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3章：支票與攝像頭的博弈
    清晨六點十七分，顧晚舟的手機鎖屏亮了。
    一條新消息彈出來，隻有四個字：“魚進網了。”
    她眼皮都沒抬，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一下，把消息關掉。然後慢悠悠地把最後一片薯片塞進嘴裏，哢嚓一聲咬碎，順手把空袋子揉成一團，精準投進三米外的垃圾桶。
    高跟鞋一蹬，人從折疊椅上站起來，衛衣兜帽往後一甩，像隻剛睡醒的豹子伸了個懶腰。
    九點五十五分，片場入口的鐵門“哐”地被推開。
    一個穿深灰西裝的男人踩著鋥亮皮鞋走進來，身後跟著兩個拎公文包的法務，陣仗搞得跟銀行催收似的。他徑直走向顧晚舟，把合同啪地拍在桌上，手指戳著違約金那一頁。
    “顧小姐，合約寫得明明白白——拒演核心劇情，賠償三倍製作成本。”他冷笑，“你算過嗎？這戲光前期投入就兩千多萬，賠得起嗎？”
    顧晚舟沒說話，左手從包裏掏出支票本，筆尖一劃，“唰”地撕下一張，輕輕甩在合同上。
    紙麵飄了半秒才落定。
    “五百萬。”她說，“買你們改劇本。群像戲，全員有高光，不搞畸形生育綁架。現在簽，錢三分鍾到賬。”
    空氣突然安靜。
    西裝男愣住，像是聽見有人拿五百萬換一杯蜜雪冰城。
    “你……這是收買？”他聲音發顫。
    “這不是收買，是投資。”顧晚舟翹起嘴角，“你們不是天天喊‘內容為王’？我現在就是給你們送個爆款雛形。要不咱們打個賭——我這版劇本上線，播放量要是不如你們那個‘墮胎風暴’，我倒貼五百萬撤資。”
    對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，嘴張了又合，像條被撈上岸的魚。
    就在這時，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。
    陸硯之走過來，金絲眼鏡反著冷光，袖口還沾著昨晚寫通稿蹭到的墨漬。他右手插在褲兜裏，拿出來時握著個火柴盒大小的黑色玩意兒，鏡頭正對著西裝男的臉。
    “順便提醒一下。”他語氣平靜得像在問今天喝不喝咖啡，“您剛才說‘敢不簽就爆她耍大牌黑料’那段話，我已經錄下來了，同步上傳雲端。一旦我手機斷聯超過十分鍾，自動推送給二十家媒體和三個財經博主。”
    他頓了頓，把設備舉高一點：“哦對，這機器還能實時直播。您要是現在打電話叫水軍，熱搜前十估計能給您騰出三個位置。”
    西裝男猛地抬頭：“你這是違法偷拍！”
    “我不是演員，不簽保密協議。”陸硯之聳肩，“而且我沒拍你臉，我拍的是——合同。”他把鏡頭轉向桌上的文件，“剛好錄到您用威脅性語言幹預創作自由，涉嫌違反《影視行業健康公約》第十二條。”
    顧晚舟歪頭笑：“你們資本不是最愛算ROI？來，現場算算——現在是賠五百萬改劇本劃算，還是明天全網標題都是‘某投資方逼影後演墮胎戲，錄音曝光’更劃算？”
    “你們……你們這是訛詐！”西裝男拳頭攥得咯吱響。
    “別激動。”陸硯之忽然按下錄製鍵，把設備轉向自己，“我正在拍紀錄片，名字叫《當資本以為藝術可以明碼標價》，您這段發言會放在開場五分鍾，配上字幕：‘本片所有對話均為真實記錄，未做剪輯’。”
    旁邊助理差點笑出聲，趕緊捂嘴低頭。
    西裝男氣得太陽穴直跳，可又不敢真翻臉。他知道一旦鬧大，自家其他項目融資都得受影響。現在趙氏殘黨正被查，誰還敢頂風作案？
    “這事兒……得開會討論。”他咬牙，“不能當場決定。”
    “行啊。”顧晚舟雙手一攤，“那你現在就打車回去開會，等你開完會，我也讓律師擬好反訴函——告你們利用畸形題材物化女性、誘導低俗內容傳播，索賠一個億。”
    她眨眨眼：“友情提示，我工作室法務團隊上個月剛打贏了平台算法推薦侵權案，法官特別討厭‘打著市場口味旗號搞精神汙染’這種操作。”
    陸硯之補充：“而且我們已經聯係了婦聯下屬的性別平等倡導組，他們很樂意把這事兒當成年度典型案例。”
    西裝男臉色徹底綠了。
    他當然知道什麽叫“典型案例”——意味著後續半年所有公開活動都得躲著走，連孩子幼兒園家長會都不敢去。
    “……能不能折中一下？”他聲音軟了下來，“比如保留部分衝突情節，但不強調墮胎？”
    顧晚舟還沒開口，陸硯之先笑了：“您這思路挺熟啊，是不是之前也這麽忽悠過別的女演員？”
    他往前一步，把相機貼近桌麵：“要不這樣，您現在當著鏡頭說一句：‘我們尊重創作者意願，不會以合同脅迫藝人出演違背價值觀的角色’，說完我就停錄，五百萬照付，皆大歡喜。”
    “這……這不合適！”
    “不合適？”顧晚舟懶洋洋靠回椅子，“那你告訴我，什麽合適？讓觀眾看女人流血流淚還得感恩戴德？現在年輕人連結婚都不想結了，你還非得拍個‘為愛犧牲一切’的苦情大女主？”
    她指了指外麵正在搭景的攝影棚：“那邊群演都到了，六個年輕女演員，平均年齡二十五。你猜她們看到劇本第一反應是什麽？不是‘我要演這個角色’，而是‘我以後絕不要經曆這種事’。”
    陸硯之接話：“所以我們改劇本，不是矯情，是順應市場。去年十部主打‘女性成長’的劇，八部撲街，為什麽？因為觀眾早看膩了‘受傷—隱忍—爆發’的老套路。真正火的，全是《她說了算》《姐妹合夥開公司》這種——女主解決問題靠腦子，不是靠流血。”
    西裝男嘴唇哆嗦兩下，終於意識到——眼前這兩個人，根本不是在談條件，是在重新定義規則。
    他低頭看著桌上那張五百萬支票，像看著一塊燒紅的烙鐵。
    “這錢……不能退？”他小聲問。
    “能退。”顧晚舟點頭，“隻要你敢保證，接下來三個月不搞任何黑通稿、不買輿情、不找水軍帶節奏。否則——”
    陸硯之舉起相機：“這段對話也會出現在紀錄片第二集，標題我都想好了：《資本的嘴，騙人的鬼》。”
    空氣再次凝固。
    遠處傳來場務喊開工的聲音，吊臂緩緩升起，燈光師開始調試追光。
    顧晚舟打了個哈欠，左手搭在支票本上，右手摸出手機刷微博。首頁推薦位赫然跳出一條預熱話題：
    #某投資方要求女演員演墮胎戲遭拒#
    底下評論已經開始冒頭：
    “又是這套？編劇腦子裏除了懷孕就沒別的了嗎？”
    “支持顧晚舟！我們不想看痛苦母職敘事！”
    “聽說錄音都錄了？求放出！！”
    她嘴角微揚，把手機倒扣在腿上。
    陸硯之站在門口側影處，相機仍舉著，紅燈微微閃爍，像一顆等待引爆的微型核彈。
    西裝男站在原地，合同捏得皺成一團，進也不是，退也不是。
    顧晚舟忽然抬頭，笑著問：“您說，咱們這局棋，到底是誰在被將死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