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:記憶共振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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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暴雨如注,深圳灣的霓虹在雨幕中暈成一片模糊的光斑,林默踩碎積水衝進舊工業區時,運動鞋早已灌滿了冰冷的雨水。神經芯片在太陽穴下方隱隱發燙,蘇雨晴發來的定位信號像顆跳動的紅色心髒,在視網膜投影的地圖上持續閃爍——坐標鎖定在紅嶺中路與筍崗東路交界的廢棄廠房區,那裏曾是 1987年“遠建科技”的舊址,如今隻剩幾棟爬滿鏽跡的混凝土建築,在現代化的城市叢林裏像塊被遺忘的傷疤。
    “吱呀”一聲,生鏽的鐵門被他撞開時發出刺耳的呻吟。空曠的廠房內彌漫著潮濕的黴味與金屬鏽蝕的氣息,正中央的平台上,一台裹著防塵布的老舊設備被掀開,露出布滿劃痕的金屬外殼,數十根纏著絕緣膠帶的線路從設備後端延伸出來,像章魚的觸手般連接著躺在操作台上的林建國。老人的胸膛微弱起伏,銀灰色的頭發被汗水浸濕,貼在蒼白的額頭上,幾道細小的電極片粘在他的太陽穴與後頸,淡藍色的電流在電極片周圍微微跳動。
    李誠站在設備旁,一身定製西裝沾了不少灰塵,卻依舊難掩他眼中的狂熱。他指尖夾著一支未點燃的雪茄,另一隻手搭在設備的旋鈕上,指腹摩挲著那些磨損的刻度。“來得真快,林警官。”他輕笑一聲,吐掉嘴裏的煙蒂,“我還以為你會先去驗證周嵐錄音的真假。”
    林默的手按在腰間的配槍上,目光掃過周圍——四麵牆壁上掛著褪色的安全生產標語,牆角堆著廢棄的紙箱,而更詭異的是,半空中漂浮著一團扭曲的光影,陳誌遠的全息影像在其中若隱若現,麵部特征時而清晰時而模糊,像是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麵。“你想幹什麽?”林默的聲音因急促的呼吸而有些沙啞,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,在地麵砸出細小的水花。
    李誠嗤笑一聲,俯身拍了拍那台老舊設備:“神經接駁器,1987年遠建科技的初代產品,沒想到吧?當年你父親就是用它完成了第一次記憶提取實驗。”他伸手撥弄了一下連接林建國的線路,老人痛苦地悶哼一聲,眉頭擰成了疙瘩。“周嵐以為錄下我幾句話就能扳倒我?太天真了。”李誠的眼神驟然變得陰狠,“陳誌遠早就把‘記憶共振場’的核心代碼給了我,隻要啟動它,全城人的意識裏都會浮現你父親當年做的那些齷齪事——非法人體實驗、挪用科研經費、甚至……”
    “住口!”林默厲聲打斷他,手指扣住了扳機。
    “小默……別衝動。”林建國突然睜開眼,聲音虛弱得像風中殘燭。他艱難地轉動脖頸,看向兒子,眼中滿是愧疚與急切,“毀掉那台機器……快!共振場一旦啟動,所有植入神經芯片的人都會陷入記憶混亂,分不清現實與過去……深圳現在有八成的人用了我們的技術,後果不堪設想。”
    半空中的陳誌遠影像突然劇烈扭曲,光影碎片像破碎的玻璃般飛濺。“李誠,你真以為我會幫你實現野心?”他的聲音帶著電子音的失真,卻透著一股決絕,“我要讓所有人都看清,記憶技術一旦脫離控製,就會變成吞噬意識的怪物!”話音未落,他的影像猛地衝向李誠,化作無數銀色的數據流,如同奔騰的溪流般纏住了李誠的手臂。
    李誠驚怒交加,用力甩動手臂想要掙脫,卻發現數據流像藤蔓一樣越纏越緊。他的皮膚表麵開始浮現出透明的紋路,順著血管的走向蔓延,仿佛皮下有無數條光帶在流動。“你瘋了!這樣我們都會被數據流反噬!”李誠嘶吼著,額頭上青筋暴起。
    林默抓住這個機會,一個箭步衝到操作台旁,伸手去拔連接林建國的接駁線。就在他的手指觸碰到線路的瞬間,整間廠房突然劇烈震動起來,四麵牆壁上的水泥層紛紛剝落,露出了隱藏在後麵的投影裝置。無數道光束從裝置中射出,在空氣中交織成一幅幅鮮活的畫麵——那是 1987年的記憶碎片。
    畫麵裏,年輕的林建國穿著洗得發白的白大褂,正蹲在實驗室的角落裏調試一台傳呼機。他的頭發烏黑濃密,眼神裏滿是對未來的憧憬,手指靈巧地擰著螺絲,傳呼機發出“滴滴”的清脆聲響。“再調試一下信號,這次肯定能成功。”他對著身邊的助手笑著說,嘴角還沾著一點機油。
    緊接著,畫麵切換到另一個場景。昏暗的辦公室裏,林默的母親周慧坐在辦公桌前,手裏拿著一疊文件,正在用打火機點燃。火焰吞噬紙張的聲音清晰可聞,她的眼神裏滿是焦慮,不時回頭看向門口,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。“這些實驗記錄不能留,一旦被發現,我們就全完了。”她低聲呢喃著,將燃燒後的灰燼倒進了垃圾桶。
    又一幅畫麵浮現出來。狹窄的複印室裏,年輕的李誠正鬼鬼祟祟地複印一份合同。他的眼睛緊盯著複印機吐出的紙張,嘴角勾起一抹貪婪的笑容。“林建國啊林建國,你以為能獨占這項技術?”他低聲自語,將複印件塞進懷裏,警惕地看了看四周,然後匆匆離開。
    這些記憶碎片像潮水般湧來,不斷在林默眼前閃現、重疊。他感到太陽穴傳來劇烈的疼痛,仿佛有無數根細針在紮刺,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——1987年的雨夜與 2087年的實驗室重疊在一起,年輕的父親與蒼老的父親的麵容交替出現,母親燃燒文件的火焰與神經接駁器上的電流交織成一片火海。
    “啊——”林默痛苦地抱住頭,跪倒在地上。他的意識像是被撕裂成了兩半,一半停留在當下的實驗室,聽著李誠的嘶吼與陳誌遠的警告;另一半則墜入了 1987年的記憶洪流,親身經曆著那些他從未知曉的往事。他看到年輕的林建國在實驗失敗後獨自坐在實驗室裏,用拳頭捶打著桌麵,淚水混合著汗水滑落;看到周慧偷偷將一筆錢塞給陳誌遠,懇求他保守秘密;看到李誠拿著那份複印的合同,與一個神秘人在暗巷裏交易。
    “小默!別被記憶吞噬!”林建國用盡全身力氣喊道,掙紮著想要從操作台上爬起來。他的身體因為神經接駁器的影響而不斷抽搐,卻依舊死死地盯著兒子,“那些都過去了,守住現在!”
    林默猛地回過神來,意識到自己正被記憶共振場的力量操控。他咬緊牙關,強忍著頭痛,伸手再次抓住接駁線,用力一扯。“嗤啦”一聲,線路被硬生生拽斷,淡藍色的電流瞬間消失,林建國的身體鬆弛下來,大口地喘著氣。
    與此同時,纏住李誠的數據流突然爆發,銀色的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。李誠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,身體開始變得透明,像是要融入那些數據流中。“不……我不甘心!”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,最終化作一道流光,被陳誌遠的影像吞噬。
    陳誌遠的影像重新凝聚成形,卻比之前更加模糊。“記憶共振場已經被削弱,但還有殘留的能量……”他看向林默,眼神裏滿是疲憊,“必須盡快關閉核心裝置,否則殘留的記憶碎片還會影響周圍的人。”
    林默點點頭,掙紮著站起來,走向那台神經接駁器。他的視線依舊有些模糊,1987年的畫麵還在眼前不時閃現,但他已經能夠分清現實與記憶。他伸出手,按下了設備上的紅色關閉按鈕。
    隨著“嘀”的一聲輕響,接駁器停止了運轉,牆壁上的投影裝置也相繼熄滅,那些記憶碎片如同退潮般消失不見。廠房內恢複了平靜,隻剩下雨聲和幾人的喘息聲。
    林默走到操作台旁,扶起林建國。老人虛弱地靠在他的懷裏,眼中滿是歉意:“小默,對不起,當年的事…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真相。”
    林默搖搖頭,輕輕拍了拍父親的背:“爸,過去的事都過去了,我們先離開這裏。”
    陳誌遠的影像閃爍了幾下,像是隨時都會消失:“我把所有的真相都存在了一個 U盤裏,放在了實驗室的保險櫃裏。”他指了指牆角的一個老舊保險櫃,“希望這些能彌補我當年的過錯。”說完,他的影像徹底消散,化作點點流光,消失在空氣中。
    林默攙扶著林建國,走向那個保險櫃。雨水依舊敲打著廠房的屋頂,遠處的霓虹透過窗戶照進來,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他知道,打開保險櫃的那一刻,所有的秘密都將揭曉,而他的人生,也將迎來新的轉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