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三章 杜牧的仕途沉浮: 26歲中進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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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這位寫得出千古名句的詩人,年輕時滿腦子想的不是遊山玩水,是“削平藩鎮、收複河湟”的大事業——他26歲就考上進士,跟李商隱同榜,本以為能在朝堂上大展拳腳,結果卻被晚唐的黨爭纏得死死的,一會兒被踢到偏遠地方當刺史,一會兒就算獻上好計策也沒人真當回事,最後官是當到了高位,心卻早就冷了。
    杜牧怎麽從少年得誌的進士,變成處處受挫的“外放官員”?又怎麽在亂世裏,守住一點“為百姓做事”的初心?
    26歲中進士:長安街頭的“新晉才子”,滿腦子都是大理想
    公元828年,長安的春天比往年熱鬧——這一年的科舉放榜,26歲的杜牧赫然在列,成了新科進士。
    晚唐的科舉可不好考,多少人考到頭發白了都沒中,杜牧26歲就考上,還跟後來的“小李杜”搭檔李商隱同榜,這在當時絕對是“少年得誌”的典範。放榜那天,他跟著其他新科進士去曲江池赴宴,街上的人都圍著看,有人指著他說:“這就是杜佑的孫子,難怪這麽厲害!”
    杜牧當時穿著新做的進士服,腰裏係著玉帶,心裏那叫一個敞亮——他爺爺杜佑是當過宰相的大人物,家裏的萬卷書早把他的眼界養高了,他可不是來混個官當的,是想跟著爺爺的腳步,在朝堂上幹實事:晚唐那會兒,藩鎮割據得厲害,河北的節度使不聽朝廷的,西邊的河湟地區還被吐蕃占著,百姓過得苦,杜牧早就憋著一股勁,想幫朝廷把這些問題解決了。
    中了進士後,杜牧先在弘文館當了個校書郎,就是整理國家藏書的小官。別人覺得這官沒實權,天天抄抄寫寫沒意思,杜牧卻幹得特別認真——他借著整理藏書的機會,把唐朝開國以來的典章製度、軍事檔案翻了個遍,尤其是關於藩鎮的資料,他都抄下來貼在牆上,有空就琢磨:“為啥這些藩鎮總不聽話?到底該怎麽治?”
    那段時間,他還寫了兩篇特別有名的文章,《戰論》和《守論》。在《戰論》裏,他說藩鎮之所以敢作亂,是因為朝廷“兵不強、將不勇”,得改革軍事製度,讓士兵能打仗;在《守論》裏,他又說不能光靠打,還得安撫百姓,讓藩鎮的人知道跟著朝廷比作亂好。這些話不是空喊口號,全是他對著史料熬了好幾個通宵想出來的,字裏行間全是“我想幹事”的迫切。
    有人勸他:“你剛中進士,別這麽急著提意見,小心得罪人。”杜牧卻搖搖頭:“我爺爺教我,當官就是為了替百姓說話,要是光想著不得罪人,那還當什麽官?”
    杜牧當時就像一顆剛點燃的蠟燭,亮得很,滿腦子都是“理想”,還沒見識到晚唐官場的“現實”有多冷——他不知道,接下來等著他的,不是大展拳腳的機會,是黨爭的“冷水”。
    黨爭這盆冷水:替人說句公道話,就被踢出京城
    晚唐的官場,有個繞不開的“大坑”——牛李黨爭。一邊是以牛僧孺為首的“牛黨”,一邊是以李德裕為首的“李黨”,這兩派就跟仇家似的,不管你有沒有本事,隻要站錯隊,就別想有好日子過。
    杜牧本來沒想摻和黨爭,架不住他跟牛僧孺有點交情。早年間,杜牧在揚州當幕僚時,牛僧孺是淮南節度使,很看重他的才華,經常跟他聊政事,還提醒他“官場複雜,別太耿直”。杜牧心裏感激,覺得牛僧孺是個正直的人。
    後來李黨得勢,李德裕當了宰相,就開始找牛黨的麻煩,說牛僧孺當年在地方上“治理不力”。滿朝文武都知道這是黨爭,沒人敢說話,唯獨杜牧站了出來——他寫了篇文章,說牛僧孺在淮南的時候,減賦稅、修水利,百姓都念他的好,所謂“治理不力”都是瞎編的。
    這話一出來,李德裕立馬就盯上了杜牧:“好你個杜牧,居然敢替牛僧孺說話,你是不是牛黨?”
    其實杜牧根本沒打算站隊,他覺得該說句公道話,可在黨爭的漩渦裏,“說公道話”就是“站錯隊”。沒過多久,朝廷就下了命令:把杜牧外放,去黃州當刺史。
    黃州是什麽地方?在當時就是個“荒郡”——城裏沒幾條像樣的街,百姓大多靠種地為生,還經常鬧水災,之前幾任刺史都把這兒當成“流放地”,來了就天天喝酒偷懶,根本不管事。
    杜牧接到調令那天,在家裏修改《戰論》的稿子,看到“外放黃州”四個字,手裏的筆“啪”地掉在紙上,墨水暈開一大片。他看著窗外的長安街,心裏又氣又委屈:“我到底做錯了什麽?就因為替人說句公道話,就不能在京城做事了?”
    收拾行李的時候,母親勸他:“孩子,去就去吧,在哪兒不是做事?你別忘了初心就行。”杜牧點點頭,把《戰論》《守論》的稿子疊好放進箱子裏,又帶上了爺爺杜佑寫的《通典》——他想,就算到了黃州,也不能忘了自己想幹的事。
    離開長安那天,天剛蒙蒙亮,李商隱來送他。倆人站在城外的小橋上,沒說多少話,李商隱遞給杜牧一包茶葉:“到了黃州,照顧好自己,你的計策總有一天會用上的。”杜牧接過茶葉,眼圈有點紅,他知道,這一去,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長安。
    坐在去黃州的馬車上,杜牧看著路邊的田野,心裏五味雜陳——他想起26歲中進士時的風光,想起在弘文館熬夜查資料的日子,想起“削平藩鎮”的理想,現在卻要去一個連朝廷都快忘了的“荒郡”,這落差,比從山頂跌到穀底還難受。
    外放“荒郡”不躺平:建學堂、禁佛寺,他在黃州池州幹了實事
    要是換了別人,到了黃州這種地方,可能就破罐子破摔了,杜牧不一樣——他沒忘了母親說的“別忘了初心”,也沒忘了是杜佑的孫子,就算在“荒郡”,也得幹出點樣子來。
    剛到黃州,他沒先去刺史府歇著,而是帶著隨從在城裏城外轉了三天。轉完之後,他發現黃州最大的問題不是窮,是“沒教化”——城裏連個正經的學堂都沒有,小孩大多不識字,百姓遇到事不知道找官府,反而去求神拜佛,有些和尚還借著“念經”的名義騙百姓的錢。
    杜牧心裏有了主意:先建學堂,再整肅風氣。
    建學堂得花錢,黃州的官府庫裏沒多少錢。杜牧就把俸祿拿出來一部分,又找城裏的鄉紳募捐:“各位鄉親,孩子是黃州的將來,要是他們不識字,將來還是要受窮受欺負。咱們建個學堂,讓孩子能讀書,不好嗎?”
    鄉紳們一開始不樂意,覺得這是“瞎折騰”,可杜牧天天上門跟他們聊,還說要把爺爺杜佑的《通典》抄一份放在學堂裏,讓大家看看“讀書能懂道理”。慢慢的,有鄉紳被說動了,開始出錢出物。
    沒過多久,黃州的孔子廟就擴建好了,旁邊還蓋了三間學堂,杜牧親自挑選了幾個識字的秀才當老師,又規定:黃州的孩子,不管家裏有錢沒錢,都能來上學,學費全免。
    開學那天,學堂裏擠滿了人,小孩們穿著新洗的衣服,手裏拿著杜牧送的毛筆,眼裏滿是好奇。杜牧站在孔子像前,跟孩子們說:“讀書不是為了當官,是為了知道什麽是對的,什麽是錯的,將來能當個好人,能幫家裏、幫黃州。”
    除了建學堂,杜牧還在黃州整頓吏治——之前有些小吏借著收賦稅的名義欺負百姓,杜牧就親自去鄉下核查,把多收的賦稅還給百姓,還把欺負人的小吏革了職。百姓們都說:“沒想到來了個這麽實在的刺史,咱們黃州有救了!”
    後來杜牧又被調到池州當刺史,池州比黃州強點,但也有個大問題:佛教寺廟太多了。那會兒晚唐的和尚特別多,好多寺廟占著大片的好地,卻不用交稅,還天天讓百姓捐錢“修佛塔”,百姓本來就窮,再被這麽折騰,日子更過不下去了。
    正好那時候唐武宗下了命令,要禁毀佛教,說佛教“蠹耗生靈”(就是坑害老百姓)。別的地方官怕得罪和尚,都敷衍了事,杜牧卻真幹了——他親自去查池州的寺廟,把那些占著地不幹活、專門騙錢的寺廟拆了,把寺廟的土地分給百姓種地,還讓年輕的和尚還俗回家,要麽種地要麽學手藝。
    有人勸他:“刺史大人,別這麽較真,和尚們背後有人,小心他們告你狀。”杜牧卻搖搖頭:“我不管他們背後有人沒人,百姓都快沒飯吃了,我不能看著和尚們欺負人。”
    在池州的日子,杜牧還修了水利——池州經常鬧水災,他就組織百姓挖水渠、修堤壩,讓百姓的田地能澆上水,收成好了不少。有次他去鄉下看堤壩,百姓們拉著他的手,遞給他剛煮好的紅薯:“刺史大人,要是沒有你,咱們今年又得餓肚子了。”杜牧咬著紅薯,心裏暖暖的——雖然不能在京城實現“削平藩鎮”的理想,但能在地方讓百姓過好點,也沒白當這個官。
    那段時間,杜牧雖然身處“荒郡”,卻寫了不少詩,比如“遠上寒山石徑斜,白雲生處有人家”,看起來是寫風景,其實是寫他在池州的日子——雖然遠離朝堂,但能和百姓在一起,能做實事,心裏也踏實。
    獻策被用卻難圓夢:《戰論》說得對,藩鎮還是平不了
    杜牧在地方幹得風生水起,消息傳回長安,連之前排擠他的李德裕都注意到了——李德裕雖然是李黨,可也不是完全沒腦子,他知道杜牧有本事,尤其是在軍事上有想法。
    那時候唐朝的藩鎮問題越來越嚴重,河北的藩鎮又開始作亂,朝廷派去的軍隊打了好幾次都輸了,李德裕急得睡不著覺,就想起了杜牧寫的《戰論》和《守論》。他讓人把這兩篇文章找出來,讀了一遍又一遍,越讀越覺得杜牧說得對:“之前就是沒按杜牧說的改革軍事,才打不過藩鎮!”
    沒過多久,李德裕就向朝廷建議,采用杜牧在《戰論》裏提的策略:整頓軍隊,挑選能打仗的將軍,再安撫藩鎮治下的百姓,讓藩鎮失去民心。朝廷同意了,還下了命令,讓杜牧回長安,協助李德裕處理軍事事務。
    杜牧接到命令的時候,正在池州的堤壩上跟百姓聊天,聽到“回長安”三個字,他愣了半天——他以為這輩子都回不了長安了,居然有機會回去,還有機會實現自己的理想,心裏又激動又忐忑。
    回到長安後,李德裕親自見了杜牧,倆人沒提之前的黨爭,隻聊軍事。李德裕說:“杜牧,你在《戰論》裏說的‘兵貴精不貴多’,我覺得很對,接下來就靠你幫朝廷出主意了。”杜牧點點頭,把自己這些年在地方觀察到的情況,還有對藩鎮的新想法,一股腦全說了出來。
    那段時間,杜牧天天泡在兵部的檔案房裏,跟將軍們討論戰術,還親自起草了好幾份關於削藩的奏折,裏麵的建議大多被李德裕采納了。朝廷按照他們的策略出兵,還真打了幾個勝仗,河北的藩鎮老實了不少。
    杜牧看著捷報,心裏別提多高興了——他覺得,自己的理想要實現了,“削平藩鎮、收複河湟”的日子不遠了。可他忘了,晚唐的黨爭從來就沒停過,就算打了勝仗,該來的麻煩還是會來。
    沒過多久,牛黨又開始反擊,說李德裕“濫用兵權”“想謀反”,還把杜牧拉了進來,說杜牧是“李德裕的幫凶”。唐武宗本來就對李德裕有點猜忌,聽了牛黨的話,就開始疏遠李德裕,最後居然把李德裕外放了。
    李德裕一走,杜牧就成了“靶子”——牛黨說他之前替牛僧孺說話是“假的”,現在又幫李德裕,是“兩麵派”;李黨殘餘的人又說他“沒骨氣”,不幫李德裕說話。杜牧夾在中間,有嘴說不清,之前提的削藩策略也沒人再提了,剛打下來的優勢又沒了,藩鎮又開始作亂。
    那天,杜牧在兵部的檔案房裏,看著起草的奏折,還有那些打勝仗的捷報,心裏像被堵了一塊石頭——他明明獻上了好計策,明明看到了希望,可就因為黨爭,一切又回到了原點。他突然覺得特別無力:“晚唐的官場,怎麽就容不下想幹實事的人呢?”
    從那以後,杜牧就很少再提“削平藩鎮”的理想了——不是他不想,是他知道,在黨爭不斷的晚唐,就算有再好的計策,也實現不了。
    晚年中書舍人:官當大了,心卻冷了
    杜牧的晚年,算是“苦盡甘來”——他後來又被調回長安,還當上了中書舍人,這官不小,是皇帝身邊的近臣,負責起草詔令,相當於“高級秘書”,多少人一輩子都熬不到這個位置。
    誰能想到,當了中書舍人的杜牧,反而沒了年輕時的勁頭。每天在宮裏起草詔令,看著皇帝被宦官和黨爭左右,看著朝廷對藩鎮的問題視而不見,他心裏早就沒了當初的熱情,隻剩下失望。
    有次,皇帝讓他起草一份關於“安撫藩鎮”的詔令,其實就是對藩鎮妥協,杜牧拿著筆,半天沒寫出一個字——他想起年輕時寫的《戰論》,想起在黃州池州為百姓做事的日子,再看看現在這份“妥協”的詔令,心裏一陣發涼:“這不是我想幹的事,也不是爺爺教我的為官之道。”
    那時候,杜牧在長安城南有個樊川別墅,是他之前買的,一直沒怎麽整修。晚年的他,一有空就去樊川別墅,把院子裏的雜草拔了,種上菊花和竹子,還蓋了個小書房,把家裏的萬卷書搬了一部分過去。
    每天下班,他就換上便服,去樊川別墅待著——要麽在書房裏讀《通典》,想起爺爺杜佑;要麽在院子裏喝茶,看著菊花發呆;要麽約上幾個老朋友,比如李商隱,來家裏喝酒寫詩,聊的都是以前的事,很少提朝堂上的事。
    他還寫了首《秋夕》:“銀燭秋光冷畫屏,輕羅小扇撲流螢。天階夜色涼如水,坐看牽牛織女星。”這首詩看起來寫的是宮女的孤獨,其實是他自己的心境——在朝堂上,他就像那個宮女一樣,孤獨又失望,隻能對著夜色發呆。
    有人問他:“你現在當了中書舍人,官這麽大,怎麽不替朝廷多做點事?”杜牧笑了笑,沒說話——他不是不想,是不能,也不想了。晚唐的官場就像一潭爛泥,他再怎麽掙紮,也隻會越陷越深,不如守著樊川別墅,守著書和朋友,過點清淨日子。
    公元852年,杜牧病逝於樊川別墅,享年49歲。臨終前,他讓家人把寫的關於削藩的奏折、在地方任職的記錄,還有沒寫完的詩稿整理好,放在書房裏,跟爺爺的《通典》放在一起。他說:“我這輩子,沒實現‘削平藩鎮’的理想,但我沒辜負百姓,也沒辜負爺爺的教導,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