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5 誰和他商量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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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新衣服?怎麽沒有漿洗?”
    周三娘打量許克生的衣服,明明是新的,卻皺巴巴的。
    “漿洗的太硬了,穿著磨人難受。”許克生笑道。
    周三娘抿嘴笑了,這皮膚太細了,
    “晾幹之後揉搓一下就好啦。下次拿來讓王嬸給你做,保準漿的有型,穿著也不磨人。”
    許克生含糊地道了謝。
    王嬸抱來了小貓。
    許克生將小貓托在手心,小貓好奇地看看他,嗓子呼嚕呼嚕有聲。
    小貓太可愛了,他忍不住擼了擼,
    周三娘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,也不催促。
    小貓幾乎要睡著了,許克生才開始做檢查。
    “你上次說的那個‘乳……糖’?”周三娘問道。
    “是‘乳糖’,‘牛乳’的‘乳’,‘麥芽糖’的‘糖’。”
    “乳糖怎麽瘦?”
    “‘乳糖不耐受’,就是小貓的身體不適應這種營養。”
    周三娘暗暗記住了。
    她最近在看醫書,希望能和許克生有一些話題可以聊。
    許克生檢查完了,和上次一樣,小貓沒有病,
    “喂多了,食物減量;多讓它活動。”
    他向王嬸要了一根竹枝,一頭用繩子吊了一根漂亮的公雞尾羽,
    一個簡易的逗貓棒就完工了。
    他將小貓放在地上,試著逗弄,小貓果然被吸引了,在地上連滾帶爬地追。
    逗了兩圈,他將逗貓棒交給了周三娘,
    “讓它下地跑,不用老抱著。”
    ~
    周三娘招呼王嬸,“燉好了嗎?”
    “三娘,燉好了。”
    “那就給許郎送家去。”
    她轉頭給許克生解釋道:
    “燉了一隻老母雞湯,給你當午飯。”
    許克生急忙叉手道謝:
    “謝三娘!”
    午飯有著落了,就當診金……
    呃,上次王嬸多給的錢還沒用完呢。
    周三娘上下打量他瘦弱的身板,柔聲道:
    “你自己就是郎中,也不好好補補,看你這身子骨虛的。”
    !!!
    許克生有些尷尬。
    我這是瘦,不是虛!
    我傷的是心肺,不是腎!
    我好著呢!
    老母雞湯不香了!
    “呃,三娘,晚生還要去百戶那出診,先告辭了。”
    許克生叉手告退,轉身快步走了。
    ~
    方主事的老驢進村了。
    老驢步子緩慢,方主事怔怔地看著經過的一草一木,老臉麻木的一點表情也沒有。
    他看到一個年輕人從遠處走來,手裏拎著一個布袋子,敲了敲一戶人家的門,進去了。
    是許克生!
    方主事目光冷冷地看著他,他就是自己回來的目的。
    嗤……嗤……
    方百戶光著膀子,正蹲在水缸旁用力磨鐮刀,聽到動靜抬起頭。
    叔侄兩人都很意外,
    “你怎麽沒下地?莊稼都收了?”
    “叔,怎麽今天回來了?不是過幾天才休沐嗎?”
    方百戶急忙放下鐮刀,在褲子上蹭蹭手,上前迎接。
    老仆牽住老驢,方百戶上前攙扶老叔下驢。
    方百戶感覺這一次老叔動作遲緩了很多,似乎一點精神氣都沒有。
    “叔,進屋坐?”
    “不了,在院子裏坐會吧。”方主事擺擺手。
    方百戶搬來兩把竹椅,叔侄兩個坐下,老仆去廚房燒水沏茶。
    ~
    方百戶看到他無精打采的,便低聲問道:
    “叔,有事?”
    方主事耷拉著眼皮,淡淡地回了一句,
    “新的員外郎來上任了。”
    “這……”方百戶吃了一驚,“這麽突然?”
    員外郎是主事的上一級,缺額一年多了。
    方主事一直在鑽營,想占了這個坑,當作自己仕途的終點。
    沒想到竟然落空了。
    方百戶終於明白,為何老叔今天這麽喪氣。
    “叔,這……弄幾個菜,喝一杯吧?”
    方主事擺擺手,
    “算了,今天不喝,老夫還得趕回城。”
    沒有休沐,沒有請假,他這是私自外出,一旦被人發現是要被處分的。
    “叔幹了這麽久,那幫混蛋怎麽還提拔了其他人?”
    方百戶有些氣不過。
    方主事苦笑一聲,
    “罷了。”
    叔侄倆相對無言。
    方主事仕途黯淡,對方百戶的幫助就小了。
    ~
    老仆沏了一壺茶送上來。
    方百戶看到牆上繃著一張狗皮,隨口問道:
    “狗處理了?”
    “沒有,”方百戶搖搖頭,“黑狗丟了幾天了。”
    “哦?”方主事沒放在心上,“肯定是跑出去耍了,過兩天就該回來了。”
    方百戶笑了,
    “許克生也是這麽說。”
    方主事急忙問道:
    “他找你開同意文書了?”
    “沒有。”方百戶搖搖頭。
    “沒來?”方主事有些疑惑,“這幾天他必然來找你,報名就這些天。”
    “叔放心,侄兒心裏有數。”
    “老夫給上元縣去了一封信,他就是報了名,也沒資格進場的。”
    “叔,您寫了什麽?”
    “寫什麽不重要,”方主事撚著胡子,冷哼一聲道,“咱是吏部的主事,這才重要。”
    方百戶連連點頭,
    “那是,叔可是吏部的。”
    他的心裏卻有些堵,許克生在村裏口碑很好,難道一輩子就要被老叔給禁錮在這裏?
    ~
    抿了一口滾燙的茶,方主事又問道:
    “那豎子在忙什麽?”
    方百戶笑了,
    “他能忙什麽?他又不種地。村裏的牲口都被他打理的很好,沒病沒災的。”
    “他就是看書,閑逛,我都沒他清閑。”
    方主事懵了!
    自己在吏部忙的像頭驢,許克生竟然如此悠閑?
    !!!
    方主事勃然大怒。
    山羊胡子撅了起來,渾濁的老眼滿是怒火,胸口劇烈起伏。
    這比上司讓他熬夜趕工還難受。
    “怎麽能讓他閑著?咱們方家養了個大爺?!”
    方主事一陣怒斥,噴了方百戶一臉唾沫。
    方百戶急忙安撫道:
    “叔,您別生氣!明天侄兒給他找活幹。”
    “什麽明天?”方主事怒道,“就是今天!是現在!”
    方百戶看著狂躁的老叔,心中十分不解,他怎麽對許克生這麽大意見?
    “老叔,是這樣,這個……”
    ~
    平複一下心情,方主事打斷了他的話:
    “老夫想了,咱們兩家合夥養幾頭牛,以後也是個營生。”
    “叔,咱們都是朝廷命官,經商是忌諱。”方百戶皺眉道。
    “掛在三娘大哥名下。場地嘛,你們屯田的附近有一片下田,常年荒著,正好用上。”
    “叔,牛不好養啊,病死一個都是大損失。”
    “不是有許克生嗎?”方主事理所當然道。
    方百戶陷入了沉思,老叔的提議太突然了,他需要消化的時間。
    “老叔,怎麽突然想養牛了?”
    方主事看著一片飛舞的枯葉發呆,直到葉子掉在地上,才幽幽地說道:
    “老夫今年五十有二,仕途就這樣了,該為致仕之後打算了。”
    家族沒有助力,朝中大佬看不上老家夥。
    朝廷又規定六十歲致仕。
    仕途眼看著臨近尾聲,該考慮如何體麵地養老了。
    他不敢貪,陛下對貪官恨之入骨,酷刑讓人不寒而栗。
    那就自己賺,田是要買的,可是眼下還有一個更賺錢的路子,就是養牛。
    方百戶疑惑道:
    “叔,朝廷更需要馬,養馬不是更賺?”
    方主事搖搖頭,
    “和軍事有關的,老夫都不想碰,一點做不好可能就是掉腦袋的罪,還是牛穩妥。”
    方百戶點頭附和,
    “也是!牛養好了不愁賣。”
    但是他也清楚,最難的正是如何養好。
    都知道耕牛的需求十分龐大,如果好養,根本輪不到他們叔侄有想法,王公重臣就分割了全部市場。
    方主事憧憬道:
    “老夫以後是吃肉,還是喝湯,就看這個養牛場了。”
    方百戶有些擔憂,
    “許克生能同意嗎?”
    “別看他說話和善,脾氣臭著呢。”
    怎麽開工錢?
    給多了老叔不樂意,給少了許克生不會幹,那小子一點虧也不願意吃。
    何況人家的醫術那麽好,憑什麽廉價出力。
    方百戶想想就頭大如鬥。
    “他不同意?”方主事看著遠山,悠然道,“誰和他商量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