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生意好,惹人眼

字數:5451   加入書籤

A+A-


    “剛出水的野生河魚喲!新鮮得能蹦躂,六毛一斤!”
    “大姐,純野生的大草魚,來一條嘛?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“大哥,好眼光,這兩條白鰱最肥,拿回家燉湯喝,保證鮮!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“嬸子,這條翹嘴剛好二塊五毛三分錢,給您抹個零,給兩塊五就好,哎呀,不好意思,零錢沒有了,您瞅瞅,這條大胖頭魚怎麽樣?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整個家屬院附近擺攤的小販裏,隻有蘇長河吆喝得最勤快,嘴巴嘴甜。
    別人還慢悠悠為一毛兩毛的價格爭得臉紅脖子粗,他這兒已經成交三單了。
    無本的買賣,隻要賣得出去,就是掙。
    收入不菲。
    蘇長河取下草帽,伸手抹去脖子上的汗水。
    桶裏的魚賣得沒剩幾條了,雜魚、泥鰍等,也被搶購一空。
    縣城裏的人不同於農村,生活條件更好,對吃喝也慢慢地講究起來了。
    農村人吃魚,多是買條小魚給娃補補,回家清水一煮,撒把粗鹽,最多就是多放些豬油,都算是奢侈了。
    城裏人卻不一樣,來買魚的大多是城裏的工人家屬,手裏寬裕些,舍得往供銷社跑,買細鹽、打醬油、稱胡椒粉,有的還會割塊五花肉,做魚燉肉。
    同樣一條魚,縣城裏的人往往更挑剔。
    蘇長河的魚新鮮、便宜,還好吃,自然有更多人來買。
    日頭爬到頭頂時,筐裏的魚已經見了底,板車上隻剩三條小鯽魚了。
    看暫時沒客人,蘇長河把秤杆往車把上一掛,開始低頭數錢。
    他從褲兜裏掏出個用手帕縫的錢袋,倒出一堆毛票和硬幣,蹲在板車後盤算著。
    草魚賣了五條,共十五斤六兩,算下來九塊三毛六;鯽魚十三條,二十五斤出頭,十五塊;鯉魚兩條,六斤半,三塊九;還有兩隻青蟹,個頭不大,五毛一隻,賣了一塊。
    “一塊,兩塊……二十九塊兩毛六!”
    他數了三遍,總共有二十九塊兩毛六。
    這數字像團火,燙得他手心發顫。
    蘇長河也是掙過大錢,但還是激動不已。
    但是眼下這個時代,廠裏工人一個月工資也就三十來塊,他這半天就掙了人家一個月的工資!
    能不激動嗎!
    他抬頭看了看天,日頭正暖,照得人心裏也亮堂堂的。
    蘇長河心裏哼著曲兒,看著馬路上人越來越少,都回家做飯了,想著要不要早收攤,回家給娃娃們做個油燜河蝦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街道上的行人稀稀落落的,賣早點的攤子早收了,隻有幾個挑著擔子的貨郎還在慢悠悠晃。
    蕭雨凝拎著帆布包從紡織廠出來,額頭上沁著層薄汗,心裏還惦記著昨天那口清蒸魚的鮮。
    她家男人昨兒吃了兩大碗飯,直念叨“這魚比食堂的紅燒帶魚強十倍”,她今兒特意繞到菜市場,想碰運氣再買兩條。
    遠遠就看見蘇長河的攤子,竹筐裏空蕩蕩的,隻稀稀拉拉地滴著水。
    正蹲在地上,背對著街麵,手裏捏著個鼓鼓囊囊的布包,指頭撚著錢票一張張數,嘴裏還念念有詞。
    蕭雨凝腳步頓了頓,眼睛一下子瞪直了。
    這麽多錢?
    看他數錢的架勢,少說也得二十塊!
    這可不是小數目。
    她男人在紡織廠當車間副主任,一個月工資才四十七塊五,這賣魚的這一上午就掙了小半個月的工錢?
    蕭雨凝想起昨兒晚上,丈夫說的話:“那賣魚的一天頂我三天。”
    當時她還不以為然,此刻親眼瞧見這堆錢,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。
    說不眼紅是假的,誰不盼著手裏錢越多越好?
    可轉念一想,蕭雨凝又鬆了口氣。
    這魚是河裏撈的,看似沒成本,可夜裏蹲河灣多遭罪?
    再說了,哪能天天運氣這麽好?
    趕上刮風下雨,河裏網不著魚,不就一分錢沒有?
    前陣子她去市場,連個魚影子都沒見著,可見這營生靠天吃飯。
    這麽一想,心裏就平衡多了。
    蕭雨凝挺了挺胸,腳步也穩了。
    她和她老公都是正式工,工資加起來差不多一百塊,每月還有糧票、布票,旱澇保收。
    老公還是車間副主任,大小是個幹部,廠裏分房、發福利,哪回都少不了他們家。街坊鄰居見了,誰不羨慕一句“日子過得紮實”?
    她走到攤子前,見蘇長河正把錢往布袋裏塞,笑著喊了聲:“同誌,還有魚沒?”
    見有客上門,蘇長河連忙把錢裝好,笑臉迎客:“有的,還有3條鯽魚,您來的巧,再晚點,我都收攤趕回家給孩子做飯了。”
    蕭雨凝往前湊了兩步,瞅著筐底那三條鯽魚,個頭不大但精神得很,魚鱗閃著銀亮的光。
    “這幾條我都要了,給稱稱。”
    蕭雨凝說著,眼睛在他臉上溜了溜,這男人看著麵生,又好像有點眼熟,可實在想不起在哪見過。
    她跟林清竹是穿一條開襠褲長大的,清竹結婚那天她去送過親,隱約記得新郎官瘦得像根竹竿,還總躲著人抽煙,跟眼前這曬得黝黑、眉眼開闊的男人實在對不上號。
    後來去過蘇家幾次,不是撞見清竹一個人抹眼淚,就是倆孩子餓得直哭,男主人的影子都沒見過,久而久之,她也忘的差不多了。
    蘇長河麻利地把三條鯽魚撈進秤盤:“一共兩斤一兩,算兩斤,六毛一斤,一塊二。”
    他看這女人穿著工廠工裝,不像尋常趕集的,又多搭了句:“您這是下班了啊?”
    蘇長河並不認得這是妻子的發小,隻當是普通顧客。
    “是呀,知道你這的魚好,就特地趕來買的。”
    蕭雨凝拿著買來的魚,打算先回家把魚燉上。
    用砂罐慢慢煨,擱點薑片和蔥段,燉得奶白濃稠,再給清竹送去補補身子。
    也不知道她的離婚辦得怎麽樣了,倆姐妹也該好好說說話。
    她走著走著,腳步不由得放慢了。
    清竹小時候多水靈啊,辮子梳得油亮,成績在班裏總排第一,誰不誇是個好姑娘?
    偏偏嫁了那麽個男人,日子過得連村裏最窮的人家都不如。
    蕭雨凝想起清竹這些年的日子,心裏就發堵:衣裳補丁摞補丁,手凍得裂著口子,還得伺候喝醉酒的男人,拉扯倆瘦得像豆芽菜的娃。
    有回她撞見清竹在河邊洗衣,偷偷抹眼淚,問起就說“風迷了眼”,那模樣,看得人心疼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蘇長河把空魚筐摞在板車上,又撿起地上的粗布擦了擦秤盤,收拾得幹幹淨淨。
    這菜市場口本就熱鬧,賣啥的都有:東邊是賣青菜蘿卜的,筐裏的黃瓜還帶著頂花;西邊倆老漢守著堆桃子梨,吆喝聲此起彼伏;路口有炸油餅的,油鍋“滋滋”響,香氣能飄出半條街;還有修鞋的、配鑰匙的、賣針頭線腦的,擠得滿滿當當。
    可這會兒,所有攤主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,齊刷刷落在蘇長河身上,眼神裏有探究,有羨慕,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戒備。
    為啥?隻因他這生意太好了,好的邪乎!
    別人守一天攤,賣菜的能掙塊八毛就謝天謝地,賣水果的運氣好能落兩三塊。
    可他呢?
    一上午就賣光一整車魚,收錢收得手都酸,那布包鼓得跟揣了塊磚頭似的。
    更讓人震驚的是,他賣的全是活魚,條條精神,價格還比供銷社便宜,嘴又甜,稱完總給抹個零頭,買魚的人排著隊搶,那熱鬧勁兒,把旁邊幾家的生意都襯得冷冷清清。
    有攤主偷偷數過,他一上午接待的客人,比自己三天的還多。
    “這後生哪來的?撈魚本事也太邪乎了!”賣桃子的老漢嘬著牙花子,聲音壓得低低的。
    “可不是嘛,我在這兒擺了五年攤,頭回見賣魚跟搶似的。”
    炸油餅的李嬸往灶裏添了塊煤,火苗竄起來,映得她臉有點紅:“看他那布包,少說掙了三十塊,抵我炸半個月油餅了!”
    “哼,我看是走了狗屎運。”
    賣青菜的王老漢酸溜溜地撇撇嘴:“河裏的魚哪能天天這麽好撈?保準過兩天就歇菜!
    “你可別這麽說,”旁邊修鞋的老周推了推眼鏡:“人家魚新鮮,價格公道,還會說話,這生意好是該著的。咱這守著老一套,能怨誰?”
    “都別眼紅了,誰都知道抓魚掙錢,你們誰會抓?”
    “這錢啊,就該人家掙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