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第8章 清白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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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公子,我,我哪裏與你不清白了?”淳靜姝手扣著木凳邊緣,聲音竟有兩分虛浮之意。
    “你連多少名醫看不好的花柳病都能治好,可見醫術不錯。”
    顧於景頓了一會,鬆煙連忙給他斟了一杯茶。
    他端起水杯,吹了吹水麵上的浮沫,“情毒比花柳病好治,可,你卻沒治好。淳大夫,你說說,這是什麽緣故?”
    當年那個黑丫頭在自己身邊時,他偶爾也會翻看一下她的醫書。
    對這兩種病略知一二。
    “沒治好?”淳靜姝驚訝抬眸。
    “可不是?”
    顧於景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冷哼,“淳大夫這麽緊張,完全不負方才那般鎮定自若,可是在心虛?”
    他捉住她的手腕,眼中泛著寒光,“淳大夫,你今日是特地引本公子前來吧?說,你跟雅閣那邊,究竟是什麽關係?他們交給你什麽任務?給了你多少好處?”
    此前,那幫漕運的貪官,故意在雅閣給自己設了一個仙人跳,想拉自己下水。
    他們給自己下了情毒,又派雅閣的女子來引誘。
    他當場將那名引誘自己的女子給殺了。
    可結果又冒出一個淳大夫。
    她這樣好的皮囊,這樣好的醫術,在一個鎮上當大夫,過於亮眼,也過於不尋常。
    聯想到今日種種。
    她是雅閣的人,這才說得通。
    “這位公子,今日是我第一次到雅閣,而且我是被擄過去的。”
    淳靜姝手腕被拽得生疼,她咬牙看著顧於景,“公子這樣亂給我攀關係,實屬子虛烏有。”
    “子虛烏有?”
    “是。眾所周知,眉山藥材眾多,我每隔五日,便會去眉山采藥。今日,本就是我去眉山采藥的日子。若公子不信,可以去左鄰右舍打聽,考證。”
    她想抽回手腕,卻被顧於景緊緊拽住。
    可醫館還沒打烊,若這副樣子被人看到,定會又惹流言蜚語。
    “公子,男女授受不親,你鬆手。”
    情急之下,她猛然一用力,從顧於景手中掙脫,手指滑過他的手心。
    觸及她帶著薄繭的指腹,顧於景一怔。
    緊接著,他悶哼一聲,手腕上傳來一股劇痛。
    “主子!”
    鬆煙見狀,趕忙過來扶住顧於景,掀開衣袖,發現他的手腕上出現了一圈紫紅色。
    “淳大夫,此前,你沒好好給我們主子解毒。現在,你又傷了主子的手腕!你該當何罪!”
    鬆煙眼中帶著殺意,手放到長劍上。
    顧於景朝他搖了搖頭。
    淳靜姝看著顧於景額頭上的汗珠,不似作偽,當即將醫藥袋,拿到案桌前。
    “你先扶他坐好,讓我看看。”
    見鬆煙還在猶豫,怒目而視,淳靜姝脫口而出,“別瞪著我了。若真還有情毒未解,時間久了,會誘發他手上的舊傷。你就算要找我理論,也要等我看過再說,如何?”
    鬆煙聽聞,立馬將顧於景扶到小塌上。
    天色已黑,這附近隻有這麽一家醫館,也沒有選擇了。
    “我且再相信你一次,若是這次治不好我家主子……”
    他指了指腰間的配箭。
    淳靜姝瞥了他一眼,“先治再說。”
    “你怎知我手上有舊傷?”
    顧於景躺下,如墨的眸,看向淳靜姝。
    淳靜姝猛然回神。
    察覺到方才自己說話急切了些,她平緩了語調,“我是大夫,看得出。公子手腕上的紫紅色,一看便是舊傷複發。若是新傷,多為鮮紅色。”
    “淳大夫解釋得倒詳細。”
    顧於景想起方才手心傳來的略微粗糙的觸感,沒有再說話。
    衣襟鬆開。
    顧於景身上的紅色疹子已經蔓延至脖子下方。
    她往他手腕上搭上一塊錦帕,細細號脈。
    “公子,你可知道,你服用了多少情毒?”
    “一滿杯,混在水中。”
    這是他從那個引誘他的那個女人口中聽到的。
    顧於景麵色泛紅,身上又發起低熱,又陷入了迷糊之中。
    淳靜姝點頭。
    這劑量要比猜測的劑量大許多,難怪那一半藥丸不能消除他身體的所有情毒。
    可什麽時候顧於景的忍耐力這麽好了麽?
    在中了如此大劑量的情況下,還能不要女人的身子。
    或許,他是九年前在自己這裏吃了虧,加強防備吧。
    “怎麽樣?淳大夫,這回可有十足的把握?我家主子的情毒,是否能夠全解?”
    鬆煙見淳靜姝蹙眉,心中又打起鼓來。
    “你不必如此著急,此前我不清楚你家公子中毒的劑量,解藥劑量不夠,現在,我會給他用足解藥,並施針解毒。”
    服用了大量的解藥後,顧於景身上的紅疹慢慢消退,靠在小塌上小憩。
    淳靜姝去藥房抓了一副藥,交給鬆煙,讓他在半個時辰內給顧於景喂服。
    “淳大夫,不是有解藥嗎?為何還要煎藥?”鬆煙有些疑惑。
    淳靜姝關上抽屜,實話實說,“你家公子因為情毒誘發了手傷,若要恢複到以前的狀態,需要用藥,輔之以銀針治療。”
    “哦,一次夠了嗎?”
    “藥物治療與銀針治療雙管齊下,需要治療七個療程,每隔兩天一個療程。”
    “這麽久?我們要在這裏待二十一天?”鬆煙掰了掰指頭,麵露難色。
    “這件事情,我也有一定的責任。不如這樣,我將這七天的藥材,免費給公子包好,你們按時煎藥服用;
    同時,我將吸引針灸的穴位寫給你們,公子若是有事不能來,可以去其他醫館紮銀針解毒,效果都是一樣的。”
    淳靜姝將那三錠金子拿出,放到鬆煙手上,“這診金,我也不收了。”
    她不想與顧於景再有過多的牽扯。
    隻想盡快從這件事情裏抽身。
    “等主子稍後服藥時,我跟他請示。”鬆煙看了一眼閉著眼休息的顧於景。
    在鬆煙煎藥的時間。
    淳靜姝去臥房看兒子。
    遇初睡覺不老實,經常半夜踢掉被子。
    淳靜姝看著滾到地上的被子,失笑。
    她將被子撿起來,重新給遇初蓋好。
    “娘親。”
    遇初察覺到動靜,迷迷糊糊醒來,撲進她的懷中。
    淳靜姝坐在床沿,抱著兒子,輕拍他的後背。
    “娘親,您怎麽還不睡啊?外麵還有病人嗎?”
    “嗯,遇初先睡。”淳靜姝哄道。
    “不要,娘親辛苦,我要陪娘親。”
    遇初揉了揉眼睛,要起身,“爹爹去省城了,我是家裏的男子漢,要保護娘親。”
    “這是爹爹告訴你的?”淳靜姝疲憊的眼中多了一些溫暖,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。
    “是。爹爹說男子漢就要有男子漢的擔當。”遇初說起自己的使命時,音量提高了兩分。
    “噓。”
    淳靜姝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,壓低聲音,“外麵的病人睡著了,咱們小聲點。”
    “娘親,是那個問紅繩的叔叔在外麵嗎?”
    淳靜姝頓了一會,“是。遇初怎麽知道的?”
    “因為娘親在那位叔叔麵前總是輕言細語,小心翼翼的。”
    遇初不解道,“可遇初覺得這個叔叔是好人,娘親不要怕他。”
    “為何?”
    “因為方才別人說要將娘親沉塘時,隻有他為娘親說了話。”
    淳靜姝再一次沉默了。
    她要如何跟遇初講,人性是很複雜的呢?
    顧於景若說他壞,當年他又曾收留了自己;
    若是說他好,卻掩蓋不了他薄情的事實。
    “遇初,外麵那個叔叔身上起了紅疹,不能碰,不能吵。既然遇初覺得他幫了娘親,那遇初也體諒一下他,不出去打擾他,如何?”
    “嗯。娘親,我懂了。”
    遇初點了點頭,打了一個嗬欠,“下次他再來醫館,我都不會打擾他的。”
    “嗯。遇初真乖。”
    淳靜姝抱著遇初輕哄。
    等到遇初再次入睡,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。
    淳靜姝出來時,顧於景已經服藥了。
    他麵上的紅潮褪去,端坐在小塌上,又恢複了一副清冷的模樣。
    桌上放著三錠金子。
    “淳大夫,聽說,你想撂挑子?”顧於景聲音有些冷。
    “公子誤會了,我看公子事務繁多,約莫沒空在霽溪小鎮住二十餘天,便提出一個靈活的方案。”淳靜姝拿不準他的心思,徐徐解釋道。
    “不必。”
    顧於景半眯眼睛,叫人難以看清他的情緒,“一病不問二醫,你按照方案,繼續看診。”
    淳靜姝沒有回答。
    “怎麽?你不願?”
    顧於景冷眸看過來,“你沒解完的毒,理當由你繼續治療。你讓其它大夫治用你的方子治,萬一沒治好,是算你,還是算他們的責任?這件事情,能清白嗎?”
    “既然公子已經決定了,便按照你說的來吧。”
    淳靜姝隻得點頭。
    她有些後悔。
    早知道,當時就應該多給他開一些解藥。
    現在好了。
    自己還要提心吊膽二十多天。
    此時,外麵打更聲響起。
    淳靜姝猶豫開口,“公子,若非性命攸關的緊急情況,醫館不收男病人過夜。”
    顧於景挑眉道,“這點不用你操心,你這小醫館……”
    他掃了一眼醫館,露出一股嫌棄之意。
    話音剛落,鬆煙立馬出去了。
    “本公子中情毒之事,這裏不能有第四個人知道。”
    顧於景起身,月光剛好掃過淳靜姝的臉。
    月光很亮,映出人清晰的臉龐。
    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浮上心頭。
    顧於景往前一步,側身,“淳大夫,你確定,我們以前,沒在哪裏見過?”
    “見過的,公子在雅閣溫泉裏用匕首抵著我的脖子。”淳靜姝嘴巴發幹。
    “你知道本公子說的不是那次。”顧於靜喉結滾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