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章 飲鴆止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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莉莉絲倒台的餘波,在星輝古城的水麵下翻湧了整整三日。表麵上,“緋紅之吻”沙龍的金色雕花大門貼上了封條,門環上積了層薄灰;幾位曾與莉莉絲徹夜密談的貴族,要麽突然“染了風寒”閉門不出,要麽帶著家眷“赴邊境考察”匆匆離城,連仆從都沒來得及多帶。可更深層的動蕩,藏在那些不見光的角落——
她曾壟斷的南方水果走私線斷了,城郊黑市上,往年尋常的芒果被炒到等價於半塊銀幣;她掌控的三塊低階魔晶礦脈沒了主,礦場工人拿著工具在山腳下對峙,誰都想搶這塊無主肥肉;就連她私下經營的、給貴族提供“特殊消息”的信使網絡,也成了散沙,有信使拿著未交付的密信勒索收件人,鬧得好幾家貴族顏麵盡失。靠莉莉絲吃飯的中間商、打手們像無頭蒼蠅,要麽堵在南宮家、林家府邸外求收留,要麽在酒館裏互相鬥毆搶地盤,古城的治安巡邏隊一夜之間多了三倍人手,卻還是壓不住這股混亂。
混亂是多數人的危機,卻是早有準備者的獵物。南宮靜便是盯著這塊肥肉的掠食者。
這日清晨,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繡暗金竹紋的衣裙走進淩曜書房,裙擺掃過門檻時沒有半分急促,連鬢邊別著的珍珠簪子都端端正正。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憂慮,眼底還有淡淡的青黑,像是為古城近況熬了好幾夜:“曜哥哥,我剛從西市過來,看到糧鋪前有百姓吵架——就因為往年一文錢能買兩個的麥餅,現在要三文錢,還得排隊。”
她從袖中取出一張折得整齊的紙條,遞到淩曜麵前,紙上是她親筆記錄的物價:“莉莉絲雖除,可她攥著的那些渠道一斷,市場全亂了。尤其是鐵礦砂、獸皮這些軍需物資,昨日守曜衛的隊長還跟我抱怨,新一批盔甲的鍛造進度都慢了。”
淩曜沒接紙條,指尖輕輕叩著桌麵,聽她繼續說。
“我南宮家在商貿上還有些人脈——西市的糧商、北境的礦主,多少給些薄麵。”南宮靜語氣愈發懇切,甚至帶了點委屈,“靜兒不是想爭什麽,隻是看著百姓受苦、將士缺補給,心裏不安。若曜哥哥信我,我願出麵穩定這些必需渠道,平抑物價,絕不讓奸商趁機攪亂秩序。”
這番話冠冕堂皇,可淩曜聽得明白——她要的不是“穩定”,是莉莉絲留下的優質產業:那幾條能直通南境的礦產運輸線,那幾個壟斷貴族奢侈品供應的商號,甚至是那些藏在暗處、能賺黑心錢的灰色渠道。他靈軀內的暗藍色能量微微躁動,像有細小的電流在皮膚下遊走——答應,就是飲鴆止渴,讓南宮家的觸手更深紮進古堡的經濟命脈,日後再想拔出來,隻會更痛;不答應,眼下的混亂若再持續幾日,墨淵說不定會趁機放出土魔或咒奴,到時候內憂外患,古堡更難支撐。
他需要時間:等蘇睿解析完星瑩草汁液的能量屬性,等小七挖出南宮明與莉莉絲勾結的實錘,等一個能既除了南宮家這顆毒瘤、又不掀翻整個古城經濟的時機。
“可。”良久,淩曜終於開口,聲音冷得像結了冰的湖麵,“但有兩個條件。”
南宮靜的心猛地一跳,臉上卻依舊是溫順的模樣,微微躬身:“曜哥哥請講。”
“第一,你能管的,僅限民生與軍需相關渠道——糧食、基礎藥材、鐵礦砂、獸皮,這些列個清單,由小七協同你劃定範圍。”淩曜的目光掃過她,帶著不容置疑的銳利,“第二,所有物資的進出賬,需每日報給古堡庫房,小七會派淩影隊員核查。若有越界,或賬實不符……”他沒說下去,但指尖凝聚的一縷靈能,讓書房裏的空氣都冷了幾分。
南宮靜壓下眼底的狂喜,垂下眼簾,語氣恭敬:“靜兒明白,定恪守本分,絕不給曜哥哥添麻煩,好好穩住後方。”
她退出書房時,腳步比來時輕快了些,袖中的手悄悄攥緊——隻要拿到授權,範圍、賬目這些,不過是表麵功夫,她有的是辦法繞過去。
一紙授權,成了危險的缺口。
接下來三日,古城市場的風向驟變。南宮家的商號像雨後春筍般冒出來:西市原屬莉莉絲的“豐裕糧行”,換了塊刻著“南宮記”的木牌,第二日就掛出“平價售糧”的幌子;北境通往古城的鐵礦運輸線,原本堵在路上的礦車,一夜之間有了南宮家的護衛隊護送,很快就抵達了古堡的鍛造坊;就連貴族們最愛的“月光絲”,也突然有了貨源,隻不過供貨商換成了南宮家的“錦繡閣”,價格比以前低了一成,引得夫人們爭相搶購。
效果立竿見影。麥餅的價格從三文錢回落到兩文,鐵礦砂的供應跟上了,盔甲鍛造進度也恢複了。民眾間漸漸響起對南宮靜的讚譽,酒館裏有人說“南宮小姐心善,救了咱們”,連守曜衛裏都有士兵私下議論“要是早讓南宮家管商貿,也不會亂這麽久”。南宮靜出門時,總能收到百姓遞來的鮮花、點心,她笑著收下,偶爾還會停下來跟老婦人聊兩句,模樣溫婉又親民。
可這平和的表麵下,是更隱秘的掠奪。
莉莉絲麾下有個叫“福順”的小商會,專做低階魔晶的零售,原本想自立門戶,可南宮家的人找上門,隻給了兩個選擇:要麽以市價三成的價格把商會賣給南宮家,要麽等著“倉庫失火、貨源被截”。商會老板不願屈服,第二日就發現倉庫的魔晶全被偷了,門口還貼了張畫著蜘蛛的紙條——那是南宮家“暗蛛”的標識,意思是“不聽話,就沒好下場”。老板嚇得連夜帶著家人逃了,商會最終還是被南宮家低價吞並。
還有那些戰略性的資源,比如能製作防禦符文的“墨玉砂”、能入藥的“冰晶花”,南宮家表麵上說是“統一管理,按需分配”,實則把大部分都運進了自家庫房,隻留少量在市場上流通,維持“貨源充足”的假象。古堡庫房的管理員老周找到小七時,愁得頭發都白了幾根:“以前咱們要十斤墨玉砂,供應商三天就能送來,現在報二十斤,隻給五斤,還說‘南境那邊斷貨了’。可我昨天看見南宮家的車隊,拉著好幾車墨玉砂往他們的私庫運!”
小七把這些都記在紙上,連老周說的“南宮家護衛隊攔著不讓查車”的細節都沒漏,默默呈報給淩曜。
淩曜看著報告,指尖攥得發白,紙上的字跡都被他捏得變了形。他清楚南宮靜在做什麽——她在以“維穩”為幌子,瘋狂攫取資源,把古城的經濟命脈一點點攥在手裏。可他暫時隻能忍——這場經濟博弈像慢性毒藥,他得等一個合適的時機,才能把這杯毒酒吐出來,再反灌給南宮家。
蘇睿也察覺到了異常。她實驗室需要的“星塵粉末”,以前申請後隔天就能拿到,現在審批流程突然慢了,負責審批的南宮家管事總說“貨源緊張,得等幾天”;還有她用來檢測能量的“諧振水晶”,供應商支支吾吾,說“南宮家最近收走了大部分,得等他們勻出來”。
她拿著申請單找到淩曜時,眉頭擰得很緊:“他們不是在‘穩定’,是在‘控製’。”她指著申請單上的“缺貨”字樣,語氣冷靜,“他們想把所有資源都攥在手裏,連我們研究星瑩草、找破局路的能力,都要限製。”
淩曜望向窗外,南宮家新開設的“南宮商行”正在舉行開業慶典,鑼鼓聲、鞭炮聲隔著窗戶飄進來,刺得人耳膜發緊。商行門口掛著紅色的綢帶,擠滿了道賀的貴族和商人,南宮靜穿著一身大紅衣裙,站在台階上接受祝賀,笑容明媚得像朵盛開的花。
“讓他們跳。”淩曜低聲道,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,“現在跳得越高,日後摔得越重。我們現在需要他們暫時穩住這艘船,等我們找到新的航線,這艘船,就不需要他們了。”
蘇睿看著他眼底的堅定,點了點頭——她明白,這杯“止渴”的毒酒,隻是暫時的妥協,等星瑩草的研究有了突破,等他們找到對抗墨淵的辦法,就是南宮家付出代價的時候。
隻是時間不等人,每個人都能感覺到,古城上空的烏雲,正越來越厚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