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4章 可曾行過房事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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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從漕運衙門出來時,天已徹底放亮,正是巳時二刻。
    雲硯洲登上馬車,車輪碾過路麵,朝著城南蘇大夫的居所行去。
    不多時,馬車停在一處雅致的院落前,青磚黛瓦,院門前栽著兩株老桂,透著幾分清寂。
    車簾剛掀開,便見一位身著素色布袍的老者已佇立在階前等候,正是那位蘇大夫。
    他年逾五旬,須發半白,卻眼神清亮,頷下一縷長須梳理得整整齊齊,麵容透著醫者特有的仁厚。
    這位蘇大夫出身醫藥世家,醫術精湛且醫德高尚,遇貧困病患不僅分文不取,還常贈藥施診,在臨城百姓中有著口口相傳的好名聲。
    他先前在揚州行醫多年,今年才便攜家眷遷居臨城,早聽聞過雲硯洲的聲名,心中素來頗有敬意。
    今日一早,雲硯洲的隨從提前登門傳話,說他們大人得空想來拜訪,他便早早摒退雜事,親自出來等候。
    見雲硯洲下車,蘇大夫上前一步拱手感慨:“雲大人駕臨,老夫有失遠迎。”
    雲硯洲頷首回禮,語氣平和卻不失分寸:“蘇先生客氣了,貿然登門叨擾,是我唐突。”
    “大人說的哪裏話,快請進。”蘇大夫側身引路,將他讓進院內。
    穿過栽滿草藥的小庭,入了正廳,隨即有仆從奉上熱茶,茶湯清澈,香氣嫋嫋。
    待雲硯洲落座,蘇大夫才在對麵椅上坐定,撫著長須問道:“不知雲大人百忙之中親臨寒舍,是有何事?”
    雲硯洲未多寒暄,從懷中取出那隻木匣,遞了過去:“先生是杏林高手,今日前來,是想勞煩先生辨識一物。”
    蘇大夫眼中閃過一絲詫異,依言接過木匣,將匣蓋掀開。
    隻見匣內鋪著素色絨布,一枚圓潤的藥丸靜靜躺在中央,色澤烏黑,隱隱透著一絲異香。
    “這是……”他眉頭微蹙,抬眼看向雲硯洲,語氣中滿是疑惑。
    “這粒藥丸,是我一位好友的妻子私下服用的。”雲硯洲緩緩開口,神色平靜無波。
    “我那位好友偶然發現,卻不知此藥來曆,也不清楚有何效用,心中不安,便托我代為查驗。”
    “正巧我此次來臨城公幹,聽聞先生醫名遠播,便特意登門,想請先生幫忙看一看。”
    雲硯洲並不知道這藥丸究竟是什麽,若有不妥,便會牽連雲綺的名聲。他自然不會說是自己的妹妹私下服用,隻以好友之妻代稱。
    蘇大夫聞言,當即頷首,連聲道:“原來如此,大人放心,老夫明白了。”
    他行醫半世,見過的求醫之人多如過江之鯽,早已了然於胸。但凡這般刻意用“好友”代稱的,十有八九說的是自己的事。
    隻是轉念一想,聽聞這位雲大人至今未曾娶妻。既無家室,那他口中“好友之妻”,莫非是他心之所係的女子?
    因此這位雲大人才會如此上心,甚至在百忙的公幹之餘,專程登門拜訪他,隻為弄清這粒藥丸的底細。
    這般想著,蘇大夫自然也上心許多。
    說罷,他動作小心地將那粒藥丸從匣內取出。藥丸入手微沉,表麵細膩卻不滑膩,帶著幾分微涼的觸感。
    蘇大夫先是轉身走到窗邊,借著窗外透亮的日光,將藥丸托在掌心細細端詳。
    隻見它約莫拇指腹大小,呈烏色,色澤並不均勻,湊近了能看見內裏隱約交織著細碎的淺白絮狀物,像是某種藥材研磨後的殘留。
    他又將藥丸湊到鼻尖,先是淺嗅一下,隨即深吸一口氣,眉頭微蹙,細細分辨著這藥丸傳來的複雜氣味。
    反複端詳嗅聞片刻,蘇大夫轉頭看向雲硯洲,語氣帶著幾分審慎:“雲大人,這藥丸外層肌理緊實,單看外觀和聞氣味難以辨認。不知能否容老夫將藥丸碾碎一小塊,查看內裏?”
    雲硯洲坐在椅上輕叩扶手,聞言頷首:“先生但做無妨。”
    得到應允,蘇大夫轉身從案角的藥箱裏取出一方幹淨的白瓷碟,又拈起一枚細針。
    他將藥丸擱在瓷碟中央,將藥丸用細針掰開一小塊,露出內裏更顯細碎的絮狀紋理。
    蘇大夫隨即放下銀針,換了根薄竹片,小心翼翼地將那小塊碎末撥至瓷碟邊緣,撚開,仔細嗅聞查驗。
    雲硯洲自始至終坐在原處,官袍襯得身形挺拔,神色平靜,隻一雙眸子沉沉地落在蘇大夫的動作上,不催不擾,等候著結果。
    廳堂內隻剩蘇大夫用竹片撥動碎末的輕響,窗外的日光緩緩移動,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光影。
    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,蘇大夫才直起身,放下竹片,抬眼看向雲硯洲,神色間已添了幾分凝重。
    “雲大人,這藥丸的配伍頗為複雜,並非尋常單方藥材製成,倒像是用十幾味甚至幾十味藥材研磨成粉、精心融合煉製而成。”
    “老夫行醫數十載,製藥配藥也見過無數,今日短時察看,隻能明確辨出其中幾味常見藥材。”
    “一味是當歸,主調理氣血。二是香附,能疏肝理氣、解女子鬱結。三是白芍,可養血斂陰。這三味都是女子內腑調理的常用藥。”
    雲硯洲聞言,眉心幾不可察地微動,語氣卻依舊平穩:“蘇大夫的意思是,這藥丸本質是女子調理之用,並無不妥?”
    “那倒還不能貿然斷言。”蘇大夫緩緩搖頭,“若隻是尋常女子調理內腑,藥材配伍絕不會這般刁鑽複雜。”
    “更關鍵的是,也不知是不是老夫聞錯,我隱隱聞見了兩味生僻藥材的氣味……”
    蘇大夫自幼便跟著父親入山遍尋藥草,大半輩子與藥材打交道,對各類草木的氣息早已刻進骨子裏。
    剛才將這藥丸戳開後,原本那股隱隱的異香就變得明顯許多。單論氣味,竟與他印象中上兩種禁藥的氣味隱隱重合。
    那是寒血藤與斷蕊草。
    二者皆是性烈味苦的毒物,最是傷女子胞宮,輕則導致氣血崩亂、月事失常,重則損及生殖根本,終身難孕。尋常醫者便是見了,也斷斷不敢將其用於女子身上。
    按常理說,也絕無女子會主動服用含這兩味藥的丸劑。因此,那女子要麽是不知情,要麽就是——
    製藥之人醫術通天,能以數十味精妙藥材層層鋪墊、精準配伍,再嚴絲合縫地把控劑量,恰好中和掉寒血藤與斷蕊草對胞宮的損傷,隻單單留下其避孕之效,又不傷身。
    那女子吃這藥丸的目的是為了避子。
    可,且不說這等高超精準的配伍之術,根本不是尋常醫者能做到的。
    就說女子向來將為夫家綿延子嗣視作頭等大事,怎會有人甘冒傷及根本的風險,偷偷服用這等含禁藥的丸劑避孕?
    莫不是,這女子與這位雲大人雖未正式婚嫁,卻已有了夫妻之實。可偏偏這女子,並不想懷上雲大人的孩子?
    蘇大夫額頭隱隱冒汗。
    雲硯洲將他神色間的遲疑盡收眼底,抬眼:“蘇大夫有話,但說無妨。”
    蘇大夫定了定神,目光落在雲硯洲沉靜的麵容上,斟酌著措辭問道:“敢問雲大人,您和這女子……哦不,老夫是說您這位好友與他的妻子,可曾已行過房事?”
    雲硯洲動作驟然一停。沉默在空氣裏漫開數息。他緩緩抬眼,語氣平淡得聽不出波瀾,隻淡淡道:“…還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