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2 放寬心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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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暮色四合。
    夕陽在天際跳動,掙紮著留下最後一抹天光。
    許克生用了晚飯,在院子裏清掃落葉。
    方百戶敞著懷,拎著一塊肉晃蕩著來了。
    幾天不見,他的臉曬紅了不少。
    現在不僅普通的屯戶在忙,百戶也無法閑著,自家的屯田、百戶所的秋收,他每天也忙的腳不沾地。
    許克生笑道:
    “百戶,這是要開葷呢。”
    方百戶拍拍肚皮,笑道:
    “這是驢肉,咱老丈人家殺了一頭老驢,你來幾斤吧?”
    許克生明白了,這是來推銷肉的。
    方百戶是會找客戶的,整個百戶所,能有閑錢買肉的,除了百戶叔侄和兩個總旗,也就是他了。
    “這是幾斤?”
    “三斤半,還高一點秤。”
    “行,晚生全要了。”
    許克生放下掃帚,領導攤派,躲不過去的,還不如大方一些。
    方百戶很滿意,徑直進了院子,帶來一股濃烈的汗味。
    許克生進屋取了錢袋子,
    “多少錢?”
    方百戶將肉掛在廚房外,
    “什麽錢不錢的,下次給咱看病少收點就中。”
    許克生也不客氣,
    “好,那晚生就不客氣了。”
    方百戶拍拍大肚腩,詢問道:
    “你見過主事家的黑狗嗎?”
    許克生搖搖頭,“沒見過。”
    “你是獸醫,你說它能去哪裏?”
    “這個……可能出去野了,過幾天就會回來的,畢竟是家狗,認主人。”
    方百戶咂咂嘴,
    “但願還能回來。”
    他謝絕了許克生喝茶的邀請,又風風火火地走了。
    ~
    夕陽徹底墜入西山,天漸漸黑了。
    許克生收拾了院子,看著驢肉發愁,要今晚燉嗎?
    燉肉浪費時間,今晚幾乎沒時間學習了;
    放一夜吧,又擔心招來耗子、黃鼠狼之類的。
    就在他發愁之際,外麵傳來車輪轔轔的聲音,周三柱趕著牛車來了。
    許克生快步迎了過去,
    “三叔,怎麽回來了?”
    周三柱將牛車停穩了,
    “給你送一些餅子來,省得再蒸飯了。”
    !!!
    許克生大喜,最近頓頓麵疙瘩湯,快要吃吐了。
    他開心地上前,將一個布袋子拿下,還沒打開就聞到了薄餅的香味,
    “我煮的麵疙瘩湯也挺好,你們這麽忙就別給我做飯了。”
    周三柱擺擺手,
    “你嬸子順手的事。”
    許克生注意到周三柱愁眉緊鎖,似乎有心事。
    ~
    周三柱已經拴了牛,也進了院子。
    許克生將麵餅送進廚房,順便給周三柱倒了一大碗涼白開,
    “三叔,先喝水。”
    周三柱接過碗,一陣牛飲。
    許克生指著廚房外的驢肉道:
    “走的時候把肉帶上,你們燉著吃。”
    “買肉了?”周三柱上前看了一眼,搖搖頭,“這是老驢的肉,燉不爛的。誰賣給你的?”
    ?!
    方百戶坑我!
    許克生這才明白,怪不得他不收錢。
    “百戶的老丈人殺的驢,他送來三斤多,說是日後抵扣診金。”
    周三柱連連搖頭,
    “你用小火燉一夜。放點童子尿,不然肉咬不動。”
    許克生一陣反胃,
    “算了,明天再說吧。”
    ~
    周三柱長歎一聲,
    “和你說個事,你,你要放寬心啊。”
    許克生心生疑惑,是誰沒了?
    “您說。”
    周三柱上前低聲道,
    “你還小,以後還有很多機會。是這麽一回事,你看……”
    周三柱吞吞吐吐,不得不說,又怕許克生承受不住。
    許克生眼珠一轉就明白了,
    “三叔,報考出岔子了?”
    “是啊!”周三柱有些悵然,“你的報名被縣尊老爺給壓下來了。”
    許克生深吸一口氣,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。
    “可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麽?”
    周三柱低聲道:
    “有認識的熟人在縣衙當差,縣尊收到了方主事的信,看信之後就將你的浮票扣下了。”
    許克生雖然早有預料,但是依然差點破防,腦袋要爆炸一般,恨不得將方主事千刀萬剮了。
    猛吸一口氣,穩住了狂跳的心,許克生問道:
    “消息確定嗎?”
    周三柱點點頭:
    “確定。俺認識他差不多十年了,很好的關係。”
    “這是今天上午的事,晌午他就請假去周家莊報信。”
    許克生沒有慌,更沒有亂,
    他早已經猜測到了這種可能,也有了應對的方法,
    “三叔,我想明天去京城,找縣尊要個說法。”
    周三柱卻搖搖頭,
    “聽那兄弟說,縣尊明日一早就下去巡視秋收,這幾天都是如此,你去了也見不到人。”
    許克生沉吟片刻,
    “好吧。等秋收之後我去找他。”
    看著他十分平靜,周三柱有些擔憂,本來還擔心他受不了打擊,大哭大鬧。
    但是他現在這樣,反而讓周三柱更不踏實了,
    “你先忍一忍,等糧食歸倉了,俺叫上族裏的老人,大家夥一起去縣衙,不行就去應天府,一層一層告。”
    許克生點點頭,
    “行!等秋收後咱們再商量。”
    ~
    周三柱安慰了他幾句,就要回田裏。
    許克生去廚房拿出一根鬆明火把,
    天比較黑,今晚是下弦月,月亮要在後半夜才露麵。
    周三柱連連擺手,
    “別費事了,俺走慢一點,月亮馬上出來了。”
    許克生知道他想省下來,鬆明也是花錢買的。
    但是他還是堅持給點上了,插在車轅上,
    “你和牛要是磕了碰了,掉溝裏了,那就遠不止一根鬆明的錢。”
    他將周三柱送出村外,路上不斷遇到忙碌一天回來的屯戶,家家戶戶都累的不想說話,孩子們在牛車上呼呼大睡。
    周三柱將牛車停在路口,又語重心長地叮囑:
    “放寬心,該吃吃,該喝喝,秋收過後全族都會幫忙的。老族長已經發話了,他隨時準備去皇宮外敲登聞鼓。”
    許克生重重地點點頭,
    “三叔放心,我心裏有數。”
    雖然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,但是周氏宗族的鼎力支持依然讓他感到了溫暖。
    ~
    許克生站在村口,看著周三柱牛車上的火把漸漸消失在夜色中。
    冰冷的夜風吹動他的長衫,他的心裏有一團火在猛烈地跳動。
    一輛牛車摸黑趕來了。
    靠近了才看到是董小旗一家。
    “小秀才,你三叔早拐彎了,回去吧。”
    董小旗聲音沙啞,帶著深深的疲憊。
    許克生點點頭,
    “正準備回呢。”
    董家的牛車從他身邊晃晃悠悠地過去了,車上的董桂花衝他展顏一笑。
    她似乎也累了,懶懶地靠在一個麻袋上,雙腳垂在車外,隨車晃蕩。
    後麵陸續有牛車過來,每一輛都是疲憊不堪的屯戶,在牛車上東倒西歪,老牛也充滿了疲憊。
    許克生忍不住低聲歎息,每個底層的百姓都在努力地活著。
    ~
    回到院子,許克生破天荒沒有點燈學習。
    心裏焦躁的難受,他拉了一張竹椅,坐在石榴樹下。
    石榴已經比拳頭大了,再過半個月就可以吃了。
    之前他刻意查過上元縣令,
    杜鍾嶽,四十三歲,舉人;
    帶著續弦、四歲的兒子、母親來上任的;
    中年得子,對兒子很寵溺;
    為官清廉,喜歡讀書。
    之前的調查沒發現什麽不妥,杜鍾嶽雖然官聲不顯,但是也沒有惡名。
    沒想到自己會被這個人坑了。
    關鍵還是方主事!
    這條老狗!
    掐指算了算時間,三天後是初一,方主事休沐,他必然回村子的。
    許克生的眼中充滿了仇恨。
    這次就分出生死吧!
    不能再任由他蹦噠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