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7章 你在聽嗎?阿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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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已經臨近深夜,外麵風沙肆虐。
    玻璃阻隔住了夜晚的猙獰,狂風卻吹到車身都在微微震顫。
    沈清辭撐著長腿,靠坐在椅背上,筆尖劃過紙張,寫下的是一份又一份的筆記。
    白天出現的失誤,各種路況的突發情況,應對方式,車輛的配件組裝如何達到最優解。
    複盤是漫長的進度,基本每一天都在持續。
    晏野在漫長的觀察中感受到了睡意。
    隻可惜沒有做夢。
    夜晚的沙漠星辰寂靜。
    晝夜交替,舒適的陽光在某一天的早上,同樣灑在了晏野的身上。
    “六十米以後向右行駛,那是你出現錯誤的賽道。”晏野道。
    “嗯。”沈清辭的聲音在頭盔下顯得異常的冷靜,似乎曠野的風同時吹走了他落下來的聲音。
    距離越來越近。
    相似的賽道,因為上一次的困難無法克服,這次是選擇更加保守的應對方式,還是拚一次。
    晏野等待著沈清辭在此處做出決斷。
    無論沈清辭是成功還是失敗,他都可以為沈清辭解決問題。
    遼闊的地區總是能讓人失去對方向的準確判斷。
    因為天地過大,而自己又太過於渺小。
    沈清辭加大的油門在那一刻漂移過彎,漂亮的回旋。
    晏野接下來要說出的話語終止,他隔著懸空的陽光,看向沈清辭通過了類似的彎道。
    幾天前,沈清辭因為同樣的彎道判斷失誤,浪費了過多的時間。
    一次又一次的訓練以後,沈清辭重新克服了賽道,平坦無阻地走上了賽場。
    大概是因為沙漠地帶的陽光過於灼熱,曬得晏野渾身都有些發熱。
    他在那一個深夜,再一次撥通了景頌安的通訊。
    這是晏野在將近半個月的時間內,第一次撥打晏野的電話。
    他們之間的交流甚少,更多的默契來源於曾經住院時,心理醫生為彼此做出的疏導。
    晏野主動撥打景頌安的電話,不外乎隻有一個原因,同沈清辭相關。
    景頌安習慣解答他的各種疑惑,用溫和的語調來猜測沈清辭身上可能發生的情況:
    “你一定要和哥哥保持距離,隻要給他留出隱私的界限,他就不會對你生出太大的敵意,你們的駕駛行程過半,他應該一直沒有對你動手吧。”
    動手了。
    晏野想,那天在他身上落下的煙灰,似乎沒有任何溫度,又好像燙到了他,讓他連在夜晚都不敢靠著那一邊睡覺。
    隻要距離接近,他就會感受到沈清辭身上散發著的溫度。
    但晏野隻是問道:“你覺得沈清辭是個怎麽樣的人?”
    這個問題太過於越界,電話那頭沒了任何聲響。
    景頌安的聲線再一次響起。
    這一次,語氣裏的溫和似乎消散了許多。
    “為什麽問這個問題,阿野,你在觀察他嗎?”
    觀察這個詞顯得有些太過於獨特。
    晏野沒有回答。
    這是他們倆之間約定的密語。
    兩個同樣因為童年受困而產生精神疾病的人,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,都同在帝國為高階級人群設立的精神病院中接受治療。
    對於晏野來說,帝國更像是一組精密的機器。
    裏麵的人是被製造出來的商品。
    而他,恰好出生在了最頂端的那一層。
    但即便作為核心商品,在出現問題時,依舊免不了進入檢修站維修。
    最好的商品依舊是最好的商品,為了保證昂貴的價格,帝國連檢修站都貼心地換了個名字,叫做療養院。
    專為出現心理問題的權貴療養。
    足夠溫暖的環境,四季如春的花園,開放式的玻璃窗,以及溫和專業的醫生。
    有任何心理問題,不服從管教的孩子,進去以後再出來,都會回歸正常,以保證他們能順利的成長,繼續迎接屬於他們的光明人生。
    但是療養院就是療養院,並不會因為外麵披上了漂亮的糖皮,就能掩飾好像吞下玻璃碎片般的疼痛感。
    沒有任何自由的間隙,來自於心理醫生不間斷的疏導。
    那些藏在腦海裏的東西毫無保留地袒露,人身上的棱角會被抹去,直到被徹底馴服,這場治療才會走向終結。
    晏野是在被馴服成功的前一刻遇到了景頌安。
    卡斯特家族唯一的嫡係繼承者,在遭遇海嘯變故以後,始終無法恢複到正常的心理狀態。
    在景頌安又一次抗拒了母親的命令以後,被直接打包送進了療養院之中。
    為期一年的治療時間,恰好和晏野大幅度重合。
    他們同屬於能夠維持正常的生命體征和獨立思考,但是不服從管教的“壞孩子”。
    所以他們所有的課程,甚至於輔修課,都會大麵積的相重。
    但景頌安的症狀比晏野更輕。
    晏野許多次將要陷入心理暗示時,都是景頌安將他徹底喚醒。
    當晏野對外界無法正常判斷時,景頌安也會用相似的方式提醒他。
    問他。
    你在觀察什麽?
    對有遺傳性情感疾病,對於情緒感知極差的晏野來說。
    他看到一個人,往往隻是將對方淺淡略過。
    足夠高貴的出身以及利用價值,都是對於物品的評估。
    隻有觀察,才是他真正對一個人有興趣的開始。
    觀察一個人,品味一個人,才會真正將一個人放進眼中。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晏野回答道,“他好像跟你寫的不太一樣,他很努力。”
    晏野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依舊平靜,沒有任何情緒上麵的波瀾。
    景頌安臉色冷淡了幾分,他當然知道沈清辭跟其他人不一樣,他是最早發現沈清辭獨特之處的人。
    隻要有人靠近沈清辭,觀察沈清辭,就會不由自主地被沈清辭吸引。
    如果換一個人對他說這樣的話。
    景頌安會選擇直接放棄尚且未完成的事業,快馬加鞭坐上直升機回去,將那人按在地上,用槍頂著對方的腦門,讓他停止這種想法。
    但對方是晏野。
    所有人都有可能會因為情感波動而愛上一個人。
    但是晏野不可能。
    他連愛是什麽都不知道,又怎麽可能會喜歡上沈清辭。
    情感淡漠是晏野最大的缺陷,也是他最大的優點。
    景頌安可以放心地將沈清辭放進他的手中,讓晏野替自己行使庇護的權力,保護沈清辭,直到他回來,將沈清辭重新納入羽翼的範圍。
    而他也不用擔心,晏野會在守護的途中生出覬覦之心。
    景頌安猜測晏野大概隻是因為太長時間的相處,對沈清辭有了點好奇心。
    這點好奇的萌芽不足為懼,很快就會因為結束的賽事徹底終止。
    於是景頌安語氣平靜溫和,充滿信任:
    “別想太多,等你們的比賽結束,我也快回國了,到時候我會照顧好他,你也不用為他操心了。”
    電話那頭沒了聲響,景頌安確認通訊電話一直在撥打以後,語氣略微有些疑惑:
    “你在聽嗎?阿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