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0 墨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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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江航對她的招呼置若罔聞。
    夏鬆蘿想起被莫守安當傀儡操控的事兒,心裏有火,索性也扭頭不搭理她。
    莫守安似乎無意和小輩計較,輕輕抿了抿唇,繼續向前走。
    倒是夜梟腳步一轉,朝江航走過來,瞪大了眼睛,仔細打量:“還真是你!”
    他這兩日看了不少江航的照片,始終不敢認,此刻見到真人,才確定自己以前確實見過。
    六年前,江航曾在他工作的武器坊待過半年。
    沉默寡言,行事作風低調得像個隱形人,以至於夜梟連他的名字都沒記住,何況長相了。
    直到有一天,作坊裏來了個軍火商,本來趾高氣揚的,突然見到江航,像是見到鬼,轉身就逃。
    當天,江航就辭職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    夜梟因為好奇追著打聽了下,那軍火商大概是被威脅過,什麽都不敢說,隻顫巍巍吐出一句:他肯定是個超雄!
    夜梟當時還在心裏嘲笑,就這點膽量,怎麽在中東混的?
    超雄又怎麽了,毒牙就有超雄綜合征,也沒那麽可怕。
    江航的視線,從關閉的大門收回:“那個和我一樣走橫練路子的,沒來?”
    “你說毒牙?他……”夜梟剛開口,就被一個聲音接了過去。
    “他當然要留守大本營。”徐緋將衛衣帽子向後一掀,走上前,站在夜梟身邊,“全都來了,萬一像上次那樣,被人偷家了怎麽辦?”
    他口中回答江航的問題,視線始終落在夏鬆蘿身上。
    夏鬆蘿正好奇地盯著夜梟打量,真沒想到,這個製造殺傷性武器的小夥,竟然長著一張這麽可愛的臉。
    兩顆小虎牙,圓溜溜的大眼睛,眨巴時帶著一股呆萌感,難怪叫做貓頭鷹。
    江航和徐緋不約而同地順著她的視線,一起看向夜梟。
    夜梟:?
    他被這三道怪異的目光,盯得莫名其妙,抬手摸了摸臉:“我臉怎麽了?”
    他摸臉的動作,打斷了夏鬆蘿的觀察,她轉而朝徐緋看過去,板起了臉:“徐緋!”
    徐緋聽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,明顯一怔。
    “你是不是撒謊成性了?到底哪句是真的,哪句是假的?”夏鬆蘿學江航說話的語氣,硬邦邦的,“微信裏,我問你都誰來了,你告訴我‘都來了’,這個‘都’裏,難道不包括毒牙?”
    徐緋隻問:“你怎麽知道我姓徐?我沒告訴過你,我師父也沒提過。”
    夏鬆蘿語塞,嘴唇微微動。
    這怎麽回答?
    剛斥責他撒謊成性,自己轉眼就要撒謊了?
    “是我告訴她的。”江航淡然接話,“至於我怎麽知道的,沒必要告訴你。”
    夏鬆蘿鬆口氣,這也沒錯,她從江航記憶碎片裏得知的。
    徐緋這才正眼去看江航,唇角一提:“差點忘記了,闖我們工廠的時候,有個天才黑客幫你。怎麽樣,迫不及待調查我,發現我日常裏隻是個書呆子,有沒有鬆口氣?”
    徐緋沒有背調江航,但聽夜梟說他六年前在中東打過工,應該是沒念過什麽書。
    但徐緋沒把話說太明白,畢竟夏鬆蘿同樣沒念大學。
    江航當然讀懂了他的嘲諷,火氣驟然竄上心頭,抬起手朝他鼻子指過去。
    夏鬆蘿一看他抬手,想起來上次就是這樣,生怕他一句“撲街仔”罵出來,然後一腳踹過去。
    “冷靜!”她趕緊拽住江航那隻抬起來的手臂,“記住和談的約定,不能動手!”
    夜梟一旁看著,完全搞不清楚他們兩個在幹嘛,看他們兩個都很陌生。
    江航在他印象裏,是個有點頹廢的悶葫蘆。
    狼從小到大,脾氣溫順的堪比飄柔。
    怎麽湊在一起,像是兩個炸藥桶?
    夏鬆蘿擋在江航前麵,把話題引回來,繼續質問徐緋:“我問你的問題,你怎麽不答,東拉西扯的幹什麽?心虛嗎?”
    徐緋卻反問:“我在微信裏說過‘都來了’?沒有吧?”
    “原來你這麽無賴?”夏鬆蘿真是長見識了,以前一起打遊戲的時候,到底為什麽會覺得他人很不錯?
    她立刻拿出手機,打算翻聊天記錄甩他臉上,卻想起來剛把他刪除了。
    幸好還有截圖,她去翻相冊。
    被江航按住了手,把她的手機按了下去。
    夏鬆蘿不明白,江航卻能看穿徐緋的心思,因為又被她刪了,心裏不舒服。
    他不舒服,江航就很愉悅,嗤笑:“你們根本不會把毒牙留在大本營,他肯定跟你們來了烏魯木齊。”
    徐緋眉梢微挑:“哦?”
    江航的視線,越過夏鬆蘿的頭頂,望向夜梟:“這次夏正晨約你們和談的動機,queen都告訴你們了吧?”
    夜梟點頭:“來對賬的,夏正晨這邊懷疑存在一個第三方勢力,在加深我們之間的矛盾。”
    徐緋語氣冷然:“真有第三方勢力,還是你們針對我們的陰謀,我們目前摸不準。”
    夏鬆蘿聽笑了:“真會賊喊捉賊,一直耍陰謀詭計的都是你們。”
    徐緋望著她的眼睛:“鬆蘿,你們夏家害我們的時候也沒少耍手段,甚至於說,我們從頭至尾都隻是反擊和自保。”
    江航拉開擋在他麵前的夏鬆蘿:“少廢話,毒牙去哪了?不說清楚,這場和談暫停。”
    徐緋語氣冷冽:“這很重要?我們來的時候,你們也沒強調必須全員到來吧?”
    “重要。”江航語氣冷硬,“他既然來了,不現身,就變成一個不穩定因素,我必須知道他的去向。”
    徐緋稍作沉默,妥協了:“毒牙在城外待著,我師父沒讓他進來。”
    他師父認為,夏正晨既然懷疑有第三方,這個第三方可能環繞在夏正晨周圍。
    今晚的和談,第三方勢力不想他們的對賬,就會試圖阻止。
    “這我們知道。”夏鬆蘿晚上還參與了群裏討論,“酒吧可能會出點問題,就像在服務區抓你的時候,暖氣管道忽然炸裂。”
    討論布防,都討論了很久。
    用上了不少高科技和“法器”,把可能性降到最低。
    徐緋解釋:“你們想釣魚,我們就配合你們釣魚。從提議和談的那天,在我們工廠的外圍,可能就已經被第三方勢力盯著了。”
    這時候看到毒牙沒來,應該會通知監視的人動手。
    假扮夏家的門客,入內去殺毒牙。
    再一次加深仇恨,令雙方根本沒辦法坐下來談。
    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犧牲,工廠內部是空的,隻有新接入的報警係統。
    一入內,就會自動撥打報警電話,且被無人機高空鎖定,同步傳輸影像發送給警方。
    “沒用。”江航聽完,覺得無趣。
    他拉住夏鬆蘿的手,朝中央的貴賓卡座走過去,“你們來兩三個,他們可能會殺進去。隻留守一個,釣魚的意圖太明顯。”
    鏡像已經有一個落單被抓的蠱蛛,不可能再讓毒牙落單了,不管他有多強。
    夏鬆蘿被江航牽著走,腦海裏也在想事情。
    想徐緋提到的“假扮門客”這句話。
    這次來的門客手下,被爸爸趕走了一半。
    他們真的離開新疆,回家了,還是去了霍爾果斯?
    門客是不是真有問題?
    ……
    霍爾果斯,鏡像總部。
    夜色如墨,除了種植園區必要的保溫燈,其他區域全都陷入了靜謐的黑暗中。
    工廠外圍的空地上,三輛越野車安靜等待著。
    車內蟄伏著十幾個人,統一裝扮,頭戴鬥笠,銅麵具遮臉,像是組團在玩兒中式覆麵係風格的cosplay,透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。
    後備箱裏,整齊擺放著十幾柄統一製式的古武長刀。
    刀在鞘中,隱去了鋒芒,難窺真容。
    這群人的首領,手持一個非智能手機,等待行動的指令。
    終於,手機屏幕亮了起來,雖然不是彩屏,在這黑暗的車廂裏依然格外清晰。
    是一條電話短訊,一看就是一長串虛擬號碼。
    ——“行動取消,速撤,回防待命。”
    他迅速回複:“是!”
    越野車引擎啟動,車燈劃破黑暗,調轉方向。
    行駛出很遠,確定沒有人尾隨以後,首領一聲令下,車內眾人整齊劃一的卸掉了鬥笠和麵具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酒吧裏。
    沈蔓放下電話。
    她眉頭緊鎖,對身邊的沈維序說:“夏先生和鏡像會談,伯公不放心,親自來了。”
    沈維序也皺起眉:“伯公沒和夏先生打招呼,自己來了?現在在哪裏?機場?”
    “他從機場過來市區的路上,被人別車,還撞了車,起了衝突,被帶去交警隊了。”沈蔓覺得奇怪,她大伯如果是來找麻煩的,怎麽剛落地,自己就遇到了麻煩?
    “我現在沒辦法離開,你過去幫忙處理吧。”
    沈維序提議:“姑姑,我認為應該告訴掮客,讓掮客幫忙處理,他們是這裏的地頭蛇……”
    沈蔓搖頭:“你去。”
    這個節骨眼上,大伯不請自來,夏先生可能更會懷疑門客。
    沈維序答應:“我這就去。”
    他轉身朝門口走,離開了酒吧。
    沈蔓腦海裏忽然浮現出“山雨欲來”四個字,開始有些忐忑不安。
    她看向夏正晨。
    掮客這家酒吧的貴賓卡座,是下沉式的。圓弧形,周圍一圈都是五六層的台階。做了布置,有效避免外人靠近。
    沈蔓也不能靠近。
    如今這個卡座裏,隻有夏正晨和蘇映棠。
    夏正晨將筆記本電腦擱在膝蓋上,正在專心致誌寫郵件。
    蘇映棠坐在一側,手裏端著一個紫檀木盒子,裏麵盛的是權衡。
    和談是可以用到權衡的,比如“真話”契約。
    但現在夏正晨卻說起另一件事:“一年前,我在蘇小姐這裏,和江航定下了一個交易。”
    蘇映棠怔了下:“不對,當時……”
    夏正晨指尖不停:“我沒有出麵,門客代簽的合同。今晚這份刺客信息交出去,交易完成。”
    蘇映棠這才知道,他是在寫刺客信息:“但是江航並沒有找到羽毛。”
    “他找到了,還找到了三根。”夏正晨已經不需要羽毛去找顧邵錚,算他完成了,“怎麽,這樣違規?”
    是有些違規,但這對江航來說是好事,蘇映棠之前不幫江航尋找羽毛,是怕他拿到之後,報了仇,會想自殺。
    現在已經沒有這層顧慮。
    “夏先生,鏡像的人到了。”蘇映棠站起身,對著交手十來年的敵人,她不是很有禮貌,隻點頭示意,稱呼都欠奉。
    莫守安和顧邵錚也點頭示意,走下來,脫了外套,坐在夏正晨對麵的沙發上。
    小醜女沒下來,在一旁櫃台的高腳凳上坐下。
    卡座裏沒人說話,氣氛尷尬的詭異。
    蘇映棠彎腰,將檀木盒子放在擺著酒水、果盤的茶幾上:“三位先聊,有需要再叫我。”
    蘇映棠上去以後,莫守安才笑道:“小夏先生,好久不見。”
    夏正晨仿若未聞,專注盯著電腦屏幕。
    莫守安向前探身,從桌麵拿了瓶酒,“啵”,徒手將瓶蓋掰開:“你現在看起來,終於有夏家掌權人的氣勢了。我以前就說過,男人在你們現在這個歲數,才是最有魅力的,如日中天。”
    夏正晨終於從屏幕抬頭,打量一眼正倒酒的莫守安:“老妖婆,你受傷不輕,這些年變老了不少,所以才想進天河是麽?不進的話,你是不是還會繼續衰老下去?”
    莫守安端起酒,抿了一口,高腳杯上留下一個紅唇印。
    她“嘖”了一聲:“男人真是這世上最現實的物種,以為我二十多歲,就整天喊老婆。一旦知道我的真實年齡,就從老婆變成了老妖婆。”
    夏正晨無動於衷,糾正她:“年齡不是問題,問題是你隱瞞年齡,欺騙我在前。而且,在意年齡的從來都是你,我稱呼你老妖婆,隻是投你所好。”
    天知道他當年發現這場騙局時,內心的震動。
    這世上比中美人計更痛苦的,是美人計裏隻有“美”和“計”,沒有“人”。
    更更更痛苦的是,夏正晨當時二十歲的年齡,還沒有莫守安歲數的零頭多。
    他拿她當摯愛。
    她眼裏,他隻是個小孩。
    他以為是“夫妻”過日子。
    她權當成是幼師在帶孩子。
    他的真心和決心,不但被她狠狠踩在腳底下,還換來她無情的嘲笑。
    什麽白月光,莫守安在他眼裏,就是他這一生最大的汙點和恥辱。
    沾上以後,徹底毀掉了他的人生。
    夏正晨冷厲警告:“莫守安,你的命數到了,進了天河也是白搭。”
    “你約我們來和談,攻擊性這麽強,還怎麽談?”顧邵錚終於開口了,他是被逼著來的,態度也很差,“我看和談不是你的主意吧?是你女婿?”
    夏正晨沒反駁,繼續低頭打字:“我們之間還有什麽好談的?既然目的是坐下來談,不是和談。那我們坐著就行了,沒必要折騰。”
    莫守安又倒一杯酒:“不說話坐在這裏,會不會太假了?來都來了,敘敘舊也行。”
    夏正晨冷冷說:“我們沒有舊情,隻有舊仇和舊恨,注定你死我活。想敘舊,可以。稍後咱們刀刃上敘。”
    莫守安抿了口酒,笑了笑,沒說話。
    顧邵錚冷笑:“夏正晨,當年我處心積慮引你去中東見識戰爭的殘酷,帶你去難民營體驗人間的疾苦,你就隻記得我們對你施了美人計?”
    莫守安遞杯酒給顧邵錚:“慢慢說,稍安勿躁。”
    顧邵錚不接,他死死盯著夏正晨,火氣從心頭竄上來:“你究竟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,還是真認為你們祖上對我們的大清洗是正確的?你讚同、支持,並且問心無愧的延續這場屠殺,非要把我們趕盡殺絕?”
    “我真好奇,你憑什麽理直氣壯?”夏正晨被他問笑了,“就算墨刺滅絕了,和你什麽關係,你是不是哭錯墳了?”
    在他心裏,最不可理喻的人就是顧邵錚。
    連自己是人是鬼都分不清,還數落起他來了?
    “顧邵錚,你身為一個謀客,卻倒行逆施,協助這群非人生物,對抗我們夏家以及十二客。莫非你真覺得世人獨醉你獨醒?給你高尚壞了?”
    夏正晨說著話,郵件編寫好了。
    當初訂立契約時,對方就曾給過一個郵箱,他點擊發送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江航拉著夏鬆蘿正穿過人群,朝貴賓卡座的位置走。
    手機震動,他拿出來。
    Queen:和你做交易的,竟然是夏正晨。
    江航鬆開她,停住腳步。
    夏鬆蘿好奇:“怎麽了?”
    江航不說話,把手機屏幕朝她歪了歪。
    夏鬆蘿驚訝:“要青鳥羽毛的人是我爸?找誰?顧邵錚?”
    想想也正常,她是刺客,她爸知道一些刺客信息,也是情理之中。
    蘇映棠的消息發過來沒多久,屏幕又跳出來一條加密的郵件信息。
    解鎖之後,才看到發送人的名字是:Slayer。
    夏鬆蘿認識這個詞,國外的大型史詩遊戲裏經常見到,意思是“斬殺者”。
    一般是指斬殺強大、恐怖的非人生物的高等精英戰士。
    非人生物,在這些遊戲裏通常指的是惡龍、吸血鬼。
    夏鬆蘿嘴角一抽:“我爸怎麽起這種中二的名字?”
    但等江航點開郵件,夏鬆蘿就覺得不對勁了,因為隻有一句英文。
    ——“Tade will be your end.”
    夏鬆蘿能認出那個關鍵詞,這是在威脅江航?
    夏鬆蘿抬頭看他,語氣裏帶著一絲緊張:“我爸不會做這麽無聊的事情,第三方勢力露頭了?”
    江航抿緊了嘴唇,凝重的表情回答了她的問題。
    他把這封郵件轉發給了A:有人用了虛擬跳板,試試看,反向追蹤一下信號源。
    兩三分鍾的時間,A回複:跳板太多,信號源飄得非常厲害。
    江航:能不能鎖定一個大致範圍?
    A:等等,這??
    江航:怎麽了?
    A:有個信號點,竟然和我同在一個局域網?同行幹的麽?我查下。
    江航眼眸一緊,不打字了,直接發送語音,語速極快的英文:不要查!立刻跑,什麽都不要拿,也別再回複,跑!
    夏鬆蘿比較少見他這麽緊張,隱約猜出來,他們對A下手了。
    是想用A來要挾江航,別再插手這件事了?
    一起玩過真人CS的情誼,夏鬆蘿也跟著緊張起來:“他們怎麽查到小A身上去的?一天的時間,就把小A的位置鎖定了?”
    而且A是不是身在東南亞?
    他們不僅查出來,還在這麽短的時間,長途跋涉跑到了東南亞?
    動作也太迅速了吧?
    “這下,我不管也必須管。”江航的臉上陰雲密布,眼底翻湧出戾氣。
    A住的地方,周圍都是雨林。
    能繞開A的監控,突圍入內,這夥人很熟悉東南亞的氣候和地形。
    這個第三方勢力,在東南亞有據點。
    很有可能,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刺客組織。
    夏鬆蘿還有一點想不通:“對方為什麽不等到抓到小A,再給你發郵件,這不是打草驚蛇?”
    江航捏緊了手機邊框:“這樣更有趣。”
    然而,不像那個太極刺客紮實的風格。
    就在這時候,江航又收到了一封郵件。
    這封郵件沒有加密,題目直接是:“你要的刺客情報”。
    寄件人:夏正晨
    江航手機拿的低,夏鬆蘿也湊過去看。
    ——(按照我們的合約,你以一根青鳥羽毛,兌換我手中關於刺客的情報。但你尋到三根羽毛,回來救我性命,我不欠你人情,除了刺客,連墨刺的信息也一起給你。)
    “墨刺?”夏鬆蘿琢磨這兩個字。
    想到莫守安,既是刺客又是墨客,被稱為墨刺?
    她怕江航翻頁太快,來不及多想,繼續看下去。
    結果正文的第一句話,就給她看愣住了。
    ——“刺客分兩代,三種。第一代正統刺客,已於南宋末年的釣魚城戰役中,徹底終結。”
    關於初代刺客的起源,她爸也不清楚。
    隻知道是秦統一天下時,六國的遺民。
    關於刺客的秉性,和夏鬆蘿心目中的刺客是一樣的,《史記·刺客列傳》裏那種俠客。
    而釣魚城戰役,是中國軍事史上極為著名的一場戰役。
    因為這座孤城,在蒙古大軍的進攻下,堅守了三十六年,期間大小戰鬥數百次。
    按照她爸爸的意思,參與守城的力量裏,墨客世家應該也貢獻了一部分的能量。
    “墨守”,原本就是墨客的強項之一。
    1258年,蒙古大汗蒙哥,也就是元憲宗,親率主力軍攻入四川,打算和忽必烈會師,一舉滅掉南宋。
    結果在第二年初,被卡在了釣魚城。
    攻了數月,都沒能攻下來。
    同年八月,蒙哥汗死在了釣魚城下,直接導致蒙古國的內亂和分裂,拖延了進攻南宋的步伐,為南宋爭取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。
    蒙哥汗的死亡原因,曆史中眾說紛紜,始終沒有蓋棺定論。
    而第一代刺客,也終結在這場戰役裏。
    刺客在其中究竟起到了什麽作用,無從得知。
    隻知道肯定非常慘烈,不僅全員殞命,竟然連法器都破損斷裂,被墨客送回了夏家。
    修複法器需要很多年,再尋覓良才,培養第二代刺客,又不知道需要多少年。
    在時任兵部侍郎的政客眼裏,山河動蕩,國破家亡已在旦夕,等不了那麽多年。
    於是,二代刺客的其中一個分支,“墨刺”,短短幾年後就誕生了。
    誕生在夏鬆蘿耳熟能詳的一場戰役裏,“襄陽保衛戰”。
    事實上,早在一代刺客釣魚城殉道前夕,政客就提出了墨刺的構想。
    奇門十二客裏,墨客和刺客恰好是兩個極端。
    墨客精於“防守”,穩如山。
    刺客擅長“進攻”,迅如電。
    墨客和刺客如果合二為一,就是攻守兼備。
    但這在凡人身上是不可能實現的,十二客的法器彼此相衝,一個人類隻能身懷一種神通。
    政客就把主意,打到了墨客為了守釣魚城,打造的四百多個機關傀儡人身上。
    他希望墨客以刺客遺骨為引,灌入墨客血脈天賦,將這些機關傀儡人,打造成一批傀儡死士。
    而貢獻遺骨,也是刺客生前就做出的承諾。
    連馬革裹屍都不懼,死後如果可以繼續為國獻身,是刺客無上的榮耀。
    國家存亡的陰影下,墨客不得不放下“守”的執念,開始著手改造傀儡。
    造是造出來了,但傀儡始終是傀儡,軀體僵硬,反應遲鈍,根本無法達到偃師那種程度。
    墨客關於傀儡人的技術源流,來自古老的偃師。
    偃師,是周穆王時代的巧匠,製造出的機關人歌舞自如,神態逼真,連周穆王都分辨不出來。
    但今非昔比,墨客早就沒有這個實力製造出這樣的“活物”。
    他們隻能一起去請夏氏家族出山。
    大概真是亂世出英雄,那一代的夏家家主,恰好也是一位奇才,被說服後,將墨家製造的這一批傀儡人,帶入了天河。
    在天河內,待了整整八年。白天以河底挖出來的,蘊含息壤之力的“泥土”,重塑傀儡人,晚上扔進天河之水裏浸泡。
    就這樣反複淬煉,竟真令這批傀儡人逐漸生出骨血,打磨的和普通人看上去幾乎沒有差別。
    終於在襄陽保衛戰爆發的第三年,“墨刺”橫空出世。
    按照他們體內刺客骨、墨客血的份量,這支墨守軍被分為四大類。
    墨守·八門:最高統帥,最強戰力。以墨守為姓,分別叫做忠、孝、仁、義、定、國、安、邦。
    墨守·三十六天罡:等於高階軍官。
    墨守·七十二地煞:主力部隊。
    墨守·三百六十行:後勤、情報各種輔助人員。
    這支四百七十六人的墨守軍團,歸屬於墨客門下,軀體剛健,精悍善戰,以一當百,儼然等同於現代的特種部隊。
    起初,墨守軍在襄陽保衛戰裏,屢次扭轉戰局,發揮了難以估量的作用。
    可是僅僅過去半年,這支過分聰明善戰的墨守軍,就不再聽從調遣,叛殺了他們的初始締造者,以及掌控者,墨客。
    緊接著,再誅政客。
    夏氏家族不能容忍這種錯誤的存在,試圖規訓他們,也遭到了殘酷血洗。
    這群生出血肉的墨刺,自詡新人類。
    然而在夏氏家族流傳至今的家訓裏,將他們命名為:天河異種。
    但凡夏家子孫,勢必以清除天河異種為己任,不得違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