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瞎子的話一說完，空氣瞬間凝固，他們發現自己說不出反駁的話。因為都很清楚，黑瞎子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赤裸裸的現實。
    沉默了幾秒，梁灣像是終於抓住了什麽，抬頭緊盯著黑瞎子，語氣帶著質疑：“你們之前不是口口聲聲說，是來保護離簇的嗎？現在又說隨時會拋棄我們？”
    一旁的舒玥輕輕笑了一聲，那笑聲在這幽暗的環境裏顯得格外清晰，也格外冷靜。
    她接過話頭，目光平靜地掃過梁灣：“保護，那也得是在沒有危及到我們自己生命的前提下。 要是真到了那種自身難保的關頭，肯定還是自己的命比較重要。”
    一旁的黑瞎子點頭表示讚同，一副本該如此的模樣。
    梁灣被這番話堵得胸口發悶，她知道他們是對的，可這種被赤裸裸告知“你們是累贅”的感覺依然讓她無比氣惱。
    她張了張嘴，最終隻擠出幾個重複的“好”字，憤憤地扭過頭去。
    這時，蘇萬帶著求知欲的聲音打破了僵局，他看向黑瞎子，問出了關鍵問題：“黑爺，你剛才說這裏會越來越熱鬧，是什麽意思？”
    “意思就是， 來這裏的，不隻有我們這一波人。”
    蘇萬順著話頭追問：“還有誰啊？”
    黑瞎子懶洋洋地往後一靠，閉上眼睛，說：“你不需要知道。”
    碰了個軟釘子，蘇萬訕訕地縮了回去。
    而一旁的梁灣心裏卻是一動，她想到之前在那個奇怪房間裏聽到的詭異電話鈴聲、她接起後卻又被掛斷、以及房間裏明顯是有人短暫停留過的痕跡……這些片段在她腦海中飛速閃過。
    沉默再次蔓延。
    五人在這間相對完整的石室裏暫時休整。
    不知過了多久，一直安靜眯著眼睛的舒玥忽然微微一動。她感受到她的本命蠱藍蝶，離她很近了，正傳遞著即將歸來的訊息。
    舒玥不動聲色地抬眼，迅速掃視室內。
    黑瞎子似乎閉著眼在休息，梁灣望著虛空出神，蘇萬昏睡著。
    她悄無聲息地起身，像一道影子般滑向門口，輕輕推開了門，打算出去接應藍蝶。
    然而，門剛開了一道縫，她就對上了一雙在黑暗中亮得驚人的眼睛。
    離簇正蹲在門外的陰影裏，既不像在放哨，也不像在休息，就那麽直勾勾地盯黑暗的方向，不知道已經蹲了多久。
    舒玥心裏猛地一跳，壓低聲音：“你蹲在這幹嘛？嚇我一跳。”
    離簇保持著蹲姿，雙臂環抱著膝蓋，下巴抵在手臂上，目光依舊投向通道深處那片化不開的濃黑。
    他沒有看舒玥，聲音悶悶的：“我不想休息。”
    舒玥側身出了門，將門虛掩上，然後靠在冰冷的石壁上，看著少年蜷縮的背影。“在擔心你那好哥們了？”
    “嗯。”離簇的回答短促而沉重，帶著這個年紀少有的壓抑，“我從小到大，真心的朋友本來就不多。好哥他……他這次來古潼京，全是因為講義氣，想來幫我，他家裏隻有一個奶奶了，要是他真在這裏出了事……我……我真不知道回去該怎麽麵對他奶奶。”
    舒玥沉默了片刻。
    她其實很想說，在這種地方，生死有命，實在找不到活的，找到屍體帶回去給親人一個交代，也算是一種結果。
    但這想法在口中轉了一圈，又被她咽了回去。
    她難得地覺得，這話此刻說出來，有點欠打。
    “會找到他的，別擔心。”舒玥最終隻是說了這句聽起來有些蒼白，但在此刻已是最大善意的安慰。
    離簇低低地“嗯”了一聲，沒再說話，依舊維持著那個自我保護的姿勢。
    通道裏陷入了短暫的寂靜。舒玥已經接應到了藍蝶本可以轉身回去，但她卻莫名地停留在原地，靠著牆壁，目光落在少年單薄的脊背上。
    她跟離簇聊了一會，從他零碎、壓抑的敘述中，舒玥在心中拚湊出了一個令人窒息的童年圖景：一個被酒精掌控、將暴力施加於最親近家人的父親。
    一個在絕望中掙紮最終忍受不了家暴選擇逃離的母親。
    還有一個在拳頭中長大的孩子，因為年紀小無處可逃，最常受到的懲罰就是被鎖進狹窄、黑暗的房間 ，因此還患上了幽閉恐懼症。
    聽完這些，舒玥臉上沒什麽波瀾，隻是挑了挑眉，語氣平淡得說：“你爸真不是個東西。他現在人在哪裏？”
    離簇被她這突兀的問題問得一懵，抬起頭，看了她一眼：“你問他幹嘛？他……失蹤了。”
    “哦，”舒玥點了點頭，語氣依舊沒什麽起伏，“等他回來你找我，我幫你幹掉他。”
    離簇驚得差點跳起來，聲音都拔高了些：“他是我爸！親的！”
    “我知道呀，”舒玥理所當然地看著他，眼神裏甚至帶著點“你真遲鈍”的意味，“就因為是親生的，你自己才下不了手吧？我可以幫你，管殺管埋，不會有別人知道的。”
    “……還是算了吧！”離簇頭皮發麻，趕緊拒絕，“你別亂來啊！”
    “哦。”舒玥應了一聲，似乎還有點遺憾。
    她頓了頓，忽然話鋒一轉，拋出了一個更尖銳的問題，語氣裏甚至帶著點純粹的好奇：
    “話說，你現在……是不是特別恨無邪啊？”
    離簇都被舒玥這跳躍的思維弄懵了，下意識反問：“你怎麽又說起無邪來了？”
    舒玥仿佛在闡述一個簡單的事實：“你跟你爸有血緣關係，道德枷鎖太重，所以你下不了手，我能理解。但是無邪跟你非親非故啊，他把你坑成這樣，害你卷進這些破事，差點連命都丟了，還連累了你兄弟……按常理，你不是應該恨死他了嗎？”
    恨死他？
    離簇沉默了，這個問題像一根針，精準地刺破了他一直試圖回避的情緒膿包。
    他低下頭，看著自己沾滿泥土的鞋尖：“我不知道怎麽說……”
    “如果沒有無邪，我的人生……估計不會像現在這樣精彩。”
    他想到了之前他去無山居，從無邪他奶奶嘴裏得知了無邪的一些經曆，讓他產生了一種奇怪的責任感：“雖然聽起來有點蠢，但是我好像真的有義務去拯救無邪。”
    “呃……”
    舒玥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，隻覺得這無邪也太會蠱惑人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