房門口,就見蘇長河正在切蔥花,蒸汽裹著米香從鍋蓋縫裏冒出來,在晨光裏凝成淡淡的白霧。
    “我來弄。”她擼了擼袖子。
    “你去洗漱,別沾手,都快做好了。”蘇長河頭也沒回,手裏正往蒸好的魚身上撒蔥花,“粥馬上就好。”
    話音剛落,裏屋就傳來“噠噠”的聲音。萌萌揉著眼睛,兮兮拽著姐姐的衣服,倆孩子像小尾巴似的跟過來,小臉蛋上還帶著睡痕。
    “爸爸,好香……”兮兮的聲音奶聲奶氣的,小手抓著蘇長河的褲腿晃。萌萌也跟著點頭,眼睛直勾勾盯著灶台上的魚盤,咽了咽口水。
    “先去洗臉刷牙,回來就開飯。”蘇長河笑著拍了拍他們的小腦袋。倆孩子卻挪不動腳,像被釘在了灶台邊,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盤清蒸魚,魚肉雪白,蔥花綠瑩瑩的撒在上麵,香的她們直咂嘴。
    林清竹看著這光景,心裏頭不是滋味。
    她想起以前的日子,早飯多半是紅薯麵疙瘩湯,稀得能照見人影,裏麵摻著野菜根;蘇長河還經常犯渾,出去賭,娘仨有時候連雜麵窩頭都沒得吃,餓的直犯暈;偶爾能喝上頓玉米糊糊,就算是改善夥食了。
    可現在呢?一等米熬的稠粥能立住筷子,清蒸魚泛著油光,連蔥花都是新鮮水靈的。
    這哪裏是早飯,比過年吃得還體麵?
    倆孩子扒著灶台沿,踮著腳往裏瞅,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滴,卻懂事地沒伸手去夠。
    林清竹走過去把孩子們拉的裏灶台遠點,心裏又是酸又是暖。這倆孩子,打小就沒正經吃過幾頓飽飯,如今不過是一鍋白粥、一條魚,就饞成這樣。
    她望著蘇長河忙碌的背影,喉頭發緊,這日子,真的要不一樣了嗎?
    “快,洗臉刷牙,好吃飯。”蘇長河把最後一碗粥端上桌,回頭見倆孩子還眼巴巴的瞅著,伸手在他們腦門上各彈了一下。
    兮兮捂著額頭,眼珠子還黏在魚盤上,被萌萌一把拽住胳膊:“走,洗手去!”
    她小短腿邁得顛顛的,另一隻手卻死死拉著林清竹的衣角,像隻怕被丟下的小奶狗。
    兮兮也仰著小臉,睫毛上還掛著點困意,聲音軟軟的:“媽媽,一起洗,洗香香,吃魚魚。”
    倆孩子拉著她往井台走,像兩隻剛出窩的小奶狗,一個往左拽,一個往右扯,林清竹被拽得腳步踉蹌,忍不住笑出聲:“慢點兒,媽的胳膊都要被你們扯掉了。”
    等娘仨洗完進屋,灶台上的早飯已經擺得齊整。四碗稠粥冒著熱氣,清蒸魚盤邊撒了把翠綠的香菜,香得人直吸氣;最絕的是那碟鹵汁,是他用燉肉剩下的醬汁調的,滴了兩滴香油,往粥裏拌一勺,香得能把舌頭吞下去。
    “哇!”兮兮掙開林清竹的手,小炮彈似的衝到桌邊,卻沒敢伸手,隻回頭瞅著蘇長河,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。萌萌也站在桌邊,小手背在身後,咽了口唾沫:“爸爸,媽媽,可以吃了嗎?”
    這是林清竹教的規矩,長輩不動筷,孩子不能先吃。
    蘇長河把筷子遞給林清竹,又給倆孩子分了小勺子,往倆孩子碗裏各夾了塊魚腹肉:“吃吧。”
    萌萌立刻用小勺子舀起粥,吹了吹就往嘴裏送,米香混著鹵汁的鹹鮮在嘴裏炸開,他眯起眼睛,小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:“爸爸做的,好吃!”兮兮則抱著碗,小口小口抿著,魚肉在嘴裏抿掉刺,咽下去還不忘舔舔嘴角,小舌頭伸得老長。
    林清竹舀了勺粥,米香醇厚,稠得恰到好處,咽下去暖烘烘的。再嚐那魚肉,筷子輕輕一夾就分成小塊,嫩得像豆腐,鮮氣順著喉嚨往胃裏鑽,一點腥味都沒有。
    她看著倆孩子吃得滿臉是飯,又看看蘇長河眼裏的笑意,心裏頭像被粥熨帖過似的,軟得一塌糊塗。
    這樣的早飯,這樣的光景,是她從前在夢裏都不敢多想的。
    “快吃,涼了就不好喝了。”蘇長河又給她添了勺鹵汁,“拌在粥裏,更香。”
    林清竹嗯了一聲,低頭喝粥,米粒糯糯的,混著魚鮮和鹵香,熨帖得從舌尖暖到心口,這日子好像真的能像這粥一樣,暖暖稠稠的過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