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二章 杜牧:別隻知道他寫“揚州路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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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提起杜牧,腦子裏就會蹦出“春風十裏揚州路,卷上珠簾總不如”?或是“停車坐愛楓林晚,霜葉紅於二月花”?總覺得他是個愛遊山玩水、寫點風花雪月的風流詩人。
    你要是真這麽想,就太小看他了。杜牧的底色,根本不是“風流才子”,而是“名門之後”——他爺爺是能跟宰相掰手腕的大人物,家裏藏書多到能堆滿整間屋子,哪怕後來家道中落,他打小泡在書堆裏熏出來的文化底氣,也不是一般寒門子弟能比的。
    今天就扒一扒杜牧的“出身與家學”:爺爺有多牛?家裏的書有多厚?家道中落時他又怎麽扛過來的?正是這些藏在“詩人光環”背後的故事,才養出了獨一無二的杜牧。
    爺爺杜佑:不是一般的官,是寫《通典》的“超級學霸”
    要聊杜牧的家學,得先從他爺爺杜佑說起。這老爺子可不是普通的大官,在唐朝中期,那是響當當的“雙料人才”——既能在朝堂上管國家大事,又能在書齋裏寫傳世巨著,用現在的話說,就是“政界大佬+學術泰鬥”。
    杜佑這輩子官當到啥程度?最高做到同平章事,也就是宰相級別的官,還兼任過淮南節度使,管著江南一大片富庶之地。
    更厲害的是,他當官不是靠關係,是真有本事:安史之亂後唐朝亂糟糟的,他在地方上搞改革,減賦稅、修水利,老百姓都念他的好;在朝廷裏,他敢跟皇帝提意見,比如勸皇帝別鋪張浪費,要重視民生,連唐德宗、唐順宗都得聽他幾分。
    但杜佑最牛的,不是當多大官,而是寫了本叫《通典》 的書。你別覺得“寫書”沒啥了不起,這本《通典》可是開天辟地的東西——在此之前,史書要麽寫帝王將相的故事(比如《史記》),要麽按年份記事兒(比如《資治通鑒》),沒人專門把曆朝曆代的“規章製度”捋清楚。
    杜佑偏要幹這事兒。他從年輕時就開始收集資料,不管是宮裏藏的老檔案,還是民間傳的舊文書,隻要跟“製度”沾邊,他都找來讀。白天上班處理公務,晚上回家就泡在書房裏寫,一寫就是三十多年,直到七十多歲才把這本書寫完。
    《通典》有多厚?全書兩百卷,從遠古時期的堯、舜,一直寫到唐朝的天寶年間,啥都記:朝廷怎麽設官(官製)、老百姓怎麽交稅(賦稅)、軍隊怎麽打仗(兵法)、婚喪嫁娶有啥規矩(禮儀)……簡直就是一部“古代國家運行說明書”。後來的皇帝想改製度,都得翻這本書;讀書人想懂曆史,也得把《通典》當教材。你說這分量夠不夠?
    有這麽個爺爺,杜牧打小的生活環境就跟別人不一樣。別的小孩還在玩泥巴的時候,他天天在爺爺的書房裏打轉——那書房可不是小打小鬧,一進院子就聞著墨香,正屋的書架從地麵堆到房梁,全是線裝書,有的書皮都翻得發脆,是杜佑讀了一輩子的;桌上總攤著沒寫完的稿子,硯台裏的墨從來沒幹過,連旁邊的小幾上都堆著批注過的史料。
    杜佑也不把杜牧當普通小孩糊弄。有時候處理公務累了,就把杜牧叫到身邊,指著《通典》裏的句子問他:“你看這兒,漢武帝時候收鹽鐵稅,為啥能富起來?後來又為啥出問題了?”杜牧答不上來,杜佑也不罵他,反而笑著說:“別急,慢慢讀,讀書不是為了背下來,是為了懂這裏麵的道理——你知道了以前的事,將來才能明白現在該怎麽做。”
    那會兒杜牧才五六歲,聽不懂“治國道理”這麽大的詞,但爺爺書房裏的墨香、爺爺翻書的聲音、爺爺講的那些“以前的事”,悄悄鑽進了他的腦子裏。這種“浸潤”,比逼著他背十本《論語》都管用。
    萬卷書滿堂:家裏的書,是他最早的“玩具”
    除了爺爺的《通典》,杜牧家最寶貝的就是“書”。他後來在詩裏寫“萬卷書滿堂,一字不敢捐”,說的就是家裏的藏書——足足一萬卷,每一卷都舍不得丟。
    這一萬卷書可不是擺樣子的。有杜佑一輩子收集的史料,有前朝文人的詩集,還有各種兵法、曆法、農書,甚至還有些市麵上見不到的孤本。那會兒沒有印刷術,書都是手抄的,一卷書要抄好幾天,一萬卷書得花多少功夫?光保存這些書就不容易,家裏專門有仆人負責曬書,每年夏天都把書搬到院子裏,一頁頁翻開晾,怕受潮發黴。
    杜牧小時候最愛的地方,就是家裏的藏書閣。每天一放學,別的小孩去掏鳥窩、摸魚蝦,他就往藏書閣跑,踩著小板凳,從書架上抽書看。一開始看的是帶插圖的《山海經》,後來看《詩經》裏的“關關雎鳩”,再大一點就翻《左傳》裏的打仗故事。
    他看書還特別“軸”,看不懂就追著人問。家裏的老管家是跟著杜佑多年的人,也識點字,杜牧就拉著管家的袖子問:“‘鄭伯克段於鄢’是啥意思?鄭伯為啥不早點管他弟弟?”管家答不上來,他就等爺爺下班,哪怕爺爺累了一天,他也纏著問:“爺爺,你給我講講唄,我今天沒看懂。”
    杜佑也樂意教他。有時候祖孫倆就坐在藏書閣的地板上,杜佑拿著書,一句一句給杜牧講:“你看這個鄭伯,表麵上不管弟弟,其實是故意讓弟弟犯錯,最後再收拾他,這叫‘欲擒故縱’,當官的人要是這麽做事,老百姓就該受苦了。”杜牧似懂非懂地點頭,心裏卻記下了“當官要為老百姓”這句話。
    家裏的書不僅讓他長知識,還讓他養成了“愛琢磨”的習慣。有次他翻到一本《孫子兵法》,裏麵講“兵者,國之大事”,他就跑去問爺爺:“爺爺,打仗這麽重要,為啥還有人亂打仗呢?”杜佑摸了摸他的頭:“因為有的人隻想著自己的權力,忘了老百姓的命。你以後要是能用到這本書,一定要記住,打仗不是為了贏,是為了不打。”
    這話杜牧記了一輩子。後來他寫過不少關於兵法的文章,還給朝廷提過用兵的建議,都離不開小時候在藏書閣裏打下的底子。
    家裏有“萬卷書”,不是說家裏多有錢,而是給了他一個“能看見更大世界”的窗口——別的小孩隻能看到家門口的街,他卻能通過書看到幾千年前的事,看到朝廷怎麽運行,看到戰爭怎麽發生,這種眼界,是花錢買不來的。
    家道中落:父親早逝後,他把書當成“救命稻草”
    杜牧的童年,前半段是“錦衣玉食的小少爺”,可後半段,卻跌到了“吃穿都要算計”的日子——因為他父親杜從鬱早逝了。
    杜從鬱本來也當官,雖然沒杜佑那麽厲害,但也能撐起家裏的日子。在杜牧10歲那年,杜從鬱得了重病,沒幾個月就走了。頂梁柱一倒,家裏的日子立刻就變了樣。
    以前家裏有仆人做飯、打掃,父親走後,仆人走了大半,杜牧得跟著母親學掃地、洗碗;以前他想要什麽筆墨紙硯,父親一句話就給買,後來母親得把舊衣服拆了,漿洗幹淨當紙用,墨是用灶灰和水調的;以前過年過節家裏熱熱鬧鬧,後來連給爺爺上墳的錢,都得母親找親戚借。
    最讓杜牧難受的,是家裏的書沒人管了。有一年夏天,下了好幾天大雨,藏書閣漏雨,好幾卷書都被泡濕了。杜牧看到後,抱著濕書坐在地上哭——這些書是爺爺的心血,是家裏最後的念想,現在卻成了這樣。母親過來摸了摸他的頭:“哭沒用,咱們把書晾幹,好好保存,你爹要是在,也希望你好好讀書。”
    從那天起,杜牧就把“讀書”當成了“救命稻草”。他知道,家裏的榮光沒了,要想讓母親過上好日子,要想不辜負爺爺的期望,隻能靠自己讀書考功名。
    那時候他才10歲,卻能誦《尚書》《詩經》了。《尚書》裏全是古奧的句子,比如“克明俊德,以親九族”,好多成年人都讀不懂,他卻能背下來,還能跟母親講個大概意思。每天天不亮,他就起來背書,在院子裏找個石頭當桌子,借著晨光讀;晚上母親點著油燈做針線,他就坐在旁邊寫作業,油燈芯子撥得細細的,怕費油,直到母親催他睡覺,他才舍得放下書。
    13歲那年,他又撿起了小時候翻過的《孫子兵法》。這次不是“看熱鬧”,是真的“啃”——他把書裏的每一句話都抄下來,旁邊寫滿批注,比如“這句話講的是知己知彼,要是將軍不懂這個,肯定打敗仗”;他還會結合爺爺《通典》裏講的曆史,琢磨“哪場戰爭用了這個戰術,結果怎麽樣”。有次母親看到他寫的批注,忍不住哭了:“你爹要是知道你這麽用功,肯定高興。”
    到了16歲,杜牧更是厲害,居然能寫策論了。策論可不是隨便寫的小作文,是給朝廷提建議的文章,得懂政治、懂曆史,還得有見解。他寫的策論,比如《阿房宮賦》的初稿(後來又修改過),裏麵罵秦始皇大興土木、不顧百姓死活,還說“後人哀之而不鑒之,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”,不光有文采,還戳中了唐朝當時的問題——那時候唐敬宗也愛蓋宮殿,杜牧這是在借古諷今。
    有人說他“天賦高”,可隻有他知道,哪有什麽天賦,都是逼出來的。家道中落沒讓他消沉,反而讓他把爺爺留下的“家學”撿得更緊了——爺爺教他“讀書要懂道理”,他就把道理寫進策論裏;家裏的書教他“要為百姓著想”,他就在文章裏替百姓說話。
    就這麽著,杜牧在“苦日子”裏,把自己熬成了“學霸”。他沒辜負爺爺的期望,也沒辜負母親的辛苦,更沒辜負那些陪伴他的書。
    家學的底氣:不是會背多少書,是心裏有“大格局”
    聊到這兒,你可能會問:杜牧的“家學”,不就是爺爺厲害、家裏書多嗎?為啥說這對他影響這麽大?
    其實不然。真正的“家學”,不是會背多少書,也不是能寫多少詩,而是在潛移默化中養成的“大格局”——知道自己該做什麽,知道讀書是為了什麽,知道一個人該對國家、對百姓負什麽責任。
    杜佑沒教杜牧“怎麽當官發財”,教他“當官要為百姓”;家裏的書沒教杜牧“怎麽投機取巧”,教他“要懂曆史、明事理”;家道中落沒讓他變得“自私自利”,反而讓他更明白“普通人的苦,得有人替他們說出來”。
    這種“格局”,後來全藏在了杜牧的詩和文章裏。他寫“商女不知亡國恨,隔江猶唱後庭花”,不是在罵商女,是在罵那些不管國家安危、隻顧享樂的官員;他寫“一騎紅塵妃子笑,無人知是荔枝來”,不是在寫楊貴妃的奢侈,是在寫百姓的辛苦——為了楊貴妃吃一口荔枝,多少人累死在半路;他給朝廷提用兵建議,說“要重視邊防,但不能窮兵黷武”,也是從爺爺的《通典》和《孫子兵法》裏悟出來的道理。
    哪怕他寫“春風十裏揚州路”,也不是單純的“風流”。他在揚州當幕僚的時候,看到揚州的繁華,也看到繁華背後的問題——官員腐敗、百姓負擔重,所以他後來離開揚州時,才會寫“別後竹窗風雪夜,一燈明暗覆吳圖”,心裏想的還是“怎麽能讓百姓過得好點”。
    這就是“家學”的力量。它不是一句空話,是刻在杜牧骨子裏的東西——是爺爺書房裏的墨香,是家裏萬卷書的重量,是家道中落時咬牙堅持的日子,一點一點攢出來的底氣。
    後來杜牧考上進士,當官做了不少實事:在黃州的時候,他整頓吏治,打擊貪官;在池州的時候,他修水利,讓老百姓能種上田;哪怕晚年退休,他還在關注朝廷的事,寫文章提醒皇帝“要重視民生”。這些都不是他當了官才學的,是小時候在家學裏就埋下的種子。
    別隻記住“詩人杜牧”,要記住“名門之後的底氣”
    再提起杜牧,別隻想到“春風十裏”“霜葉紅於二月花”了。他首先是杜佑的孫子,是那個在萬卷書裏泡大的名門之後;是那個家道中落後,把書當成救命稻草的苦學少年;是那個心裏裝著百姓、裝著國家的文人官員。
    他的“家學”,不是靠祖上的光環,是靠一點一點掙來的——爺爺留下《通典》,他就讀懂裏麵的道理;家裏留下萬卷書,他就從中看到世界;父親早逝家道中落,他就用讀書撐起這個家。
    所以說,杜牧的成功,不是偶然。他能寫出流傳千年的詩,能提出切中要害的政治見解,能在唐朝中期的官場裏保持一份清醒,都離不開小時候的“家學浸潤”。那些藏在書裏的道理、爺爺教的做人準則、苦日子裏的堅持,最後都變成了他的“底氣”。
    這才是真正的“名門之後”——不是靠祖上的名氣吃飯,是把祖上的精神傳下去,活出自己的樣子。杜牧做到了,所以他不僅是個詩人,更是個值得我們記住的“有底氣的文人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