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東歪了歪頭，目光落在鄭滿月臉上，有一絲的期待，也有一絲的惶恐。
    他真希望家人和鄭滿月能知道，自己就是陳東。
    但他更怕自己如今的模樣，會讓她們害怕。
    畢竟人變成動物這種事情，是任誰都無法接受的。
    甚至還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。
    “我不相信人會變成老虎。”鄭滿月又道：“但你肯定是個例外。”
    鄭滿月的聲音輕輕的，像在跟老朋友聊天。
    一邊說著，還伸手摸摸陳東的毛發。
    “東子，你知道嗎？我跟陳東小時候，總來這附近采野草莓。”
    “那時候他比我高半個頭，每次都走在前麵，把帶刺的灌木扒開，讓我走在後麵。”
    “有次我腳滑摔進雪窩，還是他把我拉出來的，自己的棉褲都濕了，卻先問我凍不凍。”
    陳東的尾巴尖頓了頓，喉嚨裏發出低低的“嗚嗚”聲。
    他當然記得，那天鄭滿月哭鼻子，他還把兜裏揣了半天的硬糖塞給她，說“吃糖就不冷了”。
    那些回憶真美好啊！
    “還有一次，我們遇到馬蜂，他抱著我就往樹後麵躲，自己胳膊被蟄了好幾個包，卻還笑著說沒事，馬蜂不咬你就好。”
    鄭滿月說著，嘴角彎了彎，眼裏卻泛起濕意。
    “那時候我總跟我爸說，以後要跟陳東一起跑山，他認識好多草藥，還會抓兔子，以後肯定是個好獵手……”
    “後來，他真的成為了一個好獵手，還在鎮上開起了大廠子……”
    “可現在……他卻不見了。”
    鄭滿月的聲音有些哽咽，無限的傷感在心中蔓延。
    她同時在心裏說：陳東，你一定要回來啊！
    隻要你回來，我就把我心裏所有的想法都告訴你。
    我不會再顧忌周美娟的存在，哪怕是沒名沒份，我也要跟你在一起！
    看著鄭滿月複雜的神色，陳東的腳步又慢了些，心裏像被雪水浸過，又酸又疼。
    他想起自己上一世被背叛時的絕望，更後悔沒早點明白鄭滿月的心意。
    原來在她心裏，那些小時候的小事，她都記了這麽久。
    他便輕輕用尾巴蹭了蹭她的手背，像是在安慰。
    “東子，你說陳東會不會還活著啊？”
    鄭滿月突然扭頭問，眼睛裏帶著點期待。
    “他那麽厲害，肯定能從山裏走出來的。”
    “要是他回來，看到你這麽幫我們，肯定會願意跟你做朋友的。”
    “他以前就喜歡幫別人……其實，看到你，就會讓我想到陳東……”
    陳東喉嚨裏的嗚咽聲沉了些。
    像是在回應“會的，他會回來的”。
    他多想告訴她，我就是陳東，我一直在護著你，可話到嘴邊，隻剩無聲的牽掛。
    走著走著，前麵的樹林突然開闊起來，鷹嘴崖赫然出現在眼前。
    那崖壁像被巨斧劈過一樣，崖頂的岩石向外突出，像鷹嘴似的，崖壁上掛著長長的冰掛，看著就讓人發怵。
    底下是深不見底的雪穀，要是腳滑摔下去，根本沒活路。
    “這就是鷹嘴崖了……”
    鄭滿月停下腳步，抬頭望著崖壁，聲音裏帶著點驚歎，又有點緊張。
    “我爸說過，這崖壁上長著不少稀罕草藥，可也危險得很，以前有人來這采藥，就再也沒回去。”
    陳東走到崖壁前，用爪子指了指崖壁中間一處背風的凹處。
    血參就長在那裏。
    他回頭看了眼鄭滿月，喉嚨裏發出溫和的嗚咽。
    鄭滿月看著陳東的眼睛，心裏的緊張突然少了大半。
    她想起剛才一路上說的那些舊事，想起陳東小時候護著她的樣子。
    又看了看眼前這隻總把溫柔藏在動作裏的老虎，突然覺得，就算崖壁再危險，有東子在，她也不怕了。
    “東子，我去找血參，你在這裏等我。”
    陳東點了點頭，卻直接攔住鄭滿月。
    “東子？”
    鄭滿月不解地看著陳東。
    她不知道老虎攔著她是什麽意思。
    “你……是想告訴我，那裏危險？”
    陳東立即輕輕晃了晃腦袋。
    “放心吧，我采草藥還是很有經驗的。”
    鄭滿月說著，抬頭看向突出的崖壁，心中暗道：哪怕是有危險，我也要試一試。
    “嗚嗚——”
    陳東見鄭滿月要往崖邊湊，趕緊邁著步子擋在她身前。
    龐大的身軀剛好把她護在身後。
    他低頭蹭了蹭鄭滿月的手背，又抬起右爪指向崖壁中間的凹處，再把爪子收回來。
    輕踏地麵，喉嚨裏發出綿長的“嗚嗚”聲。
    他想告訴她，那裏太危險，他去替她采。
    鄭滿月愣了愣，盯著陳東的動作看了幾秒，眼睛慢慢亮了。
    “東子，你是想……你去幫我采血參？”
    陳東趕緊點頭，尾巴尖輕輕晃了晃，又往崖壁那邊挪了半步，像是在示意“你在這等我”。
    “不行！”
    鄭滿月伸手攔住陳東，急切說道：“那崖壁太滑，還有冰掛，你要是摔下去……”
    她沒敢說下去，眼眶卻紅了。
    這隻老虎已經幫了她太多，她不能再讓它冒險。
    “而且，你的……爪子，是不會抓著樹藤的，這你懂吧？”
    鄭滿月為了能讓老虎明白，就抓住旁邊的樹枝，又道：“我是可以的。”
    陳東卻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胳膊，喉嚨裏的嗚咽聲軟下來，帶著點安撫的意味。
    他又指了指崖下的雪穀，再晃晃腦袋，像是在說“我能行”。
    接著，他往後退了兩步，猛地縱身一躍，前爪穩穩扒住崖壁下方的一塊岩石，身體懸在半空。
    回頭朝鄭滿月低叫了一聲，像是在讓她放心。
    “啊……”
    鄭滿月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，她攥緊旁邊的樹枝，眼睛死死盯著崖壁上的虎影，連大氣都不敢喘。
    “東子，你小心！”
    “嗚嗚……”
    陳東給了她回應，便繼續向上攀爬。
    冬末的崖壁結著薄冰，陳東的爪子每扒一下，都有細碎的冰屑往下掉。
    他往上爬了兩米多，突然腳下一滑。
    “啊小心！”
    鄭滿月嚇得立即扔下手裏的東西，快速向前走了兩步。
    她想幫忙，卻根本夠不到！
    陳東身體晃了晃，很快穩住身形，扭頭朝鄭滿月嗚嗚傳達著“我很好”的信息。
    看到這一幕，鄭滿月揪著衣襟大口喘著氣，緩解著剛才的緊張。
    陳東又是嗚嗚一聲，把身體貼得更緊，用後腿蹬著崖壁的縫隙，一點點往上挪。
    快到凹處時，頭頂突然落下一塊冰掛，他趕緊偏頭躲開。
    冰掛“哐當”一聲砸在雪穀裏，濺起一片雪霧。
    鄭滿月的心跟著揪緊，眼淚在眼眶裏打轉，嘴裏不停念叨：“東子，小心點，慢點……”
    終於，陳東爬到了凹處。
    他低頭在岩縫裏找了找，很快看到幾株帶紅紋的草。
    是血參！
    “終於讓我找到了！”
    陳東鬆了一口氣，下意識發出嗚嗚的歡快聲。
    他小心翼翼地把血參叼在嘴裏，生怕咬壞了根須，然後慢慢轉身，一點點往下爬。
    這次他更小心了，每一步都確認岩石抓穩了才動。
    他不想讓鄭滿月擔心！
    卻也想早一點讓鄭滿月看到收獲。
    陳東叼著血參，扭過頭去，嘴裏發出嗚嗚聲。
    “血參！東子，你真的找到了血參！”
    鄭滿月喜出望外，卻也不忘了提醒陳東：“東子，你小心點，快下來……不，你慢點下……”
    鄭滿月的聲音帶著哭腔，往前湊了兩步，竟伸出手來想等著接他。
    這傻丫頭，她要是真用手接著自己，自己還不把她給壓扁了！
    陳東跳到地麵的那一刻，鄭滿月再也忍不住，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。
    她快步上前，看著陳東嘴裏叼著的血參，根須完整，葉片還帶著點潮氣，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地。
    陳東輕輕把血參放在她手裏，又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手背。
    “東子……謝謝你……”
    鄭滿月把血參小心地放進布包裏，然後一把抱住陳東的脖子。
    臉埋在他的皮毛裏，哭得肩膀都在抖。
    “有了這血參，我爸就不用愁了，王老黑的兒子也不會來鬧了……謝謝你，真的謝謝你……”
    陳東的尾巴輕輕繞住她的腰，喉嚨裏發出溫和的嗚咽。
    他看著懷裏哭出聲的姑娘，心裏又酸又暖。
    上一世沒護好她，這一世，他終於能為她做點什麽了。
    “嗚嗚……”
    陳東低吟著，抬起爪子指向回去的路。
    “嗯，咱們這就回去！”
    這一次，鄭滿月立即就明白了老虎的意思。
    但是一人一虎往回走了百餘米後，鄭滿月卻突然意識到不對勁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