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章 我躺平,但我不是廢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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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寅時三刻,紫禁皇城被一聲悠遠沉悶的鍾鳴喚醒。
    淩霄殿內,燭火搖曳,將九道修長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金磚地麵上,每一道影子都仿佛帶著無形的鋒芒。
    九位公主齊聚議事,獨獨不見排行第十的林亦。
    高踞禦座之上的大公主林明漪,鳳眸半斂,目光掃過下方垂首肅立的群臣,聲音清冷如冰:“第十妹自歸來後,神魂紊亂,心智不堅,已不適合再居於宮苑清修。傳朕旨意,即日起,遷往歸墟塔,靜思己過,非召不得出。”
    話音落下,殿內一片死寂,落針可聞。
    這名為“靜修”,實為“囚禁”的旨意,無人敢有異議。
    在無人注意的角落,侍立在廊柱陰影處的紫綃公主,指尖不易察覺地輕輕一彈。
    一枚浸染了她靈息的青翠葉片,如蝶般悄然飄出殿外,乘風而去。
    不過片刻,在宮牆一處偏僻的拐角,正低頭掃地的阿蕪仿佛被風吹眯了眼,不著痕跡地抬手一拂,那枚青葉便穩穩落入她掌心。
    她借著掃帚的遮掩迅速瞥了一眼,葉片上隻有一行以靈力刻下的細密小字:“塔底有門,鑰匙在啞奴手中。”
    與此同時,本該“神魂紊亂”的林亦,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寢宮的軟榻上,嘴裏還悠哉地叼著半根辣條,雙眼無神地望著華麗的藻井。
    這是她精心為自己設計的“崩潰後遺症”表演,一種恰到好處的呆滯與脆弱。
    當傳旨的宮人尖著嗓子念完那道遷移令時,她隻是配合地抽噎了兩聲,隨即猛地將自己縮進錦被之中,聲音含混不清地喃喃自語:“我不想被改造……可我打不過她們……我打不過……”
    前來傳旨的宮人與監視的侍衛交換了一個“果然如此”的眼神,輕蔑地退了出去。
    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,那藏在錦被之下、看似在恐懼中蜷縮的身體,袖中的手指正在以一種奇異的韻律微微顫動。
    林亦早已將自己龐大的精神領域無限收縮,緊緊包裹住自身,化作一層凡胎肉眼乃至普通靈識都無法洞察的“空間繭”。
    所有來自外界的窺探與探查,都會在這層繭的表麵被悄然偏折、扭曲,最終反饋給窺探者一個他們最想看到的虛假結果。
    此刻,宮道上傳來的每一記腳步聲,每一次車輪的震動,都通過這層空間繭的感應,清晰無比地投射在她的腦海中,構成了一副實時動態的宮城地圖。
    阿蕪回到寢殿,以整理行李為由,將所有人遣退。
    她從懷中取出一枚邊緣燒焦、質地奇特的胚胎狀玉牌,小心翼翼地嵌入一麵古樸銅鏡的背麵卡槽中。
    當她將鏡麵對準窗外遠處那座若隱若現的歸墟塔輪廓時,鏡麵沒有映出塔影,反而蕩開一圈圈水波般的漣漪,一行行加密的日誌信息自動浮現。
    “容器序列共九十九,編號X1至X99,目標為構建純淨皇裔替代網絡。目前已激活九個。”
    “第八號容器為首個情感閾值突破臨界點個體,出現不可控異變,建議立即清除或隔離。”
    阿蕪隻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,她死死捂住嘴,才沒讓自己驚呼出聲。
    第八號……那不就是公主的排行嗎?
    她們根本不是在對付一個逃回來的、擁有自我意識的複製品,她們是在試圖拆掉一張已經鋪開的、由九十九個“容器”構成的恐怖大網!
    她強壓下心頭的巨浪,迅速調動自己的權限,用一枚空白玉簡飛快偽造了一段新的日誌——“第八號容器精神海遭受重創,係統重啟失敗,威脅等級降至最低。”——隨即將其上傳至宮中無處不在的禁製節點。
    這道假情報,將成為林亦徹底失去威脅的最後一道官方證明。
    夜幕降臨,寒星滿天。
    林亦與阿蕪被一隊神情冷漠的禁衛押送至歸墟塔外。
    這座傳說中鎮壓著無數妖邪與皇室罪人的高塔,在月色下通體漆黑,仿佛一柄刺破天穹的巨劍,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死寂氣息。
    塔基四周刻滿了密密麻麻的鎮壓符文,在夜色中閃爍著微弱的紅光。
    塔的底層,隻有一道厚重的玄鐵大門緊緊閉合,門前,站著一個形容枯槁的老人。
    他沒有雙眼,隻有兩個空洞的眼眶,手中拄著一根磨損嚴重的斷尺,正是傳說中守護歸墟塔的啞奴。
    “止步!”為首的守衛長官厲聲喝令。
    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交接文書上時,林亦借著寬大披風的遮掩,悄然釋放了一絲精純至極的情緒波動。
    那並非靈力,也非神識,而是一段被她從記憶深處剝離出來的、最純粹的悲傷。
    記憶的畫麵是她前世的童年,母親因病去世的那個雨夜,小小的她躲在床底下,聽著外麵的哭嚎與喧鬧,自己卻連哭出聲的勇氣都沒有,隻能死死咬著拳頭,任由絕望與無助將自己吞沒。
    這股不帶任何攻擊性的、孩童般純粹的悲傷,如水銀瀉地,順著冰冷的石板地脈無聲蔓延,精準地觸碰到了啞奴那顆早已枯寂的心。
    刹那間,一直如石雕般靜立的啞奴猛然抬起了頭!
    他雖無目可視,但那張布滿溝壑的臉卻準確無誤地轉向了林亦所在的方向。
    下一秒,他抬起手中的斷尺,以一種看似隨意卻蘊含著特殊韻律的動作,在滿是塵土的地麵上劃出了三長兩短五道刻痕。
    ——這是當年,她與他分別時,約定的回應暗號。
    守衛們還在為啞奴的異動而驚疑不定,那扇沉重無比的玄鐵大門,卻在一陣令人牙酸的“吱呀”聲中,自行向內緩緩開啟了一道縫隙,露出其後深不見底的黑暗。
    林亦在禁衛的推搡下,“踉蹌”著邁入塔門。
    在門扉即將閉合的瞬間,她回過頭,最後望了一眼月光下連綿的宮牆。
    那雙一直扮演著呆滯與怯懦的眼眸深處,閃過一絲徹骨的冷意,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揚起一個幾乎不存在的弧度。
    你們以為,是你們把我送進了牢籠?
    其實……是我自己,選擇了這個入口。
    而在她看不見的遠方,皇城外最高的山巔之上,一道黑影憑虛而立。
    影十三緩緩鬆開手,任由手中那幅剛剛畫就的炭筆畫隨風飄散。
    畫上,正是林亦踏入歸墟塔的背影。
    畫紙在空中無火自燃,轉瞬成灰,唯有一行寫在畫紙背麵、以特殊墨水寫就的小字在焚毀前一閃而過:“她進去了。但我不能再記了。”
    隨著影十三的身影徹底融入夜色,歸墟塔的玄鐵大門也終於“哐當”一聲徹底關閉,沉重的鎖舌落下的聲音,仿佛巨獸合上了它的嘴。
    外界的一切聲響與光亮,都被這道門徹底隔絕。
    塔內,是另一個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