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三十四章:你既沒見過,怎知他姓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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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傅懷硯的指尖在玉帶扣上輕輕敲擊,目光冷得像冰:“你既沒見過,怎知他姓金?”
    “是去年冬天,太子喝醉了,跟我抱怨那細作辦事拖遝,說“姓金的要是再拿不到您的把柄,就別想從大盛拿到好處”。”
    侍郎急忙辯解,生怕傅懷硯不信,“我就記下來了,除此之外,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了!”
    暗房裏的炭盆又“劈啪”響了一聲,火星濺到地麵,很快熄滅。
    傅懷硯剛要再問,卻見侍郎忽然抬起頭,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猶豫,嘴唇翕動了好幾下,才像是下定了決心,聲音壓得更低。
    “還有件事……傅大人,您或許不知道……葉姑娘的父母,當年不是遇匪那麽簡單。”
    傅懷硯的動作猛地一頓,攥著玉帶的手瞬間收緊,指節泛出冷白。他盯著侍郎,眼底的平靜徹底碎裂,取而代之的是幾分銳利的急切。
    “你說什麽?”
    “是太子……是太子讓人做的。”
    侍郎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恐懼,連呼吸都變得急促,“大盛45年,葉尚書在賑災過程中發現太子暗中挪用賑災銀,還私下扣了南梁進貢的藥材,就想回京麵聖揭發。”
    “太子知道後慌了,就找了那姓金的細作,買通了黑水寨,在葉尚書賑災回鄉的路上截殺……我是偶然聽到太子跟內侍說的,說葉書海那個老東西,留著也是個麻煩,不如讓他跟他那夫人一起,永遠別回上京。”
    “就算葉尚書能順利回京,太子也有辦法,那批糧草被太子動了手腳,裏麵參了很多百姓不能吃的草料,倒是後他也能憑借這個先發製人。”
    這話像一道驚雷,在暗房裏炸響。
    傅懷硯的瞳孔驟然收縮,難怪他查葉書海夫妻死亡原因的時候總是多方遇阻。
    他從沒想過,這背後竟藏著太子與南梁細作的陰謀。
    “細節。”
    傅懷硯的聲音啞得厲害,帶著幾分刻意壓製的冷厲,“當時葉尚書回鄉的路線、遇匪的地點,還有那姓金的細作是怎麽安排的,你知道多少?”
    侍郎的身體抖得更厲害,眼淚又湧了上來,混著臉上的泥汙,顯得格外狼狽,“我……我隻知道遇匪的地方是中原菏縣地區的滇水鎮,那裏也是黑水寨老巢聚集地。”
    “那是葉尚書回鄉的必經之路。黑水寨的那些人其實都是太子暗插進去的暗衛,太子總共帶了十多個人,都偽裝成山匪,不僅殺了葉尚書夫婦,還燒了他們的馬車,偽造了劫財的假象……其他的,我真的不知道了!傅大人,我都說了,求您一定要讓葉姑娘治好我兒子!”
    “當年太子主動請纓剿匪是為了……”
    燭火明滅,照得傅懷硯的臉龐一半在明一半再暗。
    “是太子為了封口……”
    傅懷硯沒再追問,隻是緩緩直起身,目光掃過侍郎那張涕淚橫流的臉,眼底的冷意幾乎要凝成冰。
    他轉頭對角落裏的風月沉聲道:“風月,立刻帶兩個人去城郊破廟,把佛像肚子裏的千機引餘料取回來,再讓人查城西所有姓金的綢緞商,重點查去年冬天後新開的鋪子,務必找到那個細作的下落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風月躬身應下,轉身快步往外走,鐵鏈碰撞的聲響在門外漸漸遠去。
    暗房裏又隻剩傅懷硯與侍郎兩人,死寂再次籠罩下來。傅懷硯望著石椅上瑟瑟發抖的人,指尖的力道漸漸鬆開,卻沒再說一句話。
    “傅大人……”
    侍郎見他許久不說話,小心翼翼地抬起頭,“我都說了,您答應我的……”
    “放心。”
    傅懷硯的聲音恢複了平靜,卻沒看他,“隻要你說的都是真的,葉卿棠會為你兒子施針。但你若敢有半句虛言,不僅你兒子沒救,你也別想活。”
    說完,他不再停留,轉身大步走出暗房。深秋的寒風從門外灌進來,吹得他鬢邊的發絲輕輕晃,他抬手理了理錦袍,眼底卻依舊凝著化不開的沉鬱。
    午後的陽光斜斜浸進侍郎府的西跨院,鎏金般的光落在窗欞上,卻沒驅散屋中幾分沉鬱。
    葉卿棠拎著藥囊踏進門時,先聞見一縷極淡的藥味。
    不是尋常滋補湯藥的清苦,倒摻了些南梁藥材特有的腥氣,顯是這些年尋遍偏方留下的痕跡。
    屋中央的拔步床上,躺著個年約十八的少年。
    那便是侍郎的嫡子何瑾。
    他身形瘦削得驚人,青灰色的素綢寢衣套在身上,竟像掛在枯木上的布片,肩骨突兀地撐起衣料,連領口都顯得空蕩。
    常年臥床讓他的脊背微微佝僂,側臉對著窗的方向,蒼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下,淡青色的血管隱約可見。
    唇瓣沒半點血色,隻餘一道幹裂的淺痕,半闔的眼睫顫巍巍的,像被霜打蔫的蝶翼,偶爾抬眼望向床前時,眼底也蒙著層化不開的倦怠,隻剩麻木的沉寂,不見半分少年人該有的鮮活。
    “葉姑娘……”侍郎率先迎上來,聲音還帶著幾分未散的沙啞,先前在暗房裏的傲骨早已被焦慮取代,他側身讓出位置,“小兒這情況,勞您仔細看看。”
    葉卿棠頷首,將藥囊放在床邊的矮幾上,俯身時先替何瑾掖了掖滑落的被角。指尖觸到少年手臂時,隻覺一片冰涼,肌膚下的肌肉鬆軟得近乎無彈性。
    那是常年缺乏活動導致的肌骨萎縮。
    她沒急著搭脈,而是指尖輕輕落在何瑾膝蓋外側的肌骨上,緩緩按壓下去,從膝頭到腳踝,力道由淺入深,目光始終鎖著少年的臉。
    何瑾的眉峰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卻沒說話,隻喉間溢出一絲極輕的氣音,像是連表達不適的力氣都欠奉。
    “我需測測他的神經反應。”
    葉卿棠轉頭對侍立在旁的侍郎夫人道,語氣平穩。夫人攥著帕子站在床側,鬢邊的珠釵隨著急促的呼吸輕輕晃動,聞言連忙點頭。
    葉卿棠從藥囊裏取出一根細如發絲的金針,在燭火上燎過,又從袖中摸出個小巧的瓷瓶,倒出一點暗紅色的藥粉。
    她蹲下身,輕輕抬起何瑾枯瘦的左腳,褪去軟襪,露出的腳掌同樣蒼白,趾甲泛著青灰,是氣血淤堵的征兆。
    她捏著金針,極輕地在何瑾足底湧泉穴旁點了一下。
    起初,少年的腳趾沒半點動靜,像一截無知覺的木頭。
    可就在金針停留的第三息,何瑾的小趾忽然微微蜷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