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6章 傲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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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新返回車上時,晏野對上的是沈清辭漆黑的眸子。
沈清辭不知道什麽時候睡醒了,手上拿著一份路書,衝著他輕輕挑了挑眉:
“你說你三年時跑過這條賽道,當時沙漠化程度沒那麽高,現在工業改革了,有兩條路段已經重建過,我覺得我們可以更換新胎。”
“不需要,以你的速度,可以在車胎撐不住前,趕到下一個維修站。”
將手中的炒麵放下,加了兩份雞腿的炒飯推到了沈清辭麵前,晏野道:
“你應該好好吃飯。”
沉默在兩個人之間彌漫,隻有沈清辭翻動著路書的聲音,還有打開車門時,飯菜香氣往外飄蕩的溫度。
晏野想了想,說:
“你在彎道上麵的把控力不錯,但是技術不夠成熟,比不上有資曆的車手,明天我會對你進行特訓,吃點東西,保持充足的體力,有利於你接受更好的訓練。”
炒飯終於打開,沈清辭出了車門吃東西。
外麵隔壁的陽光灑下,他穿著的賽車服領口,似乎染上了同樣的灰燼。
成功了。
和景頌安說的一樣。
晏野想起來自於景頌安給的表格。
裏麵寫的十分詳盡,可以稱之為沈清辭的使用說明書。
其中包括了要是沈清辭不樂於吃飯,應該使用什麽方式麵對。
那些字裏行間中,不乏包括景頌安飽含個人情緒的敘述。
類似於:
“他的肩膀太薄了,像塊玉,如果有可能,盡量為他多加一點食物,蛋白質含量高的更好。他不喜歡將時間耗費在吃太多東西上。”
加了。
加了兩隻雞腿。
沈清辭把拿雞腿吃完了,下麵的炒飯沒吃完,他確實不喜歡將時間浪費在吃東西上。
再類似於:
“他在我家的時候總喜歡睡覺,從早到晚都睡覺,眼下有點青黑,我猜他可能是缺乏睡眠,如果他睡著了,請不要打擾他,讓他安靜地睡,不要為他加衣服,他不喜歡身上沾染別人的味道。”
晏野並沒有打擾他,隻是離開的動靜似乎有些大,不小心驚擾到了沈清辭。
備忘錄寫了許多條,有兩條已經得到了證明。
但並不是每一條都有作用。
例如景頌安寫出了一條,說沈清辭在不願意吃飯時,使用幾句溫言細語的誘惑就會有用。
但事實並非如此。
晏野合理懷疑沈清辭是因為被景頌安惡心到了,所以選擇聽話。
他有景頌安惡心,所以沈清辭不聽話。
如果想讓沈清辭真正聽話,需要同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密切相關。
讓沈清辭在兩者之間做出抉擇,沈清辭就會做出正確的選擇。
一次次的試錯判斷,讓晏野像是抽絲剝繭一般,一點點撥開沈清辭的外皮,近距離地窺探他,觀察他,探究他。
晏野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替代相距萬裏的景頌安行使職責,守護沈清辭,照顧沈清辭,讓沈清辭維持最好的狀態。
但守護照顧實在需要耗費太多的精力,總是會讓他在不經意間模糊了界限。
晏野在心中為自己劃下了不可逾越的界限。
他告誡自己不可以超過界限,卻很快發現這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。
總長一百六十公裏的賽道,需要途經沙漠區域。
對於從來沒跑過的賽車手來說,來自於大自然的考驗,往往更為的危機四伏。
為了追求更快的速度,在第三賽道中拿取更高分數的沈清辭,在主幹道上時,因為強行飛越出現了故障。
進入賽道行駛的第八天。
沈清辭出現了他賽車生涯裏最大的一場失誤。
“你的速度太快了。”晏野開口道,“如果想要平安過去,你需要更加精準的把控住速度。”
空氣更加寂靜。
晏野側頭看向沈清辭,看他漆黑的眸子低垂,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麽。
如果按照景頌安寫的那份清單,上麵列舉了沈清辭並不是個熱衷於傾聽的人。
往並不符合心意的提議會被沈清辭中途打斷。
他總是那般強勢,身上沒有一點柔和的棱角,刺到讓人發疼。
晏野打算變更方式,用一種更加溫和的態度來訴說這件事時。
卻聽見了沈清辭清冷的聲調響起:“你說的對。”
“......”晏野問,“你不打算反駁我嗎?”
暫時無法啟動的發動機發出轟鳴聲。
沈清辭額頭上出了一層冷汗,微抿著淺色唇瓣,道:
“為什麽要反駁你,你確實是個優秀的領航員。”
“.....”判斷出現了失誤,晏野停頓了一下,回答道,“你跟我想象中的有點不一樣。”
“你跟我想象中的也不太一樣。”沈清辭難得的語氣平和,沒有同他爭鋒相對,隻是輕輕靠在椅背上,等待著檢修車輛的維修隊到來。
他為自己點了根煙,火光閃爍的瞬間,垂冷的眼睫瞥向晏野:
“你比他們幾個有用的多,你是個足夠專業的領航員,這次是我的錯。”
晏野的神情似乎有了微妙變化。
沈清辭近乎幾乎理性地對自己進行審判,並非有錯不改,死不認錯的人。
煙霧吸進肺裏,燒的有些發疼。
沈清辭知道這一次是他的錯。
他不是神仙,全無犯錯的可能性。
在陌生賽道上出現的差錯非常合理。
沈清辭從來都不怕錯,一次又一次的失敗,隻會奠定成他成功的基石。
他能坦然麵對的失敗,也能正視自己身上的缺點。
沈清辭將剩下的煙掐滅,語氣平靜:
“如果你要當我的領航員,應該和我一樣,用眼睛來看我,而不是用別人給的東西來判斷我。”
“你發現了?”
“我看上去很蠢嗎?”
晏野又是一陣沉默。
沈清辭並不在意他能否聽進去。
晏野聽不聽得進去,都對他沒有任何意義。
他隻是覺得厭煩對方做出每個判斷時,都以觀察的眼神看向他,好像他是什麽需要以標準評判的生物一樣。
居高臨下的觀察,同樣也是一種傲慢。
沒抽完的煙隨意夾在指尖,沈清辭掐著晏野領口靠近時,細碎的風似乎同時吹起了他的發絲。
垂冷的眼睫在眼下落下了大片的陰影,靠在晏野脖子上的煙頭,似乎隨時會灼傷肌膚。
沈清辭漫不經心地說道:
“別總看惡心的東西,變態寫出來的能是什麽好東西。”
晏野的呼吸短暫停滯了一下,他被沈清辭禁錮在了車座與前排座位之間。
旁邊的車窗降下,他這才發覺沈清辭是借著探身的動作,朝外抖去煙灰。
灰塵飄然落下。
晏野似乎感受到麵部依舊有微微酥麻的觸感。
他想要開口,為景頌安辯解,卻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。
耳根燙得厲害。
晏野在許久以後,才後知後覺的發現,觸感如此清晰的緣由,是因為這是剛才距離沈清辭最近的位置。
他背靠著椅背,這一次,不再去看關於景頌安給予的詳細說明。
上麵沒有關於這類情況的講解。
他無法再準確的借助說明,看清沈清辭。
因為沈清辭靠近的舉動,晏野今夜失眠的更厲害了。
在跑車的許多個夜晚,他們都會被迫留宿在車內住宿。
狹窄窘迫的位置讓人無法舒適的休息。
盡管將車後座打平,也很難讓人感受到舒適。
而且更重要的是,晏野對任何人的靠近,都始終保持警惕的心理。
隻要有人侵犯了他的領地,他就會因為風吹草動被驚醒。
被吵醒以後很難再次入睡,他需要漫長的時間來調節,以哄騙自己熟悉這樣並不安全的環境。
盡管這算不上舒適,但也不會像被內閣驅趕到邊境時,重複日複一日的囚徒生涯。
晏野閉上眼睛,微弱光線感知的時刻,他往往會在下一次睜眼時,看見在主駕駛座位上學習的沈清辭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