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帆盯著屏幕上緩慢跳動的日誌流，手指在控製台邊緣輕輕敲擊。沙箱中的後門程序已完成第三次握手，數據包正試圖上傳。他沒有阻斷，而是讓係統完整記錄整個通信過程。當傳輸結束的瞬間，他調出元數據分析界麵，開始比對源地址的行為模式。
    兩小時前，瑞士銀行發來通知：一筆一億兩千萬美元的跨境轉賬被凍結，理由是“反洗錢合規審查”。這筆資金原本應通過開曼群島的一家SPV公司轉入某國企海外子公司賬戶，路徑看似合規，但係統標記出異常——指令發出前兩小時，曾有一次來自西城區商用樓的登錄嚐試，正是“啟策谘詢”注冊地的IP節點。
    這不是巧合。
    他立即下令技術組逆向解析那次訪問殘留的會話密鑰。二十分鍾後，部分操作痕跡恢複成功。數據顯示，有人試圖修改跨境支付審批流程中的授權鏈，將最終確認權限從三級複核改為單人直通。若非瑞士方麵臨時觸發風控機製，這筆錢已經完成轉移。
    更關鍵的是，係統追蹤到該SPV公司的實際控製人雖登記為匿名信托，但其成立時間與三年前那個被叫停的舊城改造項目高度重合。而該項目的承建方之一，正是如今五道口教育基建工程的中標單位。
    陳帆站起身，走到主控台前，調出資金流向圖譜。畫麵中，多條細線從不同方向匯聚至同一離岸賬戶，再經由兩家空殼公司層層剝離，最終指向一個位於香港中環的托管平台。這個平台名義上服務於國際資產管理機構，但其客戶名單從未公開。
    他知道，必須親自走一趟。
    兩小時後，航班起飛。他隨身攜帶的不是常規設備，而是一個改裝過的舊款MP3播放器。外殼早已磨損，內部卻嵌入了物理隔離的加密存儲模塊，僅支持離線讀取。這是他多年前預留的應急手段，不聯網、不識別、無法遠程劫持。
    抵達香港已是傍晚。他在酒店插入U盾時，終端立即彈出病毒掃描警報。備用通道已被監控。他拔下設備，取出MP3，接入本地安全終端，手動導入交易鏈數據。屏幕逐行刷新，一條隱藏路徑逐漸浮現：地產聯盟旗下三家企業先後向該SPV注資，資金來源標注為“項目預付款”，但對應的合同編號在內地工商係統中查無記錄。
    他撥通專線，使用預設暗語發起聯絡。半小時後，回複傳來：維多利亞港，晚八點，遊輪甲板東側。
    夜色漸濃，海風微涼。遊輪緩緩駛離碼頭，燈光映照在水麵，拉出長長的光帶。他站在約定位置，手中握著一杯未動的茶。腳步聲由遠及近，一名身穿灰色風衣的男子走近，帽簷壓得很低。
    “你來得比預計早。”對方聲音低沉，帶著幾分疲憊。
    “情況變了。”陳帆沒有寒暄，“他們不僅動了我的係統，還試圖用政策變動掩護資金轉移。”
    男子從懷中取出一個密封文件袋，遞了過來。“這是上周市政會議的紀要複印件，還有那筆五千萬港元賄款的流水憑證。副秘書長李振邦，收了錢，答應推動地鐵線路調整，把五道口站設為支線終點，降低主客流導入量。”
    陳帆接過袋子，打開看了一眼。會議記錄上有明確討論內容，提及“綜合考慮教育資源分布”作為規劃依據，而實際測算顯示，學校建成後反而會增加家庭型消費人口。至於流水，款項從一家注冊於BVI的公司賬戶轉出，經由兩家本地財務公司拆分成小額匯款，最終進入李振邦妻子名下的私人賬戶。
    “你怎麽拿到這些？”
    “我曾參與過城市交通網絡的早期設計。”男子望著遠處的城市天際線，“後來因為堅持原方案被調離。這些人早就習慣了用‘公共利益’包裝私利。”
    陳帆沉默片刻。“你為什麽現在現身？”
    “因為你已經開始追查資金鏈。”男子收回目光，“他們怕了。這不隻是商業競爭，他們在賭你會不會捅破這層窗戶紙。如果隻是係統被入侵，還能當作技術事故處理；可一旦牽出政商勾結，整盤棋就亂了。”
    “所以你是來提醒我收手？”
    “我是來告訴你，證據必須閉環。”男子語氣堅定，“單憑一份會議紀要和流水，不夠。他們可以辯稱是正常資金往來。你需要證明，這筆錢是從哪裏來的，怎麽出去的，又回到了誰的口袋。”
    陳帆點頭。“我已經讓技術組啟動‘影軌計劃’的離線模塊。通過我們在香港高校合作實驗室的邊緣計算節點，繞開主幹網審查，正在做數據映射。”
    “盡快。”男子說完，轉身準備離開。
    “等等。”陳帆叫住他，“下一步你打算做什麽？”
    男子停下腳步，背對著他。“我已經說得夠多了。”
    話音落下，他消失在人群之中。
    陳帆回到艙室，立即連接量子加密信道，向內地技術團隊發送指令。係統開始運行預設模型，將香港賬戶的資金進出節奏與內地財政撥款周期進行交叉比對。幾分鍾後，第一組匹配結果出現：在教育基建項目中標公告發布前三天，該離岸賬戶曾接收一筆等值於中標金額百分之八的款項，隨後分批轉入國企海外平台，再以“谘詢服務費”名義回流至個人賬戶。
    完整的閉環正在形成。
    他調出三維資金圖譜，每一筆流轉都被標記成不同顏色的線條，在虛擬空間中交織成一張立體網絡。最核心的位置，正是那個被多重信托遮蔽的最終受益人——代持協議上的簽名經過筆跡比對，與地產聯盟某位高層完全一致。
    證據鏈已基本閉合。
    他將全部資料打包，加密後分別上傳至瑞士、新加坡和冰島的三處托管服務器。任何一方都無法單獨解密，必須三方驗證才能開啟。這是為了防止中途被截獲或強令交出。
    做完這一切，他靠在椅背上，閉目片刻。電話震動起來，是技術組的緊急接入。
    “總指揮，我們發現新情況。”技術人員語氣急促，“剛才那艘遊輪的GPS軌跡被實時抓取，數據流向一個未知服務器集群。對方可能知道你在船上。”
    陳帆睜開眼，望向舷窗外。城市的燈火依舊璀璨，海麵平靜如常。
    他拿起手機，輸入一段簡短指令。
    “啟動備用通信協議，所有後續指令改用語音頻段跳頻傳輸。”
    “明白。”
    掛斷電話，他站起身，走向甲板。夜風吹起衣角，遠處一艘貨輪正緩緩駛過航道。他掏出MP3播放器，按下複位鍵，內部芯片自動銷毀最後一條緩存記錄。
    海麵上，一道航標燈忽明忽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