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章 雪劍吞魂血未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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寂滅雪魂劍,這柄自澹台劍塚深處破空而至、蘊含著終極死寂與不祥的幽藍邪劍,其降臨的本身,就如同將一塊燒紅的烙鐵,狠狠擲入了本就翻滾著仇恨與貪婪的滾油之中。瞬間,便將這片已然屍橫遍野、血流成河的邊境冰穀,徹底引爆成了吞噬一切的、更加瘋狂與慘烈的煉獄!
那柄劍,斜插在戰場最中心、由無數屍體和凍結的血冰堆積而成的微微凸起的小丘之上。
劍身幽藍,仿佛由萬載不化的玄冰與凝固的冥河死氣共同鑄就,造型古樸邪異,沒有任何華麗的紋飾,卻散發著一種最原始的、直指萬物終焉的恐怖魅力。
它周身繚繞著肉眼可見的、扭曲光線的幽暗力場,一股令人靈魂顫栗、仿佛能凍結生機、引動內心深處最絕望情緒的寂滅劍意,如同水波般無聲地、卻又無孔不入地彌漫開來,籠罩著方圓百丈的區域。
這劍意,對於戰場上這些在生死邊緣搏殺、早已被血腥和殺戮刺激得近乎瘋狂的修士與戰士而言,既是無法抗拒的誘惑,也是直抵深淵的詛咒。
它散發出的力量波動是如此強大、如此古老、如此超越常理,仿佛掌握了它,就能瞬間獲得主宰戰場、乃至顛覆北域格局的無上權能!然而,那力量中蘊含的死寂與毀滅氣息,又如同最甜美的毒藥,讓每一個感知到它的人,在渴望的同時,也從骨髓深處生出最本能的恐懼與抗拒。
短暫的、仿佛連風聲和呼吸都被凍結的死寂之後,是徹底衝破理智堤壩的、更加瘋狂的咆哮與嘶吼!
“搶劍!!”呼延灼雙目赤紅,戰斧一揮,聲如炸雷。他雖暴躁,卻不傻,深知此等邪兵若落入暮家之手,後果不堪設想。呼延家的雪狼騎兵發出震天狼嚎,如同白色的死亡浪潮,率先朝著劍的方向發起了決死衝鋒。
“攔住他們!保護神劍!”暮玄錚臉色陰沉得可怕,冰寒的指令下達。暮家精銳修士結成的寒冰戰陣瞬間啟動,無數冰錐、霜刃如暴雨般傾瀉向呼延家的衝鋒陣線。
殺戮,在這一刻失去了所有意義,隻剩下最原始、最殘酷的爭奪。
冰牆破碎,戰甲撕裂,血肉橫飛。熾熱的鮮血潑灑在冰冷的凍土上,瞬間凝結成暗紅色的冰渣。殘肢斷臂與破碎的兵器四處飛濺,哀嚎聲與喊殺聲交織成一片地獄般的樂章。寂滅雪魂劍周圍仿佛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絞肉場,無論是暮家子弟還是呼延家勇士,一旦靠近,不僅會受到對方的攻擊,更會被邪劍無差別散發的寂滅之力迅速侵蝕生機,變得虛弱,然後被亂刀分屍。
莫寧悄然潛回戰場邊緣,冷漠地注視著這場慘烈的廝殺。他的目光掃過混亂的戰場,很快發現了被暮華菁等人護著退向冰牆後方的暮成雪。見她們暫時安全,他的注意力便不再關注。他的視線,最終落回了那個被寂滅雪魂劍拋棄、魂源重創、倒在血泊與屍骸中奄奄一息的身影——澹台鏡明。
他本可任由其自生自滅,甚至親手了結這個麻煩。但就在轉身欲走的刹那,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:此女身為澹台家重要人物,親身承受過寂滅雪魂劍的反噬,她對澹台家的計劃、對那柄邪劍的了解,或許比任何人都深。她,還有用。
沒有絲毫猶豫,莫寧身影如鬼魅般掠出,避開幾處激烈的戰團,來到澹台鏡明身邊。他粗暴地將其扛在肩上,冰冷的觸感透過黑袍傳來,伴隨著她無意識的、痛苦的**。他沒有理會,再次施展身法,如同融入陰影的鬼魅,迅速遠離了這片瘋狂的戰場,朝著另一處僻靜而隱蔽的所在而去。
……
戰場中心,死亡如同盛開的妖花。
暮家三子暮雲卓,一直遊弋在戰團邊緣。他臉上那慣常的溫和謙遜早已被貪婪和狂熱取代。他死死盯著那柄邪劍,眼中閃爍著對力量的極致渴望。他看到呼延灼被暮家數名高手拚死纏住,看到父親暮玄錚正在全力維持戰陣對抗呼延家大軍主力的衝擊。
機會!
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,猛地吞下一枚冒著黑氣的丹藥,周身氣息瞬間變得狂暴而陰冷,速度暴漲!他如同一條毒蛇,巧妙地利用戰場上的混亂和屍體作為掩護,竟真的被他突破了最慘烈的爭奪圈,一把抓住了寂滅雪魂劍的劍柄!
“哈哈哈!神劍是我的了!”暮雲卓發出得意而扭曲的狂笑。
然而,他的笑聲戛然而止!
就在他握住劍柄的瞬間,比之前強烈十倍的恐怖吸力猛地從劍身傳來!不再是吸收生機,而是直接吞噬他的魂魄本源!幽藍的冰晶順著他手臂瘋狂蔓延,他的臉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枯萎,眼中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恐懼。
“不…不!放開!這是我的力量!”他嘶吼著,卻如同被蛛網纏住的飛蟲,根本無法掙脫,反而因為他的掙紮和強烈的占有欲,魂魄被吞噬的速度更快!
遠處的暮玄錚看到了這一幕,臉色劇變。他深知此劍邪性,非尋常人可駕馭。
“卓兒!鬆手!”暮玄錚厲聲喝道。
但暮雲卓已經被痛苦和貪婪吞噬,根本無法聽從。
暮玄錚眼中閃過一絲絕決與痛惜,但更多的是冰冷的理智。絕不能讓自己的兒子變成邪劍複蘇的養料,更不能讓暮家失去一個重要的繼承人!
他猛地隔空一掌拍出!一道凝練到極致的玄冥寒氣,如同最鋒利的冰刀,精準無比地斬過暮雲卓握住劍柄的手臂!
“啊——!”暮雲卓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,整條右臂齊肩而斷,帶著噴湧的鮮血和被冰封的傷口,向後倒飛出去。而他本人則因這劇烈的衝擊和劇痛,終於脫離了與邪劍的接觸,昏死過去。
“帶上三少爺!撤!全軍退回冰牆!”暮玄錚毫不猶豫地下令,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震怒。
暮家修士立刻結陣斷後,護著昏迷的暮雲卓和主力,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向暮家冰牆之後。呼延家大軍想要追擊,卻被暮家悍不畏死的斷後部隊和冰牆上的防禦陣法暫時阻擋。
戰場中央,那柄寂滅雪魂劍依舊插在原地,劍柄上還抓著暮雲卓那條斷臂,但詭異的是,它似乎暫時“吃飽”了,周身幽藍光芒漸漸內斂,那恐怖的吞噬之力竟然停止了散發,變得如同死物一般沉寂。
呼延灼帶著親衛,警惕地靠近。確認再無危險後,他一把拔起了寂滅雪魂劍,看著那劍柄上枯萎的斷手,啐了一口:“呸!晦氣!暮家雜碎,沒福分的東西!”雖然得到了劍,但他看著這沉寂的邪兵,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處置,隻能先下令收兵,從長計議。
……
遠離戰場的一處冰窟內。
莫寧將澹台鏡明丟在地上,動作毫無憐香惜玉之意。他檢查了一下她的傷勢,魂源受損極重,但一時半會兒死不了。他取出幾枚穩定魂體的丹藥,粗魯地塞進她嘴裏,並用自身幽冥死氣暫時護住她心脈,吊住她的性命。
“價值…最好對得起我的出手。”他冰冷地自語,盤膝坐在一旁,開始處理自己手臂上被寂滅劍芒所傷的、依舊縈繞著絲絲幽藍死氣的傷口。
……
與此同時,暮紅依舊站在那處邪惡的飼點前,戲詔官的話語如同魔咒般在她腦海中回蕩。
“樂子…觀察…護短…”
“人心的黑暗經不起試探…”
“飼蓮之秘,始於戲詔…”
信念的基石似乎在崩塌。她所效忠的組織,她視為“家”的存在,其最高領袖竟可能是這一切災難的源頭之一?那她的堅持,她的戰鬥,還有什麽意義?
自我懷疑如同毒藤般纏繞著她的心。她甚至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衝動,想要立刻逃離北域,逃離陰詔司,找個地方躲起來。
但就在這時,她的腦海中閃過了莫寧那雙在絕境中依舊冰冷執著的眼睛,閃過了暮成雪虛弱卻純淨的臉龐,閃過了北域荒原上那些可能被“飼蓮”吞噬的無辜生靈…
戲詔官說人心黑暗經不起試探…可是,人心之中,難道就沒有光明和堅持嗎?
莫寧從屍山血海中爬出,淪為不死怪物,卻依舊在尋找真相,堅守著自己的底線。
暮成雪承受著那樣的命運,卻依舊保有一份純淨。
還有她自己…她厭惡這世間的汙濁與不公,才選擇了加入陰詔司,以手中雙刀踐行某種意義上的“正義”。
如果因為幕後黑手可能是戲詔官就放棄,那她和那些屈服於黑暗的人,又有什麽區別?
眼中的迷茫漸漸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、更加堅定的光芒。戲詔官是樂子人,他要看戲。那她就演給他看!但這出戲的結局,絕不能由他來定!
她不僅要查清暮家的“飼蓮”,更要查清戲詔官在其中扮演的真正角色!如果這一切真是陰詔司高層的“遊戲”,那她就算掀翻了這棋盤,也在所不惜!
溫和的外表下,那顆屬於赤令焚心令的決絕之心,再次熊熊燃燒起來。她看了一眼那飼點,蓮蕊雙刀轟然斬出,熾熱的紅蓮業火將其徹底摧毀。
然後,她身影一閃,消失在風雪中,繼續她的調查與…反叛之路。她感覺,自己離某個核心的真相,越來越近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