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7集:平凡的守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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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清晨五點半,淩源的天剛蒙蒙亮。東方的天際線泛著一抹淡淡的橘紅,像被畫筆輕輕暈染開的顏料,將雲層染成了溫柔的暖色。雷傑穿著一身黑色運動服,沿著縣城的主幹道晨跑。微涼的風拂過臉頰,帶著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氣息,讓人精神一振。
    他的步伐均勻而有力,手臂自然擺動,運動手環在手腕上發出微弱的藍光,實時監測著心率和配速。跑過三條街區後,前方出現了實驗學校的身影。這所學校是淩源近年來重點打造的公辦學校,硬件設施一流,嶄新的塑膠跑道在晨光下泛著暗紅的光,像一條蜿蜒的紅絲帶環繞著校園。暑假期間的校園空無一人,教學樓的窗戶緊閉,隻有操場上的籃球架孤零零地矗立著,在地麵投下長長的影子。
    雷傑的腳步下意識地慢了下來。按照他的晨跑路線,本可以直接繞過學校,但不知為何,他鬼使神差地朝著校門口的方向跑去。保安亭裏,兩個穿著統一藏藍色製服的保安正在交接班。他們的動作規範得不像普通保安,交班時的敬禮、交接記錄的簽字、裝備的檢查,每一個細節都透著軍事化訓練的痕跡。其中一個保安的腰間,甚至隱約露出了防刺背心的邊角,這在普通學校的保安配置中極為罕見。
    雷傑的目光在他們身上停留了片刻,心中泛起一絲疑慮。他抬起手腕看了眼運動手環——屏幕上的心率數值突然從平穩的135飆升到148,胸口也傳來輕微的悶脹感。這不是長時間運動造成的疲憊,而是一種源於直覺的警惕。
    三天前,國安部門的趙峰發來一條加密信息,內容簡短卻分量十足:“‘深根計劃’秋季課程已定於9月4日啟動,首批試點學校包括淩源實驗。教材經專業團隊修改,法律層麵無可挑剔,常規檢查難以發現問題。建議:重點關注其課外拓展活動及人員往來。”
    這條信息像一根刺,一直紮在雷傑的心裏。他知道,“啟明工程”的滲透絕不會就此停手,實驗學校作為他們在淩源的重要據點,必然會有新的動作。
    就在這時,一輛黑色的別克GL8商務車悄無聲息地滑到校門口,車窗貼著深色的防爆膜,看不清裏麵的情況。車輛停穩後,後門打開,先下來的是一隻踩著銀色細高跟的腳,鞋跟敲擊地麵發出清脆的“篤篤”聲。緊接著,米白色的西裝裙擺垂落下來,勾勒出纖細而挺拔的身姿——是陳雅娟。
    她今天的打扮與以往不同,不再是幹練的職業裝,而是一身剪裁得體的米白色西裝套裙,內搭白色真絲襯衫,領口係著一條精致的珍珠項鏈。她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,臉上化著淡雅的妝容,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,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,隨即被臉上的墨鏡遮住了真實表情。
    跟在她身後下車的,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,身材高大,穿著黑色西裝,戴著白色手套,手裏提著一個銀色的金屬箱。箱體看起來異常沉重,男子提著時手臂肌肉微微隆起,箱體在晨光中反射出冷冽的光,邊緣處刻著一串細小的英文字母,像是某種品牌的標識。
    雷傑下意識地轉身,快步拐進旁邊的便利店。便利店剛開門,店員正在整理貨架,空氣中彌漫著麵包和牛奶的香氣。他假裝挑選早餐,走到靠近窗戶的貨架旁,透過玻璃窗的縫隙繼續觀察校門口的動靜。
    隻見年輕男子將金屬箱放在地上,蹲下身,熟練地打開密碼鎖。箱子裏麵是碼放整齊的深藍色文件夾,文件夾的封麵上沒有任何文字標識,隻有一個燙金的圓形圖案,看起來像是某種徽章。陳雅娟拿起最上麵一本,指尖劃過封麵,隨意翻了幾頁,然後對保安說了句什麽。
    兩個保安立刻挺直了腰板,立正敬禮,接過文件夾的手勢近乎虔誠,仿佛那不是普通的文件,而是某種神聖的指令。他們小心翼翼地將文件夾抱在懷裏,轉身走進了保安亭旁邊的一間專用儲物室,關門時還特意上了鎖。
    雷傑的手環再次發出輕微的震動,屏幕上的心率數值跳到了152。他知道,那些文件夾裏的東西,絕不是簡單的教學資料。“深根計劃”的課外拓展活動,恐怕已經悄然啟動了。
    他快速挑選了一瓶牛奶和一個麵包,結完賬後,沒有立刻離開,而是在便利店的角落找了個位置坐下,一邊假裝吃早餐,一邊密切關注著校門口的動靜。直到那輛黑色商務車駛離,消失在街道的盡頭,他才起身離開,晨跑的興致早已蕩然無存,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擔憂。
    尋常一日裏的暗礁
    上午八點半,雷傑準時走進縣公安局大院。陽光已經升高,金色的光線灑在辦公樓上,照亮了牆上“人民公安為人民”的紅色標語。今天是全局的“基層基礎工作日”,按照他三個月前定下的規矩,所有機關民警每月必須抽出一天下沉到派出所,參與最基礎的接處警、巡邏防控、矛盾調解等工作。這一規定的初衷,是讓機關民警不忘基層初心,始終保持與群眾的緊密聯係,同時也能更直觀地了解一線工作的實際情況。
    他的聯係點是城關派出所。派出所位於縣城的中心區域,轄區人口密集,商戶林立,警情複雜多樣。所長老馬是個有著三十年警齡的老警察,頭發已經花白,臉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,但眼神依舊銳利。看到雷傑走進派出所大院,老馬一點兒也不意外,順手遞過來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單警裝備:“雷局,早啊。今天您歸我指揮了啊,可別嫌我安排的活兒瑣碎。”
    “老馬可別跟我客氣。”雷傑接過裝備,熟練地穿上,“我今天就是普通民警,您該怎麽安排就怎麽安排,越瑣碎越好,正好讓我體驗體驗一線的日常。”
    兩人正說著,派出所的接警鈴聲突然急促地響起,打破了清晨的寧靜。“城關派出所,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?”接警員拿起電話,語氣急促地問道。
    片刻後,接警員掛斷電話,對老馬和雷傑說:“馬所,雷局,城南菜市場有人打架,兩個攤主因為攤位問題起了爭執,據說還動了手。”
    “走,看看去。”老馬拿起警帽戴上,雷傑也緊隨其後,跟著年輕民警小張一起上了警車。
    警車一路鳴著警笛,幾分鍾後就趕到了城南菜市場。此時的菜市場早已人聲鼎沸,攤位前擺滿了新鮮的蔬菜、水果、肉類,吆喝聲、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。而在菜市場的中心位置,兩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正互相揪著對方的領子,扭打在一起。其中一個額頭被打破了皮,鮮血順著臉頰往下流,染紅了胸前的衣服;另一個嘴角掛著血絲,眼神憤怒,嘴裏還在不停地咒罵著。周圍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觀群眾,有人拿著手機拍照錄像,有人在旁邊起哄,還有人試圖上前勸解,但都被兩人激烈的動作擋了回來。
    “都鬆手!住手!”年輕民警小張率先衝了上去,大聲喝道。他剛從警校畢業不久,血氣方剛,麵對這種場麵有些激動。
    但兩個男人像是沒聽到一樣,依舊死死地揪著對方,不肯鬆手。“他占我地方!這三寸地本來就是我的!”額頭流血的男人嘶吼著,聲音因為憤怒而變得沙啞。
    “放屁!這地方我都用了十年了,什麽時候成你的了?”另一個男人也不甘示弱,反手推了對方一把,兩人再次扭打在一起。
    雷傑沒有立刻上前製止,而是蹲下身,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西紅柿、黃瓜和摔爛的豆腐。那些西紅柿個個飽滿鮮紅,蒂部還是青綠色的,顯然是今早剛采摘的新鮮貨;豆腐被摔得稀爛,白色的豆汁混著泥土,看起來格外可惜。他小心翼翼地將還完好的蔬菜裝進各自的筐裏,動作輕柔,沒有一絲不耐煩。
    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兩個扭打的男人愣住了,他們下意識地鬆開了手,怔怔地看著雷傑。圍觀的群眾也安靜了下來,目光都聚焦在雷傑身上。
    “老哥,你這西紅柿今早剛進的吧?”雷傑站起身,走到額頭流血的男人麵前,指了指他筐裏的西紅柿,語氣平和,“蒂還是青的,一看就是新鮮貨。這麽好的東西,扔在地上多可惜。”
    男人愣了愣,沒有說話,隻是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的傷口。
    雷傑又轉向另一個男人,指了指他腳下被踩裂的秤杆:“你這杆秤看著也有些年頭了,是老物件了吧?現在想買這麽準的秤可不容易。修一下得五十塊吧?就為了三寸地盤,把秤弄壞了,還傷了和氣,值嗎?”
    兩個男人的臉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,低下頭不再說話。周圍的圍觀群眾也開始議論起來:“是啊,都是小本生意,不容易,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打架。”“警察同誌說得對,這麽新鮮的菜摔了多可惜。”
    “市場管理方馬上就過來重新劃線,到時候會根據攤位的實際情況,把邊界劃清楚,保證公平公正。”雷傑看兩人的情緒平複了下來,繼續說道,“你們倆先跟我回所裏包紮一下傷口,醫藥費各自承擔,地上的損失也各自認了。以後都是街坊鄰居,低頭不見抬頭見,互相讓一步,日子才能好過。你們看這樣行嗎?”
    “行……行……”兩個男人異口同聲地回答,語氣裏帶著一絲歉意。額頭流血的男人不好意思地說:“警察同誌,對不起,剛才是我太衝動了。”
    “是我不對,我也不該動手。”另一個男人也連忙道歉。
    回派出所的路上,小張坐在副駕駛座上,忍不住小聲對雷傑說:“雷局,這種鄰裏糾紛的小事,其實不用您親自動手撿東西的,我們來處理就行。”
    “你覺得這是小事?”雷傑轉過頭,看著小張,語氣嚴肅了起來,“三年前,這個菜市場是趙天霸手下收保護費最狠的地方。那時候,商戶們為了一寸地盤,可能會被打得斷胳膊斷腿,甚至家破人亡。因為他們知道,就算報了警,也沒人能真正保護他們,最終還是得向黑惡勢力低頭。”
    小張愣住了,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。他是掃黑除惡之後才參加工作的,雖然聽說過趙天霸的惡行,但並沒有直觀的感受。
    “現在不一樣了。”雷傑的語氣緩和了下來,“老百姓敢為三寸地打架了,因為他們知道,打完了有警察來調解,有法律來評判是非,不會有人拎著砍刀來收‘調解費’,不會有人因為害怕黑惡勢力而忍氣吞聲。”他頓了頓,繼續說道,“這就是我們掃黑除惡的成果:把解決問題的權力,從黑社會手裏奪回來,交還給法律和公正。所以,這不是小事,這是老百姓對我們的信任,對法治的信任。”
    小張重重地點了點頭,眼神裏充滿了敬佩。他終於明白了雷傑的良苦用心,也明白了基層工作的意義所在。
    上午十點,剛處理完打架糾紛,派出所的接警鈴聲又響了。這次的警情來自實驗小學門口,有家長報警稱,發現一名可疑人員在學校周邊徘徊,還拿著手機拍攝孩子,行為詭異。
    雷傑和小張立刻驅車趕往實驗小學。此時正是學校放學的時間,校門口擠滿了接孩子的家長和放學的學生,熱鬧非凡。雷傑遠遠就看到,幾個家長正圍著一個穿著灰色夾克的中年男人,情緒激動地指責著什麽。男人看起來有些緊張,雙手緊緊攥著手機,臉色蒼白。
    “就是他!一直在這兒轉悠,還拍我們家孩子!”一個穿著紅色外套的媽媽緊緊摟著自己七八歲的女兒,指著中年男人,語氣憤怒地說道。小女孩躲在媽媽身後,怯生生地探出頭,眼神裏充滿了恐懼。
    “我沒有!我是做社會調查的!有介紹信!”中年男人急得滿臉通紅,連忙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,遞了過去,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顫抖。
    雷傑走上前,接過介紹信仔細看了起來。介紹信的落款是省城某個大學社會學研究中心,內容大致是該中心開展“城市公共空間安全感研究”課題,派該男子前往各地進行實地調研和數據收集,希望相關單位予以配合。但這張介紹信的紙張質地粗糙,印章模糊不清,看起來有些可疑。
    “調查什麽項目?”雷傑抬起頭,目光銳利地看著中年男人,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威懾力。
    “城市公共空間安全感研究……主要是記錄校園周邊的環境,了解家長和學生的安全感狀況。”男人的眼神有些躲閃,不敢與雷傑對視。
    “那為什麽專拍孩子?”雷傑追問,“你的課題研究需要拍攝未成年人的影像資料嗎?有沒有經過相關部門的批準?有沒有告知家長並獲得同意?”
    一連串的問題讓男人有些招架不住,他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,支支吾吾地說:“我……我隻是記錄校園周邊環境……沒想著要拍孩子……隻是不小心拍到了……”
    “不小心?”雷傑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,“你手機裏有多少孩子的照片和視頻?根據《未成年人保護法》,未經監護人同意,拍攝未成年人影像並用於非公益性目的,涉嫌侵犯未成年人隱私和肖像權。請你現在立刻刪除相關照片和視頻,並出示課題的倫理審查文件和相關批準手續。”
    男人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,雙手緊緊攥著手機,身體微微顫抖。在雷傑銳利的目光注視下,他最終還是妥協了,慢吞吞地打開手機相冊,裏麵果然有數十張照片和幾段視頻,大多是拍攝的放學的孩子,還有一些是校園周邊的環境。他當著所有人的麵,一一刪除了這些內容,然後將手機遞給雷傑檢查。
    雷傑仔細檢查了手機,確認所有涉及未成年人的影像資料都已刪除後,才將手機還給了他。“我們會向你所說的大學社會學研究中心核實情況。在核實清楚前,請你立即離開學校周邊區域,不得再進行任何拍攝活動。如果核實後發現你存在虛假陳述或其他違法行為,我們將依法追究你的責任。”
    “好……好……我馬上走……”男人如蒙大赦,連忙收起手機,快步離開了現場。
    男人走後,那位穿著紅色外套的媽媽拉著女兒走了過來,小女孩怯生生地抬頭看了看雷傑,小聲問道:“叔叔,你是警察局長嗎?”
    “是啊,小朋友。”雷傑蹲下身,讓自己的視線和孩子齊平,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容。他注意到小女孩的眼睛很大,睫毛很長,隻是眼神裏還帶著一絲未散的恐懼。
    “那我以後還能在門口等媽媽嗎?”小女孩的聲音細細小小的,帶著一絲不確定。
    “當然能。”雷傑輕輕摸了摸小女孩的頭,語氣堅定地說,“而且叔叔向你保證,以後隻要有小朋友在學校門口,就會有警察叔叔阿姨特別留意這裏,保護你們的安全。以後不管遇到什麽危險,都可以找警察叔叔阿姨幫忙,好不好?”
    小女孩看著雷傑溫和而堅定的眼神,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,用力點了點頭:“好!謝謝警察叔叔!”
    看著母女倆離去的背影,雷傑的心裏湧起一股暖流。他知道,對於這些孩子來說,安全感是多麽重要。而守護這份安全感,就是他們這些警察最平凡也最神聖的職責。
    回派出所的路上,雷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。來電顯示是經偵大隊的陳明——那個在新警培訓課上大膽提問的年輕民警。
    “雷局,有個情況得跟您匯報一下,可能有點棘手。”陳明的聲音壓得很低,帶著一絲謹慎。
    “說吧,什麽情況。”雷傑的語氣平靜,他能感覺到陳明可能遇到了麻煩。
    “我們盯了很久的那家涉嫌非法集資的‘鑫榮財富公司’,今天上午突然主動來局裏‘說明情況’了。”陳明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困惑,“他們來了三個人,為首的是公司的總經理,帶了一大堆材料,包括資金流向表、項目合**議、銀行流水賬單等等,一口咬定他們的經營活動是合法的,不存在非法集資的行為。”
    雷傑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。“鑫榮財富公司”是他們重點關注的一家企業,這家公司以“高收益、低風險”為誘餌,吸引了大量群眾投資,尤其是老年人。經偵大隊已經暗中調查了一段時間,掌握了不少疑似非法集資的證據,正準備進一步開展工作,沒想到對方竟然主動找上門來。
    “他們還說了什麽?”雷傑問道。
    “他們還說,為了回饋淩源人民的支持,願意在淩源投資一個老年公寓項目,總投資預計五千萬元,建成後可以解決五十個就業崗位。”陳明頓了頓,語氣裏帶著明顯的質疑,“但我仔細看了他們帶來的材料,發現很多地方都有問題。資金流向表上的一些交易記錄模糊不清,項目合**議的甲方公司查不到任何注冊信息,所謂的老年公寓項目,用地還沒批下來,資金也沒有實際到賬,完全就是個空頭承諾。”
    “誰接待的他們?”雷傑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。
    “王副局長。”陳明的聲音更低了,“王副局長親自接待了他們,還讓我把材料收下,說‘企業有整改誠意是好事,要給予發展空間,不能一棍子打死’。他還暗示我,這個項目對優化淩源的營商環境有好處,讓我們辦案時‘靈活一點’。”
    雷傑的心裏泛起一絲警惕。王副局長是局裏的老領導,即將退休,最近在一些工作上總是強調“穩定”和“營商環境”,對一些涉企案件的處理顯得有些保守。這次“鑫榮財富公司”主動上門,還拋出老年公寓項目的誘餌,顯然是有備而來,而王副局長的態度,無疑給案件的辦理增加了難度。
    “材料你收了?”雷傑問道。
    “收了。但我覺得不對勁,就悄悄複製了一份,原件已經鎖在保險櫃裏了。”陳明的語氣裏帶著一絲慶幸,“雷局,我懷疑他們是想用這個項目當籌碼,換取我們對他們非法集資行為的縱容。而且我聽說,這家公司的背後,可能和一些境外資金有關聯,隻是目前還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。”
    “做得對,陳明。”雷傑的語氣裏帶著一絲讚許,“你很有警惕性。材料先收著,但辦案必須嚴格按照程序來,不能受任何人的幹擾。王副局長那邊,你正常尊重他的意見,但案件的調查方向和節奏不能變,有任何新的發現,第一時間向我匯報。”
    “明白!謝謝雷局!”陳明的聲音裏充滿了感激。掛掉電話後,雷傑的臉色變得有些凝重。他知道,“鑫榮財富公司”的突然動作,絕不僅僅是為了自證清白那麽簡單。結合省裏剛剛下發的文件和實驗學校的異常動向,這背後很可能隱藏著更深的陰謀。
    午間的閑談與沉重的清醒
    中午,雷傑留在了城關派出所的食堂吃飯。老馬特意讓廚子多加了兩個菜:一盤紅燒肉,一盤清蒸魚,都是雷傑愛吃的。幾張長條桌拚在一起,雷傑、老馬、小張,還有老李、大周等幾個老民警圍坐成一圈,氣氛熱鬧而融洽。
    食堂的環境很簡單,牆壁是刷白的,屋頂掛著幾台老舊的吊扇,嗡嗡地轉動著,送來陣陣涼風。飯菜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,混合著民警們的說笑聲,讓人感受到一種久違的煙火氣。
    “雷局,說實在的,現在這日子,三年前我想都不敢想。”老馬扒拉著碗裏的米飯,臉上露出了感慨的神色。他的眼角布滿了皺紋,眼神裏帶著一絲滄桑,“那時候,我們每天出警,心裏都繃著根弦,不知道今天又會碰上趙天霸的哪個手下,不知道哪個案子辦著辦著,上頭就來電話讓‘緩一緩’‘放一放’。有時候明明證據確鑿,卻因為各種壓力,隻能眼睜睜看著犯罪分子逍遙法外,那種滋味,太難受了。”
    旁邊頭發花白的老李放下筷子,歎了口氣,接口道:“是啊,老馬說得太對了。我記得最清楚的是2018年冬天,西街老吳家的兒子,才二十出頭,開了個燒烤攤,因為不肯用趙天霸指定的劣質炭,被趙天霸的手下打斷了一條腿。老吳帶著兒子來派出所報案,我們也很快抓到了動手的人,證據確鑿,本以為能給老吳一個交代。結果第二天,分局法製科就來了電話,說‘證據有瑕疵’,讓我們把人放了。”
    老李的聲音有些哽咽,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,繼續說道:“老吳來所裏哭,哭得撕心裂肺,問我們為什麽不為民做主。我當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,隻能陪著他一起難受。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,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。”
    食堂裏的氣氛瞬間安靜了下來,隻有吊扇轉動的聲音和碗筷碰撞的輕微聲響。幾個年輕民警低著頭,臉上露出了憤怒和同情的神色。他們雖然沒有經曆過那個黑暗的時期,但從老民警們的講述中,也能感受到當時的艱難和無奈。
    “現在不一樣了。”小張年輕氣盛,語氣振奮地打破了沉默,“自從雷局您來了,打掉了趙天霸團夥,我們辦案也有底氣了。上周我們抓了個偷電瓶的慣犯,那小子被抓的時候還嘴硬,居然說:‘警察同誌我認罰,罰款拘留都行,就是別告訴趙老大就行。’我說趙天霸早進去了,這輩子都別想出來了,他愣了半天,然後蹲在地上嗚嗚地哭了,說‘早知道這樣我早自首了,以前實在是怕趙老大報複’。”
    小張的話讓大家都笑了起來,食堂裏的氣氛又重新活躍了一些。但那笑聲裏,帶著一絲複雜的滋味,有對過去黑暗的感慨,也有對現在光明的珍惜。
    “小張說得對,現在確實不一樣了。”雷傑放下筷子,看著在座的各位民警,語氣嚴肅地說,“老馬,我問你,現在咱們派出所的接警量,比起三年前,是增是減?”
    老馬想了想,認真地回答道:“總量差不多,但性質變了。以前一大半都是暴力糾紛、故意傷害、敲詐勒索這些刑事案件,而且很多都是趙天霸團夥及其關聯人員犯下的。現在呢,多是鄰裏矛盾、家庭糾紛、詐騙預警、老人走失、物品遺失這些求助類、谘詢類的警情。上個月我們所接到了十七起老人走失的警情,最後都成功找回來了——放以前,警力都用來處理那些暴力案件了,根本沒精力管這些‘小事’。”
    “所以說,我們的工作重心也得跟著變。”雷傑點了點頭,語氣堅定地說,“以前,我們麵對的是刀對刀、槍對槍的暴力對抗,是和黑惡勢力的殊死搏鬥。現在,黑惡勢力的囂張氣焰被打下去了,但老百姓的需求也變了。他們不怕黑社會了,開始怕騙子、怕孩子學壞、怕老了沒人管、怕出門不安全。這些‘怕’,就是我們的新戰場。”
    他頓了頓,繼續說道:“我們不能覺得這些都是小事,就掉以輕心。對於老百姓來說,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,能平平安安地工作學習,就是最大的幸福。我們的職責,就是守護好這份平凡的幸福,讓老百姓在每一起警情處理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義,在每一次求助中都能感受到溫暖和希望。”
    一直沒說話的大周——當年跟雷傑一起打掉地下賭場的老刑警——突然開口了。他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,是年輕時抓捕歹徒時留下的,看起來有些猙獰,但眼神卻很真誠:“雷局,您說得太對了。不過,我最近聽到一些風聲,說省裏下了個文件,強調要‘規範涉企執法’,怕我們的執法行為嚇著企業,影響營商環境。底下有些兄弟開始嘀咕了,說是不是風向要變了,以後辦案不能像以前那麽較真了,尤其是涉及企業的案子,得‘手下留情’。”
    大周的話像是一塊石頭,投進了平靜的水麵,瞬間激起了漣漪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雷傑,眼神裏充滿了疑惑和擔憂。他們都經曆過那種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”的無奈,都害怕來之不易的光明再次被黑暗吞噬。
    “風向不會變。”雷傑的語氣斬釘截鐵,沒有絲毫猶豫,“我們掃黑除惡,不是為了一時的平靜,而是為了建立一個長治久安的法治環境。這個方向,絕不會因為一份文件、一些議論就改變。如果變了,那我們犧牲的戰友,那七名烈士的血,就白流了。”
    他環視在座的每一個人,眼神堅定而有力:“文件要看怎麽理解。‘規範執法’,是讓我們的執法行為更專業、更精準、更符合法律規定,不是讓我們手軟,不是讓我們對違法犯罪行為視而不見。法律麵前人人平等,不管是個人還是企業,隻要觸犯了法律,就必須受到追究。如果有人認為可以借著‘優化營商環境’的名義鑽法律的空子,那就大錯特錯了。”
    “你們記住,我們頭頂的警徽,分量比任何文件都重。”雷傑的聲音提高了幾分,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,“這份分量,是老百姓的信任,是犧牲戰友的生命,是我們作為警察的初心和使命。不管遇到多大的壓力,多大的誘惑,我們都不能忘記為什麽穿上這身警服,不能忘記我們曾經許下的誓言。”
    食堂裏再次安靜下來,民警們都低著頭,陷入了沉思。雷傑的話,像一盞明燈,照亮了他們心中的疑惑,也堅定了他們的信念。
    飯後,雷傑獨自在派出所後院的長椅上坐了會兒。九月的午後陽光依然灼熱,灑在身上暖洋洋的。牆角那棵老槐樹的葉子長得枝繁葉茂,濃密的樹蔭遮住了大片陽光,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微風吹過,樹葉沙沙作響,像是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。
    他忽然想起三年前,剛回淩源時,也是這樣一個午後。他坐在家門口的老槐樹下,看父親和鄰居下棋。父親是個退休的老教師,一輩子耿直善良,當時看著棋盤,突然說了一句話:“這世上有兩種守護,一種是驚天動地的,比如戰場上的戰士,掃黑除惡的警察,用勇氣和熱血守護家國安寧;另一種是默不作聲的,比如守在崗位上的工人,教書育人的老師,還有我們這些平凡的老百姓,用耐心和堅守守護著日常的安穩。這兩種守護,同樣重要,缺一不可。”
    當時的他,正處於掃黑除惡的艱難時期,麵對各種壓力和危險,一度有些迷茫。父親的話,像一劑良藥,讓他豁然開朗。現在想來,父親的話依然充滿了智慧。驚天動地的守護固然令人敬佩,但默不作聲的堅守,同樣偉大。他們這些基層警察,每天處理的都是看似瑣碎的“小事”,但正是這些“小事”的積累,才構築起了整個社會的安全防線。
    手機震動了一下,打斷了雷傑的思緒。是林雪發來的一條信息:“省裏的《關於優化營商環境,規範涉企執法行為的若幹意見》貫徹落實會議通知正式下發了,下周三在省城召開,要求各縣市主要領導和公安、發改、工商聯等部門負責人參加。文件已經發到各單位郵箱,你抽空看看。另外,開發區有三個企業今天提交了申請,要求對‘曆史遺留問題’進行‘客觀處理’——這三家企業都是趙天霸案關聯企業的外殼公司,估計是想借著文件的東風,要回被查封的資產。”
    雷傑看著信息,眉頭微微皺起。果然,那些人開始行動了。他回複道:“知道了。實驗學校那邊有新情況,陳雅娟今天早上出現在學校門口,和保安交接了一批可疑文件,國安部門已經在跟進了。”
    幾乎是秒回,林雪發來信息:“國安已經同步通知我了。他們的‘家長開放日’定在9月3日,比開學早一天,省教育廳有位副處長會來參加,估計是想為他們的‘深根計劃’站台。我們得提前做好準備。”
    “明白了。”雷傑簡單回複了三個字。
    對話簡短,但信息量足夠。雷傑收起手機,抬頭看向天空。幾片白雲慢悠悠地飄過,陽光透過雲層,灑在地上,形成了明暗交錯的光影。天氣好得不像話,但他的心裏卻沉甸甸的。他知道,一場新的較量,已經悄然拉開了序幕。
    黃昏的警報與夜幕的序章
    下午,雷傑跟著老馬和小張處理了幾起警情:一起是鄰裏之間因為裝修噪音引發的糾紛,經過調解,雙方握手言和;一起是老人走失,通過監控和群眾提供的線索,最終在公園的長椅上找到了迷路的老人;還有幾起是戶籍谘詢和居住證辦理,雷傑都耐心地一一解答和辦理。
    這些警情都很平凡,沒有驚心動魄的抓捕,沒有複雜難辦的案情,但每一起都關係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。雷傑處理得認真而細致,從中午到下午,幾乎沒有停歇。小張看著雷傑不知疲倦的身影,心裏充滿了敬佩。他終於明白,為什麽雷局能帶領大家打掉趙天霸團夥,為什麽能贏得老百姓的信任——正是因為這種對平凡工作的堅守和負責。
    四點半,雷傑正準備結束今天的下沉工作,和老馬告別,派出所的接警台突然響起了急促的鈴聲,刺耳的鈴聲在安靜的辦公室裏顯得格外突兀。
    “城關派出所,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?”接警員迅速拿起電話,語氣急促地問道。
    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歇斯底裏的哭喊聲,聲音模糊而絕望:“警察同誌!救命!我的孩子!我的孩子掉河裏了!在城北濱河公園!快救救他!”
    “你別著急!保持冷靜!我們馬上就到!”接警員一邊安撫女人的情緒,一邊快速記錄地址和情況,然後對著辦公室大喊,“馬所!雷局!城北濱河公園有孩子落水!”
    “走!”雷傑聽到“孩子落水”四個字,心裏咯噔一下,立刻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衝。老馬和小張也緊隨其後,三人以最快的速度衝向警車。
    警車一路拉響警笛,呼嘯著穿過縣城的街道。路上的車輛和行人紛紛避讓,原本需要十分鍾的路程,隻用了五分鍾就趕到了現場。
    城北濱河公園是淩源近年來新建的休閑公園,沿著河岸修建了長長的步道和綠化帶,是市民休閑娛樂的好去處。此時正是黃昏時分,公園裏有不少散步、健身的市民。而在公園的河邊,已經圍了大量的人群,大家都朝著河麵望去,臉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。有個穿著藍色連衣裙的女人跪在河邊,雙手拍打著地麵,歇斯底裏地哭喊著:“我的孩子!救救我的孩子!他還那麽小!”
    雷傑順著女人的目光看去,隻見河麵中央,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水中撲騰,渾濁的河水已經沒過了孩子的胸口,孩子的掙紮越來越無力,隨時都有被河水吞沒的危險。
    “快!拿救生圈!”老馬大喊一聲,一邊組織人員疏散圍觀群眾,一邊讓小張去車上取救生圈和救生繩。
    但時間不等人,孩子的情況越來越危急。雷傑沒有絲毫猶豫,一邊跑一邊甩掉身上的外套和鞋子,露出裏麵的黑色T恤和長褲。他衝到河邊,沒有絲毫停頓,縱身跳進了河裏。
    九月的河水已經有些涼意,剛一入水,雷傑就打了個寒顫。但他顧不上寒冷,奮力朝著孩子的方向遊去。河水有些渾濁,能見度很低,他隻能憑著肉眼觀察孩子的位置,奮力劃水。
    距離孩子越來越近,雷傑能清晰地看到孩子的模樣——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,穿著黃色的短袖和藍色的短褲,臉上滿是恐懼,嘴裏不停地嗆著水,雙手胡亂地揮舞著,試圖抓住什麽。
    “別怕!小朋友!抱住我!”雷傑大聲喊道,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而堅定。他從孩子的背後慢慢靠近,避免被孩子慌亂中抓住,影響救援。
    就在距離孩子還有一米左右的時候,孩子突然看到了他,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,猛地轉過身,伸出雙臂,死死地箍住了雷傑的脖子。巨大的衝擊力讓雷傑嗆了一口水,脖子被勒得幾乎窒息,遊泳的動作也受到了影響。
    “小朋友,放鬆一點,別害怕,叔叔帶你上岸!”雷傑一邊安撫孩子,一邊用盡全力,一隻手托住孩子的屁股,另一隻手奮力劃水,朝著岸邊遊去。孩子的身體很沉,加上過度緊張,一直緊緊地抱著他,讓他的救援變得異常困難。
    岸上,老馬已經帶著人拋下了救生圈和救生繩。雷傑奮力抓住救生繩,在岸上群眾的幫助下,一點點朝著岸邊移動。幾分鍾後,他終於將孩子安全地托上了岸。
    那個藍色連衣裙的女人立刻撲了上來,緊緊地抱住孩子,嚎啕大哭:“我的兒啊!你嚇死媽媽了!嚇死媽媽了!”孩子咳出幾口水後,哇的一聲哭了出來,聲音嘶啞而虛弱,但總算是脫離了危險。
    雷傑癱坐在岸邊的草地上,渾身濕透,頭發淩亂地貼在臉上,水珠順著臉頰往下滴,劇烈地喘息著。冰冷的河水讓他的身體有些僵硬,剛才的救援也消耗了他大量的體力。小張連忙遞過來一條幹毛巾,雷傑接過毛巾,胡亂地擦了把臉和身上的水。
    “謝謝警察同誌!太謝謝你了!你就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!”女人抱著孩子,走到雷傑麵前,泣不成聲地說道,說著就要跪下磕頭。
    “別這樣!快起來!”雷傑連忙扶住她,“這是我們應該做的。孩子沒事就好,趕緊帶他去醫院檢查一下,看看有沒有受傷或者著涼。”
    女人連連點頭,千恩萬謝後,抱著孩子跟著趕來的120急救車離開了。
    雷傑緩了口氣,站起身,看向河麵。剛才孩子落水的地方,河水依舊渾濁,看不出任何異常。“孩子怎麽掉下去的?”老馬走到他身邊,問道。
    女人離開前,已經把情況告訴了老馬。老馬轉述道:“孩子在河邊玩,看到河裏有一艘遙控船,覺得好奇,就跟著遙控船往河中間跑。沒想到河邊的土坡比較滑,孩子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。那艘遙控船也不知道是誰的,一直往河中間開,像是故意引著孩子過去的。”
    “遙控船?”雷傑猛地抬頭,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。他想起了國安部門的提醒,想起了“深根計劃”的課外拓展活動,心裏湧起一絲不好的預感。
    順著女人剛才指的方向,雷傑看向河對岸的柳樹下。那裏有一片茂密的綠化帶,樹木高大,枝葉繁茂,正好可以隱藏身形。他隱約看到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人影正轉身離開,那人的手裏似乎拿著什麽東西,因為距離太遠,看不清具體模樣。
    “小張!快!追!”雷傑指著對岸的人影,大聲喊道。
    小張立刻反應過來,帶著兩名輔警,沿著河岸快速朝著對岸跑去。但已經晚了,那個人影迅速鑽進了綠化帶,幾個閃身就消失在了樹林深處。等小張帶人繞到對岸,隻在柳樹下找到了一個新鮮的煙頭,還有半截被踩碎的遙控器殘骸。
    回到派出所,技術中隊的民警已經趕到,對現場提取到的遙控器殘骸進行了初步檢查。技術員戴著白手套,小心翼翼地拚湊著碎片,臉上露出了嚴肅的表情。“雷局,這不是普通的玩具遙控船遙控器。”技術員說道,“這是專業級別的設備,采用了軍用級別的加密芯片,控製距離超過五百米,而且防水性能極好。我們在遙控器的電路板上發現了特殊的防水塗層,這明顯是故意設計的,就是為了在水上使用。”
    雷傑盯著證物袋裏那些破碎的零件,河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在辦公桌上,形成了一個個小小的水痕。“查!立刻調取濱河公園及周邊的所有監控,重點排查今天下午四點到四點半之間出現在公園附近的可疑人員,尤其是穿著黑色連帽衫的人。另外,排查最近半個月內,在淩源本地及周邊地區購買過同類專業遙控設備的人員信息,一定要查到底!”
    “明白!”技術員立刻應聲,帶著設備和證物離開了。
    “雷局,您覺得這是……意外嗎?”老馬看著雷傑凝重的臉色,小心翼翼地問道。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雷傑實話實說,語氣沉重,“從表麵上看,這可能隻是一起普通的意外,孩子貪玩,不小心掉了河裏。但結合最近實驗學校的異常動向,還有那個專業的遙控器,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。”
    “您是說……這可能是一場試探?”老馬的眼神裏充滿了驚訝。
    “有可能。”雷傑點了點頭,語氣嚴肅,“他們可能是在試探我們的反應速度,看看在‘規範執法’的大背景下,我們還會不會為了一起‘可能隻是意外’的警情全力以赴;也可能是在試探這座城市的安全係數,看看掃黑除惡之後的淩源,是不是真的像表麵上那麽固若金湯;甚至,他們可能是在為‘深根計劃’的課外拓展活動做鋪墊,通過這種方式製造‘安全隱患’,為他們後續的‘調研’和‘建議’尋找借口。”
    晚上七點,雷傑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縣公安局。辦公室的燈還亮著,桌上放著一份剛送來的文件——開發區管委會轉來的《關於優化營商環境的若幹建議》。文件的落款是三家本地企業聯名,其中就包括那兩家申請“客觀處理”曆史遺留問題的趙天霸關聯企業。
    雷傑拿起文件,仔細翻閱起來。建議的內容大多是關於簡化審批流程、減少執法檢查、提供政策扶持等常規內容,但其中第三條引起了他的注意:“建議公安機關對企業的常規執法檢查,應提前三個工作日通知企業相關負責人,明確檢查時間、範圍和內容,避免對企業的正常生產經營造成不當影響。”
    建議的附件裏,還附了省裏那份《關於優化營商環境,規範涉企執法行為的若幹意見》的複印件,相關條款被用黃色的熒光筆醒目地標了出來,顯然是在暗示他們要嚴格按照省裏的文件執行。
    雷傑看著這條建議,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。提前三個工作日通知,無異於給違法企業通風報信,很多證據很可能會被銷毀,執法檢查也就失去了意義。這背後的用心,不言而喻。
    他拿起筆,在這條建議旁邊寫下了批注:“安全是發展的底線,執法檢查的目的是發現和消除安全隱患、打擊違法犯罪行為,提前通知可能導致證據滅失、隱患無法及時發現,故不可行。但為了最大限度減少對企業正常經營的影響,可與企業協商確定合適的檢查時間,確保執法檢查既合法合規,又人性化。此原則,適用於所有企業,一視同仁,無差別對待。”
    他簽下自己的名字和日期,然後把文件放到待處理欄的最上層。明天上班後,他會讓辦公室把這份文件轉發給相關部門,同時強調執法的原則和底線,絕不能因為所謂的“優化營商環境”而放鬆對違法犯罪的打擊。
    窗外,淩源的夜幕已經完全降臨。萬家燈火次第亮起,像星星一樣點綴在城市的各個角落,溫暖而明亮。濱河公園那邊的警燈早已熄滅,城市恢複了夜晚的寧靜。遠處的廣場上傳來廣場舞的音樂聲,隱隱約約,帶著人間煙火的踏實感。
    雷傑換下濕透的衣服,穿上幹淨的常服,再次走到窗前。他看著窗外的夜景,心中感慨萬千。這一天,很平凡,很普通,沒有驚天動地的大案要案,沒有驚心動魄的抓捕行動,隻是處理了幾起鄰裏糾紛、救助了一個落水的孩子、批閱了幾份文件——都是基層警察最尋常不過的工作。
    但就在這看似平凡的一天裏,他卻感覺到了那種熟悉的緊繃感。像一張被慢慢拉緊的弓,看似放鬆,實則弦已經繃到了極致。實驗學校的“家長開放日”、省裏的貫徹落實會議、企業的試探性申請、河裏那艘詭異的遙控船……這些看似不相幹的事情,正在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下慢慢靠攏,編織成一張看不見的網,悄然籠罩在淩源的上空。
    桌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,是國安部門的趙峰發來的加密簡報截屏。簡報內容很短:“‘深根計劃’秋季課程新增‘社區安全實踐’模塊,要求學生以小組為單位,調研‘身邊的安全隱患並提出改進建議’。首批調研點位已確定,包括:淩源實驗學校周邊、城關菜市場、城北濱河公園。”
    雷傑的目光停留在“城北濱河公園”這六個字上,久久沒有移開。果然,一切都不是巧合。那個落水的孩子,那艘詭異的遙控船,很可能就是這個“社區安全實踐”模塊的“前奏”。他們想用一場精心策劃的“意外”,製造出濱河公園存在“安全隱患”的假象,然後讓學生們以此為切入點,提出所謂的“改進建議”,進而滲透到社區治理中。
    這種滲透方式,柔軟而隱蔽,比直接的暴力對抗更難防備。它披著“關注安全”“參與治理”的外衣,很容易獲得公眾的認同和支持,但背後隱藏的,卻是顛覆現有治理體係、植入錯誤價值觀的陰謀。
    雷傑輕輕關掉手機屏幕,窗外的夜色依舊寧靜,城市的燈火依舊溫暖。但他知道,有些東西已經開始了。這次不是刀光劍影的直接衝突,而是一場更持久、更隱蔽、也更危險的滲透與反滲透之戰。
    守護平凡的日子,或許比創造驚天動地的奇跡更需要警惕,更需要耐心,更需要堅守。因為平凡的背後,是無數百姓的安寧與幸福,是無數烈士用生命換來的光明與希望。
    雷傑握緊了拳頭,眼神堅定。他知道,未來的路不會平坦,挑戰會越來越多,壓力會越來越大。但他無所畏懼,因為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。他的身後,有林雪這樣誌同道合的戰友,有老馬、老李這樣堅守崗位的老民警,有小張、陳明這樣充滿熱血與信念的年輕一代,更有千千萬萬信任他、支持他的老百姓。
    他相信,隻要他們堅守初心,牢記使命,時刻保持警惕,用耐心和堅守守護好每一個平凡的日子,用專業和擔當應對每一個隱藏的危機,就一定能識破那些陰謀詭計,就一定能守護好淩源的光明,就一定能讓老百姓在平凡的生活中感受到真正的安全與幸福。
    夜色漸深,城市的燈光依舊明亮。這場平凡的守護之戰,才剛剛開始。
    (本集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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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六卷:黎明之光 第118集:群眾的認可
    林雪深入社區視察,在曾經受趙天霸迫害最深的棚戶區改造安置小區,受到群眾自發熱烈的歡迎。老人們拉著她的手落淚感謝,孩子們送上自己畫的畫。這些樸素的認可讓她深受觸動,深感一切付出都值得。然而在融洽的氛圍中,有居民無意間提到:“最近好像又有陌生人在這片轉悠,說是做‘社情民意調查’,但問的問題怪怪的……”與此同時,實驗學校的“家長開放日”即將舉行,受邀名單中出現了一些讓人意外的名字。最深的認可與最隱蔽的威脅,正在同一片土地上並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