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 現在輪到我來抄答案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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歸墟塔底層的空氣仿佛凝固的琥珀,將搖曳的燭火封存在一片死寂之中。
林亦盤坐在啞奴所贈的蒲團上,那粗糙的蒲草纖維似乎帶著某種奇異的安撫力量,讓她紛亂的思緒得以沉澱。
她閉上雙眼,神魂卻如一尾無形的魚,沿著常人無法感知的空間夾層,掙脫肉身的束縛,向外無聲地延伸。
這一次,她沒有再抗拒腦海中那些被標記為“失敗”的記憶碎片。
它們不再是需要被清除的垃圾數據,而是她唯一能夠握在手中的武器。
論文答辯時導師失望的眼神,麵試官那句公式化的“回去等通知”,穿越而來第一次被“姐姐”林昭昭用看垃圾般的目光輕蔑嘲笑,乃至於昨夜那場撕心裂肺的幹嘔,喉間湧上的腥甜血氣……所有這些,都是她存在過的、最真實的證明。
這些“錯誤人生數據”在她神魂的牽引下,不再是散亂的片段,而被一股決絕的不甘與磨礪出的韌性編織成一條洶湧的洪流。
這股洪流的頻率,與她手中那枚冰冷的八號胚胎牌產生了詭異的共鳴。
她找到了那條線,一條連接著她與這個世界背後那隻無形巨手的線。
她要做的,就是順著這條線,將她全部的“錯誤”,狠狠地刺回去!
外室,阿蕪的神經緊繃如弓弦。
她麵前的玉簡光幕上,一行行數據流瀑布般刷新,驟然彈出的三條血色警告刺得她瞳孔一縮:“檢測到外部神識掃描!威脅等級:高!來源:源典閣外圍節點!”
來了!
阿蕪的指尖在光幕上翻飛,快得幾乎帶出殘影。
她沒有選擇粗暴地阻斷掃描,那隻會引來更強烈的探查。
她迅速調取早已準備好的偽造日誌包,將其釋放出去。
日誌包中,無數混亂且矛盾的意識波動被模擬生成,完美複刻出一個“宿主因排異反應導致意識混沌,無任何主動行為能力”的假象。
為了讓這場戲更加逼真,她甚至在數據流的末端,故意泄露了一個經過精心加密的虛假坐標——那坐標遙遙指向北冥冰原深處,一處早已被廢棄了數千年的古老祭壇。
做完這一切,她屏住了呼吸。一息,兩息……
玉簡上的血色警告悄然隱去。
掃描停止了。
片刻之後,兩條經過更高層級加密的指令悄無聲息地傳入:“X8容器確認進入休眠排異期,暫停一切同步校準。”“啟動備用方案,監控等級下調至‘蟄伏’。”
阿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後背已是一片冰涼的冷汗。
她成功地為林亦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。
與此同時,林亦的精神體已經穿透了層層虛無的壁壘,悄然潛入了那個她隻在記憶碎片中窺見過一角的虛擬界麵——摹心鏡網絡。
眼前並非她想象中的森羅殿堂,而是一條冰冷、潔白、無限延伸的數據長廊。
長廊兩側的牆壁上,排列著成千上萬個透明的方格,每一個方格裏,都有一個“林昭昭”的立體行為模型。
有的在優雅地讀書,指尖翻過書頁的動作精確到毫厘;有的在不知疲倦地練劍,每一招每一式都完美得像是教科書;有的在對著空氣行禮、微笑,那弧度、那眼神,都經過了千錘百煉,找不出一絲一毫的瑕疵。
這裏是“正確”的殿堂,是“完美”的工廠。
而她,林亦,就是那個不該出現的瑕疵品。
她的精神體在長廊中央停下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譏誚。
隨即,她將那股承載著她所有“失敗”的記憶洪流,毫不猶豫地釋放了出去。
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,卻比任何爆炸都更具破壞力。
第一個畫麵被播放出來:昏暗的出租屋內,一個年輕女孩頂著油膩的頭發,一邊啃著廉價的辣條,一邊對著電腦屏幕打瞌睡,最終頭一歪,趴在鍵盤上睡著,臉上還沾著紅色的辣油。
第二個畫麵:大雨滂沱的街頭,她因為一腳踩空摔倒在地,膝蓋磕出了血,卻顧不上疼痛,隻是抱著濕透的文件袋,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。
第三個畫麵:在那場決定她命運的審判中,麵對著高高在上的長老,她渾身顫抖,聲音也帶著哭腔,卻依舊死死地抬著頭,用盡全身力氣說出那句“我不認”。
這些充滿了狼狽、軟弱、不甘與掙紮的畫麵,如同一場最猛烈的病毒風暴,瞬間注入了這個由“完美”和“正確”構築的係統。
連鎖反應爆發了!
數據長廊的牆壁上浮現出蛛網般的龜裂,那些完美無瑕的“林昭昭”模型開始劇烈地扭曲、閃爍。
那個正在練劍的模型,手中的劍驟然斷裂;那個正在微笑的模型,嘴角裂開到了耳根,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。
其中一個距離林亦最近的模型,動作猛地一僵,然後它緩緩地、極其僵硬地轉過頭,用一雙空洞到令人發毛的眼睛死死地“盯”著林亦的精神體,喉嚨裏發出卡頓的、非人的合成音:“你……不……該……存……在!”
“噗——”
現實世界中,端坐的林亦猛地一顫,一線鮮血從她緊抿的唇角溢出,順著蒼白的下頜滑落。
“小亦!”阿蕪驚呼一聲,一步搶上前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。
就在此時,那扇沉重的石門被無聲地推開。
啞奴邁著他那標誌性的、略顯僵硬的步伐緩緩走了進來。
他手中端著一杯尚冒著熱氣的溫水,徑直走到林亦麵前的矮幾旁,彎下腰,將水杯輕輕放下。
他的動作精準得像一具提線木偶,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響。
然而,當他放下杯子,準備直起身時,他那粗糙的指尖卻仿佛不經意地在滿是灰塵的桌麵上輕輕劃過。
那是一道極不顯眼的弧線。
看到那道弧線的瞬間,阿蕪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。
這道弧線她見過!
在林亦那些被封存的童年記憶碎片裏,有一個畫麵:年幼的林亦在庭院裏奔跑時摔倒了,手掌在泥地上蹭出了一道一模一樣的弧線,當時她疼得癟著嘴,卻倔強地不肯哭。
這個啞奴……他怎麽會知道?!
“他知道……”阿蕪的聲音幹澀無比,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,“你是誰。”
林亦抬手,用指背隨意地擦去嘴角的血跡,臉上卻綻開一個蒼白而了然的輕笑:“不止是知道。”她抬眼看著啞奴那道沉默的背影,一字一句地說道,“他是第一個,沒能被他們成功‘格式化’的我。”
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,在阿蕪的腦海中炸響。
時間流逝,子時將盡。塔內的燭火跳動得愈發劇烈。
一直閉目調息的林亦猛然睜開了雙眼。
她的瞳孔深處,一抹冰冷的銀芒一閃而過,猶如劃破黑夜的閃電。
她攤開手掌,那枚陪伴了她一路的八號胚胎牌,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,沒有炙熱的溫度,反而散發著幽深的寒意。
最終,它徹底化作一滴幽藍色的液體,如同擁有生命般,緩緩滲入她的掌心,消失不見。
刹那間,一種前所未有的感知轟然降臨。
林亦“看”到了。
她感知到在昆侖墟不知名的深處,一座座冰冷的水晶棺同時發生了輕微的震顫。
她“聽”到了,在遙遠的拾枝院內,那個名叫拾枝的少女,呼吸的頻率在一瞬間開始與她同步。
但這不再是過去那種被動、單向的複製,而是一種源於同根、遙相呼應的共鳴!
與此同時,在昆侖墟最高處的聖地,那麵據說自天地初開便懸於此地、映照萬物的摹心鏡,萬年古井無波的鏡麵上,伴隨著一聲極其細微的“哢嚓”聲,竟浮現出了一道細如發絲的裂痕!
林亦緩緩站起身,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。
她抬頭,望向歸墟塔內那條通往上層、盤旋而上、幽深得如同巨獸喉管的旋梯。
她的嘴角向上揚起,帶著一絲冷冽的、充滿挑戰意味的弧度。
“他們想用唯一的標準答案來定義我的人生?”
她輕聲自語,聲音裏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。
“好啊——現在,輪到我去改他們的題了。”
話音落下的瞬間,整個歸墟塔底層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,就連空氣中浮動的塵埃,都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攫住,驟然靜止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