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凝霜臉上的笑容僵住了。
    她知道，她爹可不會平白無故地說這些話。
    柳昌文把頭轉過來，看向自己的外孫。
    “珩兒，我讓你在公主府安排的那些人，還有消息傳回來嗎？”
    謝珩的臉色，稍微有點尷尬。
    “回外祖父，之前那個叫攬星的丫鬟，現在不怎麽受謝苓的寵，都不讓她近身伺候了。”
    “但是……”
    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事兒，趕忙接著說。
    “根據她傳回來的消息，她確實是因為一個叫趙德全的侍衛統領，和太子鬧掰了。”
    “聽說，那奴才還被太子親自下令給處置了。”
    “崔家前幾天送去的嬤嬤，也被她找了個由頭，給打發回去了。”
    “就連伺候了她好多年的大丫鬟扶雪，也因為給崔家傳遞消息而被發賣了。”
    “從這些事兒上看……還真像是跟他們徹底劃清界限了。”
    謝珩說的消息，讓柳昌文琢磨了老半天，最後還是先把心裏的疑慮給暫時壓下去了。
    或許，真是自己多心了。
    他緩緩開口，將話題引向了更重要的地方。
    “即便如此，亦不可掉以輕心。”
    他看向謝珩。
    “殿下，您如今的年歲也漸大了，是時候該考慮一下自己的婚事了。”
    謝珩一下子愣住了，隨即臉上泛起一陣熱意。
    柳國公接著往下說。
    “太子原本屬意的，是江南織造總督的女兒，還有翰林院掌院學士家的千金。”
    “這兩家，家底殷實，門風清正，既有財力，又有清流之名，本是極好的臂膀。”
    “可是現在太子出了這種事，婚事肯定得往後推了。”
    “這，可就是殿下您的好機會了。”
    “我的想法是，給您求娶鎮北侯的嫡親孫女，李嫣然。鎮北侯府手握北境兵權，在朝中盤根錯節，不可小覷。”
    “或者是內閣次輔孫大人的幼女，孫婉茹。孫次輔是文官清流的表率，門生故吏遍布天下。”
    “這兩家，實力都很強，可又不像崔家那麽顯眼，不會過分引起陛下的警惕，正可為你，添上一些助力。”
    謝珩聽得雙眼放光，呼吸都急促了些。
    這簡直是為他量身打造的通天之路！
    “一切都聽外祖父安排！”
    他喜不自勝地躬身行禮。
    柳凝霜眼中也露出了滿意的神色。
    “還是爹爹考慮得周全。”
    她扭頭叮囑兒子：“珩兒，聽著沒？這段日子，你在陛下麵前可得給我收斂著點兒，把你屋子裏那些鶯鶯燕燕都給我打發了，好好表現，可別再捅婁子了。”
    “是！兒臣明白！”
    殿內的氣氛，再次變得熱絡起來。
    可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，有個內侍慌慌張張地從殿外一路小跑著進來了。
    他“撲通”一下就跪到地上了，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發抖。
    “回稟娘娘、國公爺、殿下！”
    “不好啦！”
    “那個……那個負責謄抄祭文的禮部老吏，錢三，被……被崔家的人給發現了！”
    “什麽？！”
    柳凝霜猛地從軟榻上坐直了身體！
    她臉上的慵懶與得意，在瞬間褪得一幹二淨。
    那可是最要緊的人證！
    柳凝霜的眼睛裏，滿是殺意。
    “絕不能讓他活著落到崔家人手裏！”
    “來人呐！”
    殿外陰影處，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出現，單膝跪地。
    “傳本宮的令，派‘影煞’出手！”
    “一定要幹得幹淨漂亮！”
    “做成仇殺也好，意外身亡也罷，總之，本宮要他，永遠閉嘴！”
    “是！”
    那黑影接了命令，又靜悄悄地消失在陰影裏頭了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就在同一個天空下。
    崔府的書房裏，卻是一片死寂。
    崔淵背著手，站在窗前，望著窗外暮色，一言不發。
    崔盛，就站在他身後，腦袋低垂著，看不出表情。
    許久。
    崔淵才慢悠悠地轉過身子，。
    “說吧。”
    “為太子脫罪的證據，還有那個人證錢老吏，安排得如何了？”
    崔盛猛地抬起頭，眼中閃過一絲狠厲。
    “爹，二弟崔秉，已經親自帶著人去辦這事兒了！”
    “那個錢老吏，已經牢牢控製在咱們手裏！”
    “他謄抄祭文時留下的底稿，還有柳貴妃派人與他接頭的信物，都已拿到！”
    “今兒個晚上，就可以趁著天黑把人帶回來了！”
    ***
    城西，暮色西沉，眼看著天就快黑了。
    屋子的角落裏，那個叫錢三的被麻繩捆得死死的，嘴裏塞著破布。
    他的老臉上滿是驚恐和絕望，渾濁的眼珠子死死盯著崔秉，喉嚨裏發出“嗚嗚”的悲鳴。
    屋子裏麵，崔家豢養的十幾個好手，正在收集證據。
    屋外，有明哨也有暗哨。
    哪怕一隻鳥飛過去，都能立馬被發現。
    就在他收集完證據，打算帶著人回府的時候。
    變故陡生！
    “噗！”
    一聲極其輕微的利刃刺入軟肉的聲音，從院牆的陰影裏傳來。
    緊接著，是第二聲，第三聲。
    崔秉的後頸汗毛，瞬間炸了起來！
    他猛地回頭，厲聲喝道：“什麽人？！”
    回答他的，是一片死寂。
    然後，那死寂，被一道淒厲的慘叫，徹底撕碎！
    “啊——！”
    那是守在門口的護衛發出的聲音，短促而絕望。
    下一刻，數道黑影悄無聲息地翻過院牆，撲了進來！
    他們穿著緊身的夜行衣，臉上蒙著黑巾，隻露出一雙雙毫無感情的眼睛。
    他們的手段，狠辣到了極點！
    沒有一句廢話，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。
    刀光如練，直取咽喉！
    金鐵交鳴之聲，慘叫聲，怒吼聲，瞬間在這小小的院落裏炸開！
    崔家的護衛雖說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，可在這些像怪物一樣的人麵前，卻像是待宰的羔羊。
    剛一交手，就躺下三四個人了。
    血霧，在昏黃的燈籠光下，彌漫開來。
    一名護衛頭領目眥欲裂，嘶聲大吼。
    “保護二公子！他們是來殺人滅口的！”
    崔秉在屋裏聽得清清楚楚的，臉“唰”地一下就變得煞白。
    肯定是柳家的人！
    他們竟然敢！
    他們竟然真的敢在京都這兒動手殺人滅口！
    一股涼氣，從他的腳底板，直衝天靈蓋。
    “一定要保住錢三！”
    崔秉“唰”的一下就抽出了長劍，然後像老鷹抓小雞似的，把縮在角落裏的錢老吏一把拽起來，護在他身前。
    他扯著嗓子朝外麵大喊：“別讓他們進來！都給我死死守住！”
    隻要能撐到父親派人來，那他們就還有翻身的機會！
    可他這想法也太天真了。
    院子裏的廝殺，已經呈現出一麵倒的屠殺。
    “影煞”的殺手，就像是一群配合默契的狼，精準，高效，冷血。
    崔家的護衛們雖然拚死抵抗，但防線，正在被一點點地撕裂，收縮。
    眼看著，這大門就要守不住了！
    螳螂捕蟬，黃雀在後。
    誰都沒察覺到，就在這兩撥人殺得殺得眼紅，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對方身上的時候。
    有一道影子，靜悄悄地落在了屋頂的瓦片上。
    是魏靖川。
    他的呼吸，與夜風融為一體。
    他輕輕拿起一塊瓦片，屋裏的情況他看得一清二楚。
    他做了一個手勢。
    信號，發出。
    就在下一秒。
    “轟——！！！”
    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，從院子的正門處傳來！
    那聲音，不像是兵器碰撞，倒像是有一頭巨獸，用身體生生撞了上去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