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圓臉內禁婆之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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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崔述回到江州府的時候,天已經黑了。
    從昨夜到現在,除了喝過幾口水,他粒米未沾。
    他已經餓得不行了,在大理寺獄那幾年,經常三五日才能吃上一頓飯,身子骨早就熬得脆弱不堪。從獄中出來後,雖勉強養回來一些,可隻要一餓,就會力氣驟失,冷汗直流。
    先前全副精力都放在救火找人上,尚能強撐,如今是強弩之末,再撐下去,人就該倒了。
    吩咐家丁直接送他回家後,崔述跌進椅子,連倒水的力氣都沒有了。
    “怎麽現在才回來?”崔述剛閉上眼睛,準備緩上片刻,就聽到了自家夫人冷冰冰的質問聲。
    崔述趕緊睜眼,看著橫眉冷眼的夫人,心頭一虛,連忙賣慘求饒:“我這還是撐不住了,偷懶回來的呢,我餓了,你看我這冷汗跟下雨一樣,你讓鏡心給我備些湯食吧,讓她多備一些,謝家二小子還守在女獄那邊,你叫阿貴找人過去給他換下來,讓他也過來對付兩口吧。”
    崔夫人瞧著他剛從水裏撈出來般的模樣,回頭吩咐完阿貴找人去替換謝臨舟,又吩咐鏡心去給他的吃食端上來後,冷笑著上前,用力戳了他額頭兩下,“早跟你說過,即便要忙,也得差個人回來說一聲,每次都當耳旁風,也活該你白忙了這一日一夜!”
    崔夫人雖比他小了足有十三歲,崔述卻曆來都有些畏懼她,因而並未聽出她話中的弦外之音,隻一個勁地賠著笑,保證下次不敢了。
    崔夫人又冷笑兩聲後,倒了杯溫水遞給他:“看你臉上並無愁苦之色,想來也發現那位陶小姐並未出事了吧?”
    崔述一聽這話,瞬間坐直了身子。
    崔夫人將水杯遞到他嘴邊,陰陽怪氣道:“怎麽,還要我喂你?”
    崔述趕忙接過水杯,三兩口喝完水後,急聲問道:“陶小姐在家裏?”
    “急什麽?”崔夫人拿起一塊帕子,扔到他懷中,“擦幹淨了,先吃飯!”
    崔述哪裏還吃得下飯?哀求無果,便打算起身自個找,反正家裏就這麽大。但他實在是太虛了,剛站起來,又跌了回去。
    對上崔夫人戲謔的目光,崔述尷尬地笑道:“好夫人,你就告訴我吧,不看到她,我就算吃也吃不安心。”
    崔夫人好整以暇:“那就等吃安心了再說,我有的是時間。”
    崔述磨不過她,將頭轉向崔仲。
    崔仲是家裏的老管事,最是通情達理,接收到他求救的目光,趕緊低下頭,全然當作沒有看見。
    開玩笑,他怕夫人,難道他就不怕了嗎?
    崔述揪著胡子咕噥了兩句廢物後,認命地坐到桌子跟前,吃起了飯。吃了幾口,才想起來責怪道:“夫人既知陶小姐還活著,為何不讓阿貴去知會我一聲?”
    “為什麽要知會你一聲?”崔夫人也坐過來,一邊拿起筷子給他布菜,一邊不客氣地數落,“你不是已經心灰意冷,再無抱負了嗎?”
    崔述小聲辯駁:“我何時說過我再無抱負?”
    崔夫人冷笑兩聲,也不戳破他:“你是什麽脾氣,別人不知道,你自己還能不知道?比驢倔,比狗急。真要告訴了你,你能不想方設法地回來?”
    “你回來了沒什麽,隻是放火的凶手稍微了解你一些,立刻就能發現不對勁。陶小姐好不容易死裏逃生,你這一沉不住氣,豈非又要置她於險地?”
    崔述很想反駁,他哪有那麽不堪?但想到他被關大理寺獄,還被磋磨得半死不活,就是管不住嘴,每次看到來俊臣那幫狗雜碎就忍不住要罵上幾句,又訕訕地閉了嘴。
    不過,就算現在看到那幫狗雜碎,他依舊要罵!
    崔夫人嫁給他已有二十餘年,豈能不了解他心裏所想?冷哼一聲,以表達不滿後,到底不舍再繼續說他。
    當初不顧父母的反對,非他不嫁,看中的就是他這副臭脾氣,他要真改了,她還就看不上他了。
    監督他吃完飯,崔夫人也不再壓著他了,催他回屋換了身衣裳後,便吩咐鏡心:“去二小姐屋裏,將陶小姐請到書房。”
    跟著他一起去書房的路上,崔夫人簡單地將陶令儀找上門的經過說了一遍。
    陶令儀是自己找上門來的。
    當刑警的那些年,她學會的當然不隻是怎麽抓壞人,亂七八糟的手藝,也學了不少。
    比如開鎖。
    在那些蒙著黑巾的人將火折子扔到她牢房的瞬間,她便衝過火舌,利用金釵打開牢門,並尾隨他們出了監獄。
    隨後,趁著他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火勢上時,她又趁亂,按照小姑娘的記憶與她對唐朝州府布局的了解,一路潛到了崔述的宅邸。
    尋了個僻靜處,她翻牆入院後,又觀察了近半個時辰,才叫住經過的阿貴,由他領著見了崔夫人。
    崔夫人聽完她的講述,二話不說,就將她安排到了崔二小姐屋中,並嚴令所有人,不準透露一個字。
    聽完崔夫人的講述,崔述已經不住地用智勇兼備來稱讚陶令儀。
    聽完陶令儀更加細致的講述,崔述更是欽佩得連聲說道:“阿玉要有你一半勇敢,我就心滿意足了。”
    阿玉即崔玉,是崔述的次女,今年剛滿十三。
    陶令儀雖沒有多少情商,也並不覺得她做的事有多麽了不起,也知道這時候該說幾句客套話:“梅遜雪白,阿玉妹妹的畫技出神入化,我就遠遠不及。”
    提及崔玉的畫,崔述難免也有幾分得意:“阿玉在作畫一途的天分上,的確少有人能及。”
    又一揮手:“先不說她了。你剛才說,王三娘吃了留給你的吃食後,中毒死了,你讓張阿荊借口給你打熱水,前來找我,結果她才走,就有人闖進女獄朝你潑麻油、放火?”
    張阿荊,圓臉內禁婆?陶令儀點頭:“不錯。”
    崔述緊盯著她:“張阿荊死了,在家中懸梁自盡了。”
    陶令儀斷然道:“不可能!”
    “為何不可能?”崔述問。
    對她身陷囹圄,還能僅憑記憶就分析出江瑤被害、她被誣陷的種種不合常理之處的斷案能力,以及遇事冷靜果敢的稟性,崔述實在是又欽佩又欣賞,不由自主地,便生了幾分考驗的心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