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6章 壽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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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過了兩日,翊坤宮壽宴。
    鍾鳴鼎食,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。
    整個皇宮,仿佛都沉浸在這場盛大的慶典之中。
    柳貴妃無疑是今晚最耀眼奪目的存在。
    她來了。
    當她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下,從殿後緩緩走出時,整個大殿的喧囂,仿佛都在瞬間靜止了。
    所有人的目光,都被她給吸引住了。
    她身上穿著的,正是那件由玲瓏閣耗費無數心血趕製出的“鳳舞九天”禮服。
    銀白色的底子上,用金絲銀線繡出的金鳳,從裙擺一直盤旋至肩頭,栩栩如生。
    隨著她走動,那金鳳就好像真的活過來了,在流光溢彩的燈火下展翅欲飛。
    裙擺上鑲著的那三百顆南海明珠,更是熠熠生輝,將她整個人襯得華光萬丈,貴不可言。
    然而,比這身禮服更引人注目的,是她頭上的發髻。
    那是一個極其繁複而華麗的發包。
    是用數不清的小發辮盤起來的,一層一層地往上疊,高高地聳立著,中間還點綴著赤金的鳳凰步搖,和鴿血紅的寶石花鈿。
    那烏黑的發絲,與璀璨的珠寶交相輝映,形成了一種極致而極具侵略性的美。
    那是李阿福不眠不休兩日,用盡畢生手藝,做出的最完美的作品。
    命婦貴女們紛紛起身,口中的讚美之詞不絕於耳。
    “娘娘今日真是風華絕代!”
    “這身衣裳,還有這發髻頭麵,就跟天仙下凡似的!”
    “臣妾瞧著,這宮裏頭,也就隻有娘娘您,才擔得起這般的氣派了!”
    柳貴妃聽著這些奉承話,臉上帶著得體而雍容的微笑。
    她的目光,不著痕跡地掃過全場,享受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。
    這時,禮部侍郎的夫人往前湊了一步,聲音拔高了幾分,諂媚地說道:
    “娘娘今日之風華,之氣度,臣妾瞧著,簡直與副後無異啊!真乃我大鄴之福!”
    周圍的奉承聲,戛然而止。
    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。
    誰都知道,柳貴妃雖寵冠後宮,代掌鳳印,但終究隻是個貴妃。
    就像這鳳舞九天的禮服,雖然都是鳳,可這金鳳和鳳凰卻有本質的區別。
    隻有皇後服製才能繡上鳳凰紋樣,貴妃,頂多隻能用金鳳。
    “皇後”之位,是她心裏最大的一根刺。
    這侍郎夫人的一句“副後”,看似吹捧,實則卻死死地戳在了她最痛的地方。
    她夢寐以求的是那至高無上的鳳座,豈會甘心做一個有名無實的“副”後?
    柳貴妃臉上的笑容,瞬間消失了。
    她的臉色,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了下去。
    本來透著笑意的丹鳳眼,此刻隻剩下冰冷。
    “哼。”
    她鼻子裏哼了一聲。
    聲音雖然不大,卻把禮部侍郎的夫人嚇得臉色變得煞白,腿一軟就跪地上了,磕頭如搗蒜。
    “娘娘恕罪!娘娘恕罪!是臣妾失言!臣妾該死!”
    柳貴妃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,猛地一甩袖子,那繡著金鳳的寬大袖袍,在空中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。
    她轉身拂袖而去,朝著自己的位置去了,留下滿場尷尬和死一般的寂靜。
    就在這時,殿外傳來太監高亢的唱喏聲。
    “皇上駕到——!”
    這四個字,瞬間劈開了殿內凝固的氣氛。
    眾人如蒙大赦,紛紛跪地迎接。
    身著明黃常服的皇帝謝九經,在一眾內侍的簇擁下,龍行虎步地走了進來。
    他的眼神,輕輕在全場掃了一圈,最後停在了柳貴妃身上。
    當他看到她那一身幾乎逾製的華服,和那高聳得有些誇張的發髻時,深邃的眼底,飛快地閃過了一絲不悅。
    可他畢竟是皇上。
    他沒有發作。
    甚至,他的臉上還露出了一絲溫和的笑意,聲音醇厚而威嚴。
    “愛妃壽辰,不必多禮,平身吧。”
    “謝皇上。”
    柳貴妃轉怒為喜,嬌聲應道,那臉上瞬間又掛上了明媚動人的笑容。
    就好像剛剛那個陰沉冷厲的人不是她似的。
    皇帝走到主位上坐下,朝身後的大太監王德全使了個眼神。
    大太監立刻會意,高聲唱道:
    “皇上賀貴妃娘娘千秋,特賜——東海紅珊瑚樹一尊!”
    這聲音剛落,就有兩個小太監抬著個巨大的托盤走了上來。
    紅布揭開,一株將近三尺高的紅珊瑚樹,出現在眾人眼前。
    那珊瑚色澤殷紅,枝幹虯勁,宛如一團燃燒的火焰,華美異常,價值連城。
    在場的人都驚到了。
    這賞賜,不可謂不厚重。
    柳貴妃更是喜上眉梢,趕忙跪下謝恩。
    “臣妾多謝皇上隆恩!”
    皇帝擺擺手,讓她起來。
    “眾卿也都平身吧。”
    “謝皇上!”
    眾人起身,宴會的氣氛,總算又重新活絡了起來。
    皇帝舉起酒杯。
    “今兒個是貴妃生辰,眾卿不必拘謹,同朕共飲此杯。”
    “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!祝貴妃娘娘福壽千秋!”
    山呼海嘯般的祝頌聲中,皇帝將杯中酒一飲而盡。
    他的目光,卻在不經意間,緩緩地掃過坐在下麵的兒女們。
    謝苓坐在公主的位置上,神情淡漠。
    她穿著一身素雅的湖綠色宮裝,未施粉黛,在這滿殿的珠光寶氣之中,反而像一塊清冷的寒玉,自成一方天地。
    她隻是靜靜地看著,像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,那雙深邃的鳳眸,卻將所有人的神情盡收眼底。
    太子謝翊就坐在她的上首。
    他努力地挺直了腰板,想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些。
    他剛從京郊的皇家寺廟裏回來,身上似乎還帶著那裏的香火氣,也帶著揮之不去的惶恐。
    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,是二皇子謝珩。
    他今夜顯然是誌得意滿。
    他的母親是全場的焦點,他自己也因此水漲船高。
    他看著謝翊的眼神裏,全是赤裸裸的挑釁和得意。
    而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,坐著四皇子謝暉。
    這是他頭一回在這麽盛大的場合露臉。
    他身形單薄得像一片紙,一張清秀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。
    眼神總是怯懦地低垂著,始終縮在角落裏,仿佛想把自己變成一個透明人。
    坐在他身邊的,是他的生母周嬪。
    周嬪以前就是個宮女,就因為生了兒子才當上了嬪,在宮中地位極低。
    此刻,她也是一臉恭敬又惶恐的神情,連頭都不敢抬一下。
    與柳貴妃素來不和的德妃端坐著,臉上掛著淡然的微笑,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。
    一向依附柳貴妃的賢妃,則滿臉堆笑,不住地舉杯向柳貴妃遙賀。
    還有總是保持中立的淑妃,正低著頭,小聲地跟旁邊的命婦在那說著話。
    後宮的眾生相,在這小小的殿內展現得淋漓盡致。
    皇帝的眼裏,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。
    他隻坐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,便放下了酒杯。
    “朕近日有些乏了,要去佛堂靜一靜心。”
    說完他就站起來了。
    “這裏,就交給貴妃了。”
    說完,也不等眾人反應,便在一眾內侍的簇擁下,起駕離去。
    他將這一殿的喧囂與浮華,都留給了身後的人。
    也把一個暗流湧動的舞台,徹底交了出來。
    皇帝走了。
    他帶走了殿內屬於帝王的威嚴。
    剩下的,便是一場失了裁判的角鬥。
    方才還噤若寒蟬的眾人,心思又活絡起來。
    二皇子謝珩更是這樣。
    他端著酒杯,一雙桃花眼裏滿是按捺不住的得意。
    他慢悠悠地站了起來,眼睛直勾勾地朝著太子謝翊看過去。
    “太子殿下。”他喊了一聲,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大殿。
    所有人的目光,瞬間都聚焦在了這對兄弟身上。
    謝翊的身子微微一僵,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。
    他勉強擠出一個笑。
    “二哥有何指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