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跟上。”
    蘇明吐出兩個字，拉著葉清眉的手腕，轉身拐進了一條狹窄的巷道。
    他的步伐不快，卻像在水上行走，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城市的背景音裏。
    “喂，這邊是死胡同！”
    葉清眉身體下意識一沉，試圖抵抗。她受過的訓練告訴她，進入這種封閉環境是反追蹤的大忌，“官方地圖顯示前麵是牆！”
    “你的地圖數據，延遲了三十二分鍾。”
    蘇明頭也不回，“前麵左拐，有個賣烤腸的攤子，臨時搭建的，正好擋住了巷口的監控探頭。從他棚子後麵過去。”
    葉清眉一愣。
    當他們真的繞過那個熱氣騰騰的烤腸攤，從攤主和顧客的視覺死角穿過時，葉清眉回頭看了一眼，那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果然被擋在巷口，正伸長了脖子張望。
    她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。
    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反追蹤了。這是一種……預判。
    他仿佛不是在躲避，而是在扮演一個全知全能的GM，引導著兩個可憐的NPC，走在他設定好的劇本裏。
    “他們跟上來了。”葉清眉壓低聲音，語氣裏多了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緊張。
    “嗯，跟丟了他們還怎麽玩？”蘇明語氣平淡，拉著她走進了一家大型百貨商場。
    商場內人聲鼎沸，音樂嘈雜。
    “進男裝區，第三排貨架，左轉。”蘇明下達指令。
    “然後呢？躲進試衣間？這招太老了。”
    “不，站著別動。”
    蘇明拉著她停在一根巨大的方形承重柱前。柱子的四麵都鑲嵌著光亮的鏡麵，完美地反射出商場內不同角度的景象。
    蘇明看著鏡子，就像在看一個分屏的監控畫麵。
    “一個在電梯口，假裝打電話。另一個在化妝品專櫃，假裝給女朋友挑口紅。姿勢僵硬，眼神遊離，演技不及格。”
    葉清眉順著他的目光，從鏡子裏看到了那兩個人的位置，心髒猛地一跳。
    這根柱子，在他的規劃裏，根本不是掩體，而是一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觀察哨！
    就在這時，商場的廣播裏傳來地鐵進站的轟鳴聲。
    “走。”蘇明拉著她，走向通往地鐵站的B1層入口。
    “現在下去？人流太密集，很容易跟丟，但我們也會失去他們的位置。”葉清眉的專業素養讓她立刻分析出利弊。
    “誰說我要跟丟他們了？”蘇明反問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“媽的，見鬼了！”
    追蹤者A，代號“禿鷲”，通過耳麥低聲咒罵著。
    他是“禿鷲”調查公司的王牌，從業十年，從未失手。
    但今天，他感覺自己的專業被按在地上反複摩擦。
    “他怎麽做到的？
    我們每次以為要跟丟了，他又會恰到好處地出現在視野裏。
    剛才在服裝區，我眼睜睜看著他進了一個品牌店，結果我們衝進去，裏麵除了兩個塑料模特什麽都沒有！
    一轉頭，他又在對麵買冰淇淋！”
    耳麥裏傳來同伴“獵犬”同樣凝重的聲音：“他不是在躲我們，他是在遛狗。”
    “禿鷲”的額頭滲出了冷汗。
    “這小子……絕對不是普通高中生！這種反偵察能力，怕不是從娘胎裏就開始訓練了！我們這次是踢到鐵板了。”
    “別廢話了，跟緊點！林總的價碼可不低。他進了地鐵站，我們……”
    “獵犬”的話還沒說完，就看到目標拉著那個女人，在一個十字路口前停了下來。
    紅燈。
    “好機會！等綠燈一亮，人流一亂，我們就能貼近他！”“禿鷲”精神一振。
    他們焦急地等待著，眼看著紅燈的秒數一點點減少。
    綠燈亮起！
    蘇明拉著葉清眉，混在一群剛下課的學生中間，不緊不慢地向馬路對麵走去。
    “跟上！”
    “禿鷲”和“獵犬”剛要邁步，卻被一股巨大的人流從側麵衝撞了一下，硬生生擠得後退了兩步。
    “草！”
    等他們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出來，想要追過去時，卻驚駭地發現，馬路對麵的蘇明，停下了腳步。
    他轉過身，在一眾行色匆匆的路人中，顯得格外突兀。
    他平靜地看著他們，然後，緩緩舉起了自己的手機，黑色的攝像頭，像一個冰冷的槍口，精準地對準了他們。
    “他……他想幹嘛？！”“禿鷲”感覺血液都凝固了。
    下一秒。
    哢嚓！
    一道刺眼的閃光燈，穿過十幾米的距離，在兩名資深偵探的視網膜上，留下了一片短暫的空白。
    那一瞬間，時間仿佛靜止了。
    “禿鷲”和“獵犬”僵在原地，像兩尊被施了定身術的雕像。周圍的人流、車流、城市的喧囂，都離他們遠去。
    他們的腦子裏，隻剩下那個穿著校服的少年，那個冰冷的鏡頭，和那一聲清脆的快門聲。
    完了。
    這是他們腦中唯一的念頭。
    獵人與獵物的身份，在這一刻，徹底顛倒。
    “你……”葉清眉也被蘇明這一手給鎮住了。
    她看著蘇明平靜地放下手機，那張臉上沒有勝利的喜悅，也沒有戲耍對手的快感，隻有一種完成任務後的冷酷。
    “你拍他們幹什麽？威脅他們？”
    “不，是將軍。”
    蘇明的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敲擊著，快到出現了殘影。
    “你的加密渠道，密鑰發我。”
    “啊？哦……”葉清眉還處在震驚中，下意識地報出了一串複雜的字符。
    蘇明一邊輸入，一邊調出另一份文件。那是一份隻有寥寥幾行字的文本摘要，標題是【目標‘蘇明’初步接觸與背景滲透行動綱要B2】。
    葉清眉的瞳孔驟然收縮。
    “這是……他們的行動指令？！你怎麽搞到的？！”
    “剛才在商場，用你的手機做跳板，給那兩隻‘禿鷲’發了封偽裝成公司內部通知的釣魚郵件。”
    蘇明說得雲淡風輕，仿佛在說自己剛才點了一杯奶茶，“他們的職業素養不錯，沒點。
    但他們老板點了。我隻是進去拷貝了一份最近的行動簡報，順便看了看他們公司的薪資結構，待遇一般。”
    葉清眉徹底說不出話了。
    她感覺自己的專業知識和世界觀，正在被這個男人一塊塊地拆掉，然後重組成一種她完全無法理解的形狀。
    信息，發送成功。
    蘇明把手機揣回兜裏，對葉清眉說：“走吧，他們不會再跟上來了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與此同時，林氏集團頂層，總裁辦公室。
    林天南正端著一杯手衝咖啡，聽著助理匯報下午的行程。
    他的私人手機，發出了一聲極輕微的震動。
    他拿起手機，解鎖屏幕。
    一張高清照片彈了出來。
    照片裏，他花重金雇來的兩名王牌偵探，正一臉驚恐地站在馬路邊，像兩個被嚇傻了的鵪鶉。
    照片下方，是一份行動指令的摘要。
    再下方，是一行附言。
    【林總，你的人，業務能力不太行。另外，貴公司的內部通訊係統，防火牆該升級了。下次的行動預算，建議多批一點。】
    林天南臉上的笑容，緩緩消失。
    他沒有暴怒，也沒有摔手機。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張照片，許久，才將手機屏幕按熄，輕輕放到桌上。
    他端起手邊的骨瓷咖啡杯，準備喝一口，卻發現入手的手感有些不對。
    他低頭一看，隻見那光滑的杯壁上，不知何時已經被他無意識的力道，捏出了一道蛛網般的細密裂紋。
    “啪嗒。”
    一滴滾燙的咖啡液從裂縫中滲出，滴在他的手背上，燙出一個紅點。
    他卻毫無所覺，隻是伸出另一隻手，用昂貴西裝的袖口，慢條斯理地將那滴咖啡漬擦去，動作優雅得像是在拂去一件藝術品上的灰塵。
    做完這一切，他才緩緩抬起頭，那股名為“欣賞”的冷笑，終於從他臉上徹底褪去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種被觸犯了逆鱗的，森然的殺意。
    “有意思。”
    他低聲自語，聲音冰冷得能讓空氣結冰。
    “真的，太有意思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