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章 對不起,今天還是不更新結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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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股寒意並非來自季節更替,而是一種更深邃、更本質的冰冷,仿佛是宇宙在漫長呼吸的間隙,吐出的一口亙古的歎息。
    冬至將至,大衍仙朝的寒意一日重過一日。
    歸墟塔周圍的異象也隨之愈發頻繁。
    夜空中,殘缺的古老星圖時隱時現,仿佛一張破碎的藏寶圖,無人能解其意。
    鎮守地脈的修士們報告說,大地深處傳來模糊的低語,像無數人在同時說著聽不懂的語言。
    更有夜巡的守塔卒在驚恐中上報,曾在虛空之中,瞥見無數張陌生的麵孔一閃而過,那並非鬼魂,更像是……另一個世界的倒影。
    恐慌如瘟疫般再次在朝野上下蔓延。
    那些剛剛因為“共筆”而燃起希望的火苗,在這股徹骨的寒意麵前,顯得格外脆弱。
    要求盡快做出決斷的呼聲再度排山倒海般湧向東宮。
    這一次,連素來不參與紛爭、醉心丹道的四公主都送來一封密信,信上隻有寥寥數字,卻字字千鈞:“十妹,若再拖延,恐非歸墟之患,而生民亂之災。”
    東宮之內,氣氛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。
    阿蕪的雙眼布滿血絲,死死盯著那本懸浮的《世界運行手冊》。
    手冊的頁麵上,無數淡金色的數據流如瀑布般刷過,那是整個仙朝子民的情緒波動、共識強度、以及那些五花八門的“民間敘事”實時生成的數據模型。
    她像一個守在核反應堆控製台前的工程師,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可能導致連鎖崩潰的臨界信號。
    焦慮和責任感如兩座大山,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。
    然而,就在這風口浪尖之上,事件的中心,她那位鹹魚公主殿下,卻伸了個懶腰,打著嗬欠宣布了一個讓阿蕪險些當場宕機的決定。
    “我決定了,”林亦慢悠悠地從堆滿零食的軟榻上坐起身,“我要閉關。”
    阿蕪心中一緊,以為她終於要下定決心,正要追問,卻聽她補充完了後半句:“——去寫我那個話本的大結局。卡文太久了,讀者會罵的。”
    阿蕪:“……”
    她眼睜睜看著林亦將自己關進了東宮最溫暖的那個小閣樓裏,美其名曰“尋找靈感”。
    案頭上堆滿了各色靈果蜜餞,牆壁上則用一種遇水即溶的仙墨,貼滿了亂七八糟的草稿紙。
    那些紙條上的內容更是讓偷偷窺探的阿蕪哭笑不得:“開門的好處:也許能找到絕版的辣條配方?”“不開的理由:萬一放出來的是一群催稿的編輯怎麽辦?”“姐姐們會怎麽想:大姐肯定會罵我,三姐會先揍我再給我塞丹藥,五姐……”“備用零食清單:鳳梨酥還夠不夠撐到完結?”
    外界皆以為十公主正在獨自承擔著世界的命運,進行著艱難的抉擇與推演。
    隻有阿蕪知道,她家公主可能真的隻是在為話本的結局和零食的庫存而煩惱。
    但她們都不知道的是,每當夜深人靜,暖閣內的林亦,那雙總是睡意朦朧的眸子便會變得幽深如夜空。
    她並未動筆,而是盤膝而坐,指尖縈繞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空間漣漪。
    她那與生俱來的空間法則親和力,此刻正被她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運用著——悄無聲息地,她將自己的意識編織成一縷縷無形的絲線,順著血脈的共鳴,連接上了那九座分別鎮守一方的、屬於她姐姐們的夢境通道。
    她像一個最沉默的訪客,從不言語,從不現身,隻是在她們的夢中,播放一段段未經剪輯、甚至早已被她們遺忘的記憶片段。
    在大公主林知雪的夢裏,是幼時皇家試煉,小林昭昭摔得頭破血流,她冷著臉將妹妹護在身後,替她擋下了教習嬤嬤的戒尺,背對著妹妹的臉上,滿是壓抑的擔憂。
    在三公主林映雪的夢裏,是她第一次出征前夜,小小的林昭昭跌跌撞撞地跑來,將一枚偷偷從父皇寶庫裏“拿”出來的護心符塞進她手裏,奶聲奶氣地說:“三姐姐,打了勝仗要早點回來,昭昭給你留了最好吃的桂花糕。”
    在五公主林醉月的夢裏,是她某次大醉之後,抱著膝蓋坐在桃花樹下,喃喃自語:“其實我也怕……怕有一天,我再也見不到你們了。”而樹後,抱著食盒準備來送醒酒湯的林昭昭,默默地站了許久,最後又悄悄地退了回去。
    她不做任何評判,也不施加任何引導。
    她隻是一個安靜的放映員,讓這些被歲月的塵埃與至尊的威嚴所掩蓋的、最柔軟的記憶,重新在她們心底浮現。
    與此同時,守在暖閣外的阿蕪,也迎來了她的頓悟。
    她驚愕地發現,《世界運行手冊》竟開始自發地生成新的章節草案,草案的標題赫然是《用戶反饋匯總·第一期:關於“是否立即重啟歸墟”的初步意見征集》。
    而滾動的數據流中,被點亮次數最多、共識權重最高的一條建議,內容簡單到讓她失語:“歸墟那地方陰森森的,門那麽大,開門之前,能不能先在附近修個公共廁所和茶水站?大家等結果也挺累的。”
    噗嗤一聲,阿蕪沒忍住笑了出來,眼眶卻莫名有些濕潤。
    她明白了。
    人們之所以不再那麽恐懼那個未知的“結局”,不是因為他們得到了什麽確切的答案,而是因為他們終於擁有了一種“事情可以慢慢商量”的安全感。
    當宏大的命運議題,可以被解構成“要不要先修個廁所”的具體問題時,恐懼便失去了滋生的土壤。
    她立刻行動起來,憑借著“共筆者”的權限,迅速推動成立了一個史無前例的機構——“歸墟事務民間智囊團”。
    成員沒有門檻,不看修為,隻看意願。
    由來自仙朝各階層、各行業的代表輪值參與,負責整理那些雪片般飛來的民間提案。
    一時間,煉器大師與農夫並坐,陣法宗師和廚娘共議,就連皇城裏掃了一輩子落葉的老仙翁,都被客客氣氣地請去,專門開了個“上古傳說故事會”,講述他從祖輩那裏聽來的、關於歸墟的隻言片語。
    大公主林知雪是在看完最後一段夢境後,從沉睡中驚醒的。
    窗外晨光熹微,她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。
    她獨自一人,避開所有侍從,走進了父皇早已封存的舊殿。
    殿內空曠而寂靜,落滿了灰塵。
    她沒有點燃祭祀的香火,而是徑直走向牆角,取下了一方同樣塵封已久的沙盤。
    那是很多很多年前,她帶著還是個小不點的林昭昭,一起胡鬧堆砌的微型歸d墟模型。
    她伸出手,輕輕拂去沙盤上的灰塵。
    忽然,她的指尖觸到了一絲異樣的刻痕。
    她定睛看去,在沙盤最不起眼的底部邊緣,發現了一行用神念烙印的、幾乎與木紋融為一體的極小字體:
    “封之,非懼其力,而待其聲。”
    林知雪怔住了。
    她呆立良久,仿佛跨越了萬古時光,再一次感受到了父親那如山海般深沉的意誌。
    原來,封印歸墟,從來不是因為畏懼,而是在等待。
    等待一個能讓所有聲音都被聽見的時機。
    她從懷中取出那枚代表著長姐權柄、亦是父皇信物的銅鈴,沒有絲毫猶豫,將其穩穩地放入了沙盤的中央。
    銅鈴落下,發出一聲沉悶的微響,仿佛敲定了某個遲到萬年的約定。
    “爹,”她轉身離去,聲音低沉而堅定,“這一次,我們聽聽她們怎麽說。”
    數日後,冬至之日,林亦“出關”。
    她破天荒地召集群臣、各方勢力代表以及“民間智囊團”的數千名成員,齊聚於歸墟之門前。
    寒風呼嘯,所有人都屏息凝神,等待著這位十公主宣布那個足以決定世界命運的最終答案。
    林亦走上高台,手中卻沒有持有任何象征權力的法旨或信物。
    她隻是對著眾人,緩緩展開了一張巨大的、完全空白的玉帛。
    在全場驚愕的目光中,她笑了,那笑容一如既往地帶著幾分慵懶,卻又有著前所未有的清澈與坦然。
    “我不寫答案了。”她說道,聲音通過法陣傳遍每一個角落,“從今天起,關於歸墟是否開啟、何時開啟、如何開啟的一切重大決議,每年冬至,在此公議一次。這個過程,將持續一百年。一百年後,若我們能找到一個讓大多數人都願意接受的共識,再來談開啟之事。”
    全場嘩然!
    百年公議?
    這算什麽決定?
    這根本就是把決定權又扔了回來!
    就在一片騷動與不解之中,隻有阿蕪看見,她麵前的《世界運行手冊》忽然自行翻動,書頁上,一個刺眼的紅色警告框瘋狂閃爍,似乎在判定這是“主線任務失敗”的違規操作。
    然而,那紅框閃爍了數息之後,卻又漸漸消散,最終,隻在手冊的扉頁上,留下了一行全新的、淡金色的小字:
    “檢測到可持續性協商機製已初步建立。主線任務目標變更:維護對話通道長期暢通。”
    風起,吹動了高台簷下懸掛的萬千銅鈴,發出一片清越的合鳴。
    仿佛在回應著這片鈴音,那座亙古矗立、沉默了億萬年的歸墟之塔頂端,原本死寂的星光,竟開始如呼吸般,緩慢而富有節奏地流轉明滅。
    它仿佛在說:這一次,我不急了。
    冬至公議在一片複雜難言的氣氛中落下帷幕,大衍仙朝迎來了一個前所未有的、需要“商量著來”的漫長冬季。
    七日後,皇城藏書閣。
    負責灑掃的雜役發現,往日裏總是一絲不苟、將所有古籍擦拭得一塵不染的藏書吏陸昭大人,今日竟罕見地失神了。
    他正一動不動地站在一座書架前,目光死死地盯著一排書脊。
    那是一排記載著仙朝曆代星軌運行圖的古老玉簡。
    在其他人眼中,這些玉簡的位置和昨日毫無分別,但在陸昭那雙能看見時間脈絡的眼中,其中一枚玉簡的位置,相比昨日,發生了極其極其細微的、幾乎無法用任何尺度衡量的偏移。
    就好像,整個宇宙的弦,被一隻看不見的手,輕輕撥動了一下,產生了一個連至尊都無法察覺的音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