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集:產後修複顯心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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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漏盡更殘,病骨支離——寒夜中的病痛與絕望
    臘月廿三,小年的爆竹聲零星在清河縣巷陌間響起,帶著年關將至的喜慶,卻像隔著一層厚厚的冰,傳不到芙蓉院半分。院落裏的積雪堆了半尺厚,沒人清掃,在昏沉的天色下泛著冷白的光,寒風卷著雪沫子,從窗縫裏鑽進來,吹得屋內的燭火明明滅滅,連最後一點微弱的暖意都被驅散得幹幹淨淨。小院的寧靜與外麵的喧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,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歡慶,而芙蓉院卻沉浸在一種莫名的寂靜之中。
    李瓶兒躺在床上,雙眼緊閉,眉頭卻緊緊蹙著,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,順著鬢角往下淌,浸濕了枕巾。她本就產後虛弱,按說惡露該在半月前就幹淨,可這幾日,下身的出血竟突然增多,顏色是暗沉的黑紅色,帶著一股刺鼻的腥氣,黏膩地沾在褥褲上,每動一下,都覺得下體墜得慌,連帶著小腹也隱隱作痛。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和恐懼,仿佛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悄悄地流失,而她卻無能為力。她嚐試著調整呼吸,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,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和自己的身體做鬥爭。
    李瓶兒的丈夫,張大郎,坐在床邊,一臉焦急地看著她。他緊握著她的手,試圖用自己的體溫給她一些安慰。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關切和擔憂,他深知妻子的痛苦,卻不知道如何是好。他曾經是清河縣有名的勇士,但此刻,麵對妻子的病痛,他感到自己如此無力。
    在芙蓉院的另一角,年邁的婆婆坐在火爐旁,手裏拿著一串念珠,口中念念有詞。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憂慮,她知道這個家庭的未來都寄托在李瓶兒的健康上。她曾經經曆過無數的風風雨雨,但這一次,她的心中充滿了不確定和恐懼。
    夜幕降臨,清河縣的喧囂漸漸平息,隻有偶爾的爆竹聲打破夜的寂靜。芙蓉院內,燭光搖曳,映照著李瓶兒蒼白的臉龐,她的呼吸變得越來越微弱,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和死神搏鬥。張大郎和婆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他們知道,這個夜晚,對於李瓶兒來說,可能是生死攸關的。
    起初她隻當是連日操勞、憂心過度所致,想著歇幾日便能好轉,便沒聲張,隻讓繡春悄悄幫她換洗衣物。可情況卻越來越糟——昨夜她起夜時,剛站起身,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,眼前瞬間被金星填滿,耳邊嗡嗡作響,身體像灌了鉛一樣沉重,若不是及時扶住了門框,恐怕早就栽倒在地。
    今日清晨,她勉強撐著身子想給安兒喂奶,剛坐起身,那股眩暈感再次襲來,比昨夜更甚。她眼前一黑,身體不受控製地往旁邊倒去,“噗通”一聲撞在床柱上,發出沉悶的響聲。
    “娘!您怎麽了?”守在旁邊的繡春聽到動靜,嚇得魂飛魄散,連忙撲過來扶住她,觸手隻覺得李瓶兒的手臂冰涼刺骨,比屋外的積雪還要冷,臉色更是白得像紙,沒有一絲血色,嘴唇泛著青灰,連呼吸都變得微弱起來。
    李瓶兒靠在繡春懷裏,大口地喘著氣,胸口起伏得厲害,好半晌才緩過勁來。她想說話,可嗓子裏像堵了一團棉花,隻能發出微弱的氣音:“沒……沒事,許是……許是起得猛了……”
    “這怎麽會是沒事!”繡春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,她扶著李瓶兒躺回床上,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,沒有發燒,可那冰涼的體溫和慘白的臉色,卻比發燒更讓人揪心,“娘,您這幾日惡露一直不幹淨,還總說肚子疼,肯定是身子出了大問題!咱們得請大夫,必須請大夫!”
    正在裏間給安兒換尿布的如意聽到動靜,也快步走了出來。她看到李瓶兒這副模樣,臉色瞬間變了,上前摸了摸李瓶兒的脈搏,隻覺得脈象微弱無力,跳得又快又亂,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:“這……這是產後血山崩的征兆啊!娘,您怎麽不早說?這病耽擱不得,要是血止不住,怕是……怕是有性命之憂!”
    “血山崩”三個字,像一道驚雷,炸在李瓶兒耳邊。她猛地睜開眼,眼中滿是恐懼——她嫁入花家時,曾聽說過有丫鬟產後得了這病,因為沒錢醫治,最後血崩而亡,死狀淒慘。她沒想到,自己也會落到這般境地。
    “請大夫……快請大夫……”李瓶兒抓住繡春的手,指甲深深掐進她的手腕,聲音裏帶著哭腔,“去請……去請之前給我接生的李太醫,他懂婦人生產的毛病……”
    繡春連忙點頭,擦了擦眼淚:“娘您放心,我這就去!我這就去找來保管家,讓他去請李太醫!”說完,她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襟,快步跑出了房間,連外麵的寒風都顧不上躲避。
    李瓶兒躺在那張華麗卻冰冷的床上,繡春的腳步聲在她耳邊逐漸消散,仿佛帶走了她最後的希望。她的心中充滿了不確定和憂慮,她深知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已經大不如前,人微言輕,幾乎無人問津。她不禁自問,來保會願意為她這個失寵的六娘去請大夫嗎?西門慶又是否會同意讓大夫來為她診治?這些疑問像沉重的石頭壓在她的心頭,讓她感到窒息般的沉重。小腹的墜痛感越來越強烈,她能感覺到下身的濡濕感不斷傳來,生命似乎正在一點一滴地從她的身體裏流逝,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感將她緊緊包圍,讓她幾乎無法呼吸。
    病勢沉重,求醫無門,她仿佛置身於一個冰冷的荒漠之中,四處奔波卻處處碰壁。她曾試圖求助於府中的其他仆人,但得到的卻是冷漠與推諉。繡春跑出芙蓉院,寒風如刀割般刺痛她的臉龐,她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。她不敢有絲毫的耽擱,隻能一路小跑,直奔前院的管家房。途中,她遇到了幾個灑掃的小廝和丫鬟,他們看到她急匆匆的樣子,卻隻是冷漠地瞥了一眼,連一句簡單的問候都沒有。在府中,芙蓉院早已成了被遺忘的角落,六娘失寵的消息不脛而走,誰都不願意因為幫助她而惹上麻煩。
    終於,繡春氣喘籲籲地跑到了管家房,看到來保正坐在屋內,悠閑地烤著火,手裏拿著一本賬本,慢悠悠地翻閱著。旁邊的小桌上還放著一壺尚在溫熱的黃酒,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,似乎對繡春的急切和李瓶兒的病痛毫不在意。繡春心中焦急,卻也明白自己必須保持冷靜,她深吸一口氣,走進了房間,準備向來保說明情況,希望他能放下手中的賬本,去請大夫來救治李瓶兒。
    “來管家!來管家!”繡春衝進屋,喘著粗氣,額頭上滿是汗水,“我家娘……我家娘病得厲害,您快……您快讓人去請李太醫!再晚就來不及了!”
    來保抬起頭,瞥了繡春一眼,放下手裏的賬本,端起黃酒抿了一口,語氣平淡:“六娘病了?什麽病?前幾日不還好好的嗎?”
    “是產後血山崩!”繡春急得直跺腳,“惡露一直不幹淨,今日還暈過去了,如意姐姐說再耽擱就有性命之憂!您快開府裏的名帖,去請李太醫來看看吧!”
    來保皺了皺眉,放下酒杯,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:“繡春姑娘,不是我不幫你,實在是沒辦法。官人一早就出門了,去跟喬大戶商議過年宴客的事,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。府裏的名帖都在官人那裏鎖著,沒有官人的吩咐,我可不敢私自拿出來用。再說,這都年關底下了,李太醫忙著給城裏的達官貴人看病,就算去請,也未必能請得動啊。”
    “可我家娘快不行了!”繡春的聲音帶著哭腔,“來管家,您就通融一下吧!就算沒有名帖,您先讓人去李太醫府裏報個信也好啊!要是我家娘有個三長兩短,您也不好跟官人交代啊!”
    來保卻擺了擺手,語氣變得有些不耐煩:“交代不交代,也得等官人回來再說。我隻是個管家,可做不了這個主。你還是先回去照顧六娘,等官人回來了,你再跟官人說吧。”
    來保的話像是一盆冷水澆在繡春的頭上,她的心中充滿了焦慮和不安。她知道來保是西門慶的心腹,他不點頭,沒人敢私自去請太醫。她隻能咬著嘴唇,轉身離開管家房,心裏盤算著,或許可以去求吳月娘——畢竟吳月娘是府裏的主母,總該管管府裏妾室的死活。
    繡春急匆匆地穿過庭院,心中充滿了對六娘的擔憂。六娘自從生病以來,身體日漸衰弱,繡春看在眼裏,急在心裏。她知道,如果再不采取行動,六娘的病情可能會更加嚴重。她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說服吳月娘,讓她出麵請太醫來為六娘診治。
    她又快步往吳月娘的正房跑去,路上跑得太急,不小心摔了一跤,膝蓋磕在冰冷的石板路上,疼得她齜牙咧嘴,可她顧不上揉,爬起來繼續跑。繡春的膝蓋上已經擦破了皮,鮮血滲了出來,但她似乎沒有感覺到疼痛,一心隻想著六娘的安危。
    終於,她氣喘籲籲地來到了吳月娘的正房門前。她顧不得整理淩亂的衣衫,便急切地敲響了門。門緩緩打開,繡春幾乎是衝進了房間,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懇求和期待。
    吳月娘正坐在窗邊繡花,看到繡春如此慌張,不禁皺起了眉頭:“繡春,你這是怎麽了?”
    繡春顧不得禮節,直接跪倒在吳月娘麵前,急切地說道:“吳夫人,六娘她病得厲害,求您發發慈悲,派人去請太醫來吧!”
    吳月娘放下手中的繡花針,麵露難色:“這事兒,我得先和官人商量一下。你先起來,別急。”
    繡春卻依舊跪在地上,不肯起身:“夫人,六娘的病不能再拖了,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,幫幫我們吧!”
    吳月娘看著繡春那急切的眼神,心中也有些動搖。她知道府裏的妾室們平日裏生活不易,尤其是六娘,一直體弱多病。她沉思了片刻,終於點了點頭:“好吧,我這就派人去請太醫。你先回去照顧六娘,別讓她再受委屈了。”
    繡春聽到吳月娘的承諾,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,她感激地磕了個頭,然後急忙起身,快步往六娘的房間趕去。她的心中充滿了希望,希望太醫能夠及時趕到,為六娘解除病痛。
    到了正房門口,吳月娘的貼身丫鬟玉簫正站在廊下,指揮著小丫鬟打掃院子。繡春連忙跑過去,對著玉簫福了一禮:“玉簫姐姐,求您幫個忙!我家娘病得厲害,是產後血山崩,您能不能進去跟大娘子說一聲,讓大娘子發發慈悲,派人去請李太醫來看看?”
    玉簫上下打量了繡春一眼,看到她膝蓋上的泥汙和焦急的神色,卻隻是淡淡地說:“繡春妹妹,不是我不幫你,實在是大娘子近日身子也不爽利,風寒咳嗽,正在屋裏靜養,吩咐了誰都不許打擾。六娘的事,我也做不了主,你還是再等等吧,等官人回來了再說。”
    “可我家娘等不了啊!”繡春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,“玉簫姐姐,您就通融一下,進去跟大娘子說一聲吧!哪怕隻是讓大娘子開個口,讓來管家去請太醫也好啊!”
    玉簫卻皺了皺眉,語氣變得有些冷淡:“繡春妹妹,你這話就不對了。大娘子是主母,可也不能事事都管。六娘的病,終究還是要官人拿主意。我要是貿然進去打擾大娘子,惹得大娘子不高興,你擔待得起嗎?你還是回去吧,別在這兒杵著了,影響大娘子靜養。”
    說完,玉簫不再理會繡春,轉身走進了正房,關上了房門,把繡春擋在了門外。
    繡春站在正房門口,寒風卷著雪沫子吹在她身上,讓她渾身發冷。她穿著單薄的衣裳,雪花在空中飛舞,仿佛是無情的刀刃,切割著她的皮膚。她看著緊閉的房門,心裏一片冰涼——來保推諉,吳月娘不管,西門慶不見蹤影,她們這是要眼睜睜看著娘去死啊!她再也忍不住,蹲在地上,抱著膝蓋,失聲痛哭起來。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,她的心中充滿了無助和絕望。
    哭了好一會兒,她才擦幹眼淚,慢慢站起身。她知道,哭是沒用的,她必須想辦法救娘。她想起自己還有些體己錢,是這些年攢下來的,或許可以自己去請個郎中來看。打定主意,她不再停留,快步往府外跑去。她的心中充滿了堅定,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線光明,指引著她前行。
    繡春一路小跑,雪花在她的腳下融化,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。她穿過長長的走廊,經過一排排雕花的窗欞,每一步都顯得那麽沉重。她的心中充滿了焦慮,她不知道娘的病情是否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,但她知道,她不能放棄,她必須盡自己最大的努力。
    終於,她來到了府外,寒風更加肆虐,但她沒有停下腳步。她四處張望,尋找著可以請到的郎中。她知道,這個小鎮上有一位醫術高明的老郎中,他曾經救治過許多疑難雜症。她決定去找他,希望他能夠救娘一命。
    繡春一路打聽,終於找到了老郎中的住處。她敲響了門,心中充滿了期待和忐忑。老郎中打開門,看到繡春焦急的神情,便明白了她的來意。他沒有多問,收拾好藥箱,便隨繡春一起回到了府中。
    回到府中,老郎中立刻為繡春的娘親診脈。繡春在一旁焦急地等待,她的心跳得飛快,仿佛要跳出胸膛。老郎中診完脈後,麵色凝重地告訴繡春,她的娘親病情確實嚴重,但並非沒有救治的希望。他開出了藥方,並囑咐繡春要按時煎藥,細心照料。
    繡春按照老郎中的吩咐,開始為娘煎藥。她守在爐火旁,看著藥罐中的藥液慢慢沸騰,心中充滿了希望。她知道,這可能是娘唯一的生機,她不能有任何的疏忽。她細心地熬製著每一劑藥,然後小心翼翼地喂給娘親。
    在繡春的精心照料下,娘親的病情漸漸有了好轉。繡春的心中充滿了喜悅,她知道,這是她努力的結果。她更加堅信,隻要有希望,就一定不能放棄。她要繼續努力,讓娘親早日康複。
    病急亂投,飲鴆止渴——偏方中的希望與失望
    繡春從府後的角門溜了出去,角門的看守是個年邁的老仆,平日裏受過李瓶兒的恩惠,知道她的難處,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放她出去了。
    外麵的街道上,積雪還沒融化,行人稀少,寒風刮在臉上,像刀子一樣疼。繡春裹緊了身上的棉襖,快步往街東頭的“濟世堂”跑去——那是清河縣裏口碑尚可的一家藥鋪,坐堂的王郎中據說擅長醫治婦人雜症,隻是醫術不如李太醫高明,收費也相對便宜。
    到了濟世堂,藥鋪裏冷冷清清的,隻有一個夥計在櫃台後算賬。繡春衝進藥鋪,抓住夥計的手:“快!快讓你們家王郎中出來!我家主子病得厲害,快不行了!”
    夥計被她嚇了一跳,連忙喊道:“王郎中!王郎中!有人看病!”
    裏間的簾子被掀開,一個穿著青色長衫、留著山羊胡的老者走了出來,正是王郎中。他看到繡春焦急的模樣,連忙問道:“姑娘莫急,你家主子得了什麽病?慢慢說。”
    “是產後血山崩!”繡春喘著氣,“惡露一直不幹淨,今日還暈過去了,小腹墜痛得厲害,您快跟我去看看吧!”
    王郎中皺了皺眉,產後血山崩是凶險的病症,他平日裏很少遇到,若是治不好,還會惹上麻煩。可他看著繡春焦急的神色,又想起自己最近生意冷清,便點了點頭:“好吧,我跟你去看看。你先付些定金,我好帶上藥材。”
    繡春連忙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,裏麵是她攢了兩年的體己錢,一共三兩銀子,她全部遞給王郎中:“這些您先拿著,若是治好了我家主子,我再給您加錢!”
    王郎中接過銀子,掂了掂,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,連忙收拾了藥箱,跟著繡春往西門府走去。
    回到芙蓉院,李瓶兒已經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,臉色比之前更白了,呼吸微弱。如意看到王郎中來了,連忙扶著李瓶兒坐起來,在她背後墊了個枕頭。
    王郎中緩步走到床邊,他輕手輕腳,生怕打擾了李瓶兒的休息。在那層薄薄的紗帳之後,他仔細地為李瓶兒診脈。他的手指輕柔地搭在李瓶兒纖細的手腕上,感受著脈搏的跳動。隨著時間的推移,他的眉頭越皺越緊,似乎在思索著什麽。經過一段漫長而安靜的等待,他終於收回了手,然後轉向站在一旁的如意,吩咐道:“請把夫人換下的帶血褥褲拿來,我需要仔細查看一下。”
    如意迅速地取來了褥褲,王郎中接過之後,便在昏黃的燈光下,仔細地觀察著那黑紅色的惡露。他的眼神專注而深邃,仿佛能透過這汙穢的血跡,看到李瓶兒身體內部的狀況。沉吟了半晌之後,他終於開口,聲音中帶著一絲沉重:“夫人這是產後失調,憂思過度,又不幸受了風寒,導致衝任二脈受損,氣血虧虛,所以惡露不止。此乃虛勞之症,需要慢慢調理,切不可急功近利,使用猛藥,否則會傷了根本。”
    他轉過身,拿起筆墨,開始為李瓶兒開藥方。他的筆觸穩健而有力,每一味藥材都經過深思熟慮。“我先給你開三劑藥,以溫補固攝為主,先試試能不能止住血。若是服藥後有好轉,我們再根據情況更換方子,進行進一步的調理。”王郎中邊寫邊解釋,確保如意能夠明白每一個細節。
    他接著詳細地說明了藥方中的每一味藥材,以及它們各自的作用。例如,當歸可以補血活血,川芎能夠行氣止痛,而黃芪則用於增強身體的抵抗力。王郎中還特別強調了煎藥的方法和服藥的時機,確保藥效能夠得到最大程度的發揮。
    在王郎中離開之前,他再次叮囑如意,要密切關注李瓶兒的病情變化,並且要保證她有足夠的休息和適當的營養。他提醒說,除了藥物治療,心理調適和環境的舒適也至關重要。王郎中的關懷和專業讓如意感到一絲安慰,她知道,隻要按照王郎中的指導去做,李瓶兒的病情一定能夠得到改善。
    說完,他從藥箱裏拿出紙筆,寫下藥方,遞給繡春:“按這個方子抓藥,每日一劑,分早晚兩次煎服。煎藥時要注意,用文火慢煎,不能糊了。另外,讓夫人多休息,別再勞心,飲食上多吃些溫補的東西,比如雞湯、紅棗粥之類的,有助於恢複氣血。”
    繡春接過藥方,連忙道謝:“多謝王郎中!多謝王郎中!”
    王郎中收拾好藥箱,又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,才拿著定金離開了。
    繡春拿著藥方,卻犯了難——賬房支不出銀子,她的體己錢已經給了王郎中做定金,哪裏還有錢抓藥?
    如意看著她為難的樣子,歎了口氣:“你等一下,我去拿些東西。”說完,她走進內室,從一個舊箱子裏翻出一個錦盒,打開裏麵是幾件首飾——一支銀簪、一對銅耳環,還有一個瑪瑙鐲子,都是李瓶兒嫁入西門府前帶過來的,也是她最後幾件值錢的東西了。
    “把這些拿去典當行當了吧,應該能換些銀子抓藥。”如意把錦盒遞給繡春,“快去快回,別耽誤了煎藥。”
    繡春接過錦盒,眼圈發紅:“如意姐姐,這……這是娘最後的首飾了……”
    “現在不是心疼首飾的時候,娘的命要緊!”如意擦了擦眼淚,“快去!”
    繡春點點頭,拿著錦盒,再次跑出了院子,往城裏的典當行去。典當行的老板看到這些首飾,挑了挑眉,故意壓低價格:“這些東西都不是什麽值錢的玩意兒,銀簪是普通紋銀,耳環是黃銅的,瑪瑙鐲子也有裂紋,最多給你二兩銀子。”
    繡春知道老板在壓價,可她沒時間討價還價,隻能咬著牙答應:“二兩就二兩,您快給我銀子!”
    拿到銀子,她匆匆去藥鋪抓了藥,跑回芙蓉院時,天色已經暗了下來。
    如意早已把砂鍋洗幹淨,就等著藥回來。兩人連忙生火煎藥,炭火依舊是那嗆人的柴炭,煙味彌漫在屋裏,嗆得她們直流眼淚,可她們顧不上這些,隻盼著藥能快點煎好,救李瓶兒的命。
    藥煎好後,漆黑的湯藥散發著苦澀的氣味。繡春小心翼翼地扶起李瓶兒,把藥碗遞到她嘴邊:“娘,藥煎好了,您快喝了吧,喝了病就能好起來了。”
    李瓶兒睜開眼,看著那碗漆黑的湯藥,皺了皺眉,卻還是強忍著苦澀,一口口喝了下去。藥汁滑過喉嚨,苦澀的味道直衝天靈蓋,讓她忍不住幹嘔起來,可她還是強忍著,把一碗藥都喝了下去。
    然而,希望很快就破滅了。一連服了兩日藥,李瓶兒下身的出血非但沒有止住,反而添了心悸失眠的毛病。每到夜深人靜時,她的心髒會毫無征兆地狂跳起來,咚咚咚地撞擊著胸腔,像要跳出來一樣,驚得她一身冷汗,再也睡不著覺。
    她讓繡春拿來一麵銅鏡,鏡子裏的人眼窩深陷,顴骨高高凸起,皮膚枯黃黯淡,像一張繃在骨頭上的紙,原本清澈的眸子也失去了神采,布滿了血絲,連頭發都失去了光澤,變得幹枯毛躁。不過短短數日,她竟已憔悴得認不出自己。
    “娘,您別擔心,王郎中說這藥得慢慢來,過幾日就會有效果的。”繡春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,連忙安慰道。
    李瓶兒卻搖了搖頭,放下銅鏡,閉上眼睛。她知道,這藥恐怕是沒用了。她能清晰地感覺到,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虛弱,生命正在一點點流逝,可她卻無能為力。
    殘顏衰敗,對比驚心——奢華中的羞辱與恨意
    病中的日子過得格外漫長,每一天都像在熬刑。李瓶兒躺在床上,大部分時間都在昏昏沉沉地睡著,偶爾清醒過來,也隻是呆呆地看著天花板,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。安兒由如意照顧,她隻能在清醒的時候,勉強抱一抱孩子,感受一下孩子溫熱的身體,給自己一點活下去的勇氣。
    這日午後,陽光難得透過雲層,照進屋裏,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。李瓶兒精神稍好一些,想喝口水,繡春便扶著她,慢慢走到外間的椅子上坐下。
    剛坐下沒多久,就聽見院門外傳來一陣清脆的說笑聲,聲音嬌柔,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得意,正是潘金蓮的聲音。
    “五娘,您看這臘梅開得多好,不如咱們折幾枝回去,插在花瓶裏,也添些喜氣。”是春梅的聲音。
    “好啊,你去折幾枝,要開得最豔的。”潘金蓮的聲音帶著笑意,“對了,一會兒回去讓廚房燉些冰糖雪梨,我最近總覺得嗓子幹。”
    李瓶兒的心猛地一緊,下意識地往門口看去。隻見潘金蓮穿著一身嶄新的石榴紅緙絲棉裙,裙子上繡著精致的纏枝蓮紋樣,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;外罩一件銀鼠坎肩,坎肩的領口和袖口滾著一圈狐狸毛,顯得華貴又保暖;頭上插著一支赤金點翠步搖,步搖上的珍珠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,發出細碎的聲響;耳朵上戴著一對東珠耳墜,圓潤飽滿,在陽光下閃著瑩潤的光;手上還戴著一個玉鐲,碧綠通透,一看就是上等的好玉。
    她身邊跟著春梅和秋菊,春梅手裏拿著一個暖手爐,秋菊手裏端著一個描金漆盒,裏麵裝著各色點心。三人說說笑笑地從芙蓉院門前經過,潘金蓮似乎有意無意地朝院內瞥了一眼,正好看到被繡春扶著、坐在椅子上的李瓶兒。
    看到李瓶兒的那一刻,潘金蓮的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驚訝,似乎沒想到她會病得這麽重,隨即那驚訝就變成了濃濃的譏誚與得意。她的目光像冰冷的針,在李瓶兒枯黃的臉色、瘦削的身形和身上那件半舊的藍布棉襖上停留了片刻,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容,仿佛在看一件汙穢不堪的東西。
    她沒有停下腳步,也沒有打招呼,隻是故意提高了聲音,對春梅說:“春梅,你看那牆角的草,都枯黃了,看著就礙眼,回頭讓人拔了去。有些東西,天生就是賤命,就算長在院子裏,也成不了氣候,隻會讓人看著心煩。”
    這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,狠狠紮在李瓶兒心上。她知道,潘金蓮這是在故意羞辱她,把她比作那枯黃的野草,說她是“賤命”。
    李瓶兒緊緊攥著拳頭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疼得她渾身發抖。她看著潘金蓮那明豔動人、風光無限的模樣,再想想自己如今這副人不像人、鬼不像鬼的樣子,一股強烈的恨意與屈辱從心底噴湧而出,幾乎要將她吞噬。
    曾經,她也是這般明豔動人,甚至比潘金蓮更甚——她出身花家,是養尊處優的小姐,嫁入西門府後,也曾深得西門慶的寵愛,穿金戴銀,錦衣玉食。可如今,她卻落得這般田地,病痛纏身,無人問津,連一口熱飯、一碗好藥都得不到;而那個害死她孩子、奪走她寵愛的女人,卻穿著她曾經夢寐以求的華服,享用著本該屬於她的一切,還在她麵前耀武揚威,肆意羞辱!
    “娘,您別生氣,別跟她一般見識!”繡春看到李瓶兒渾身發抖,連忙扶住她,低聲安慰道,“她就是故意氣您,您可別上她的當!”
    李瓶兒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。她靠在繡春懷裏,身體因為憤怒和屈辱而劇烈顫抖,小腹的墜痛感再次襲來,比之前更甚,下身的出血似乎也增多了。她知道,自己的身體已經撐不了多久了,可她不甘心,她真的不甘心!
    符紙異動,懸念再生——黑暗中的詭異與抉擇
    是夜,李瓶兒再次被心悸驚醒。窗外北風呼嘯,像無數怨鬼在哭嚎,卷起院中的積雪,拍打在窗紙上,發出“啪啪”的聲響,聽得人頭皮發麻。
    她渾身冷汗涔涔地坐起來,胸口悶得像壓了一塊巨石,幾乎喘不過氣。黑暗中,她摸索著想去拿放在床頭的水杯,手指卻不小心碰翻了枕邊的小匣子——那是她用來存放符紙和最後一點私蓄的匣子。
    “嘩啦”一聲,匣子裏的東西散落一地,碎銀子滾到床底,那張被揉皺的符紙則落在了她的手邊。
    李瓶兒吃力地彎下腰,想去撿符紙,手指剛觸碰到紙邊,就猛地一顫——那符紙,竟隱隱有些發燙!
    她心中一驚,連忙把符紙撿起來,湊到眼前。窗外的月光透過雪光反了進來,隱約照亮了符紙的模樣。李瓶兒赫然發現,符紙上那些扭曲的符文,顏色比之前深了許多,原本是淡墨色的線條,現在竟變成了暗紅色,像幹涸的血跡;而那個火焰般的標記,更是透著一股詭異的暗紅,仿佛有血液在其中流動,摸上去,還能感覺到微弱的熱度,像一塊剛從炭火裏取出來的碎炭。
    這是怎麽回事?
    是她的錯覺嗎?是因為她病重眼花,看錯了?還是……這符紙真的是什麽邪物,感應到了她心中的恨意與絕望,所以產生了異變?
    李瓶兒拿著符紙,手指不停地顫抖。她想起孟玉樓送她朱砂時的溫和笑容,想起孟玉樓平日裏的明哲保身,想起那個與潘金蓮荷包上一模一樣的火焰標記——孟玉樓給她這張符紙,究竟是何居心?
    若是想害她,為何這符紙現在才出現異動?若是想幫她,這詭異的異動又代表著什麽?是在提醒她危險,還是在暗示她可以利用這符紙做些什麽?
    李瓶兒的腦子亂成一團麻。身體的極度虛弱讓她無法清晰思考,可一個念頭卻像黑暗中的鬼火,幽幽地冒了出來——她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了,西門慶冷漠,潘金蓮刻薄,吳月娘不管,下人們勢利,連大夫都治不好她的病,她隨時可能死去,安兒也會跟著遭殃。
    既然橫豎都是死,不如放手一搏!這張符紙既然出現了異動,或許就是她死境中唯一的變數,是她唯一的“生機”——哪怕這“生機”帶著詭異的邪氣,哪怕要付出未知的代價,她也願意試一試!
    她緊緊攥著那張發燙的符紙,符紙的熱度透過指尖傳到她的心裏,竟讓她感到一絲莫名的安心。黑暗中,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——她要活下去,她要保護安兒,她要讓那些欺負她們母子的人,付出代價!
    至於這符紙該怎麽用,她還不知道。但她知道,她必須盡快找到答案。窗外的北風依舊在呼嘯,可李瓶兒的心裏,卻燃起了一團微弱卻堅定的火焰——那是絕境中的希望,也是複仇的開端。
    (本集完)
    第95集 《首為孩兒爭資源》 內容提示:
    在瀕死的絕望和符紙異動的刺激下,李瓶兒的母性壓倒了一切恐懼與軟弱。為了給安哥兒爭取生存資源,她決定不再隱忍,首次主動、強硬地爭取權益。她可能拖著病體,直接去堵西門慶,以安哥兒的名義,強硬索要足額的炭火、飲食、藥材等必需品,甚至不惜以死相逼,言辭激烈,一反常態。李瓶兒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抗,出乎所有人的意料,可能會暫時震懾住對方,為安哥兒爭取到一些必要的生存資源。這次反抗雖然可能取得微小勝利,但也徹底暴露了李瓶兒被逼到絕境後魚死網破的決心,讓潘金蓮等人更加忌憚,從而可能采取更陰險的手段。李瓶兒這首次為孩兒的抗爭,能維持多久的效果?西門慶會因此對她稍有改觀,還是更加厭棄?潘金蓮將如何應對這不再隱忍的對手?那張產生異變的符紙,又將在其中扮演什麽角色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