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二章 父子生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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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蒼頭年紀雖大了,卻依然身姿矯健,行動利索。
他很快就把所有箱子都搬上了馬車,整個過程連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。
薛德民與薛綠見狀,也無意繼續跟石家人歪纏下去,便幹脆地告辭了。
石老大看到兒子板著一張臉,心裏恨鐵不成鋼,怨兒子連表麵功夫都不會做,隻得叫上女兒,一同送客出門。
在大門外,他看到鄰居家又有人出來,還望向了自家的方向,麵對薛德民的笑容頓時更親切了幾分:“薛兄此去,一路上多多保重。隻盼著你我兩家人都能平安順遂,不久之後戰事平息,你我還能在家鄉重聚。”
薛德民瞥了鄰居家一眼,便知道石老大是想在鄰居麵前裝模作樣,仿佛隻是正常送別了熟人訪客一般,而不是剛剛給兒子退了婚。
他扯了扯嘴角,臉上露出一絲嘲諷。不過他雖無意配合石老大裝相,可退婚辦得順利,想要的東西也全數要回來了,他心情大好,無意節外生枝,便淡淡地回了一禮:“保重。”
說完後,他轉身就招呼侄女上馬車。
薛綠應了一聲,回頭與石六娘告別,壓低聲音提醒她:“別忘了我先前說過的話。”
石六娘悄悄看了父親一眼,低聲快速道:“我明早會再去針線鋪子。我有話告訴你。”
薛綠不動聲色地握了握她的手,轉身走到馬車邊,扶著大堂兄薛長林的手臂上了馬車。
這時候她忽然瞥見前方不遠處,黃夢龍正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們,偶然與她視線對上,便迅速轉開頭去,一副沒事人的模樣,走進了一家茶葉鋪子。
薛綠一邊掀起車簾,鑽進車廂,一邊沉默思考著。
黃夢龍從來沒跟薛家人見過麵,石家人也沒為他引見過他們,難道他還能認出他們是誰?
他雖不曾拜見過恩師黃山先生的繼室杜夫人,也沒正式見過小師弟薛德誠,可遇見後者的家人,也無須回避吧?為什麽要逃避她的目光?還鑽進店裏裝沒看見?
薛綠在車廂中坐下,望望四周,忽然想到一件事。
從石家搬出來的箱子,這會子堆滿了大半個車廂,隻留下很少的空位,勉強能坐下她與大伯父薛德民。正因如此,方才她上車的時候,大堂兄幫忙掀起了車簾,黃夢龍多半也看見車廂裏裝著什麽了。
石家父子說曾經請黃夢龍來家裏欣賞過書畫,那他是不是也看到箱子的模樣了?
他方才表情驚疑不定,到底是因為看到薛家人出現在黃山先生的故居門前,還是因為看到了車廂裏堆放的箱子?
薛德民鑽進了車廂,薛綠便將這件事存在心底,沒有吭聲,就這麽與大伯父、大堂兄薛長林一道,坐著老蒼頭駕駛的馬車,朝自家小宅駛去。
石老大麵上堆笑,熱情親切地送走了客人,方才轉身帶著女兒回到門裏。
大門才關上,石寶生就按捺不住,從客廳裏衝了出來:“爹,你方才都在胡說些什麽呀?為什麽要把東西全都還給他們?!那四幅畫我早有用處,你怎能問都不問我一聲,就還給薛十六娘了呢?!”
說完後,石寶生又轉向石六娘:“六娘你也是糊塗,我不是早就吩咐過你,要看我的眼色行事麽?你方才又在做什麽?!”
石六娘縮了縮脖子,低眉順眼地回答:“爹吩咐了,我難道還能不聽?沒有這個道理呀。”
石寶生幾乎氣絕:“你聽爹的,就不聽我的話了?這就是你的道理?!”
“好了!”石老大板起臉,“六娘哪裏做錯了?難不成我吩咐她做事,她還能違抗不遵麽?!我看你妹妹做得很對,很懂事,倒是你,怎麽越發糊塗起來?
“你讀了那麽多年的書,從前跟著薛七時,一向孝順守禮,如今改拜了別的老師,怎麽就敢衝著親爹吹胡子瞪眼了?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?!”
石寶生怎能接受父親這等指責?他不服氣地道:“我哪裏不孝順知禮了?我為了石家的富貴,費了多少心思?!黃老師對我也提攜有加,爹怎能胡亂猜疑他?萬一讓黃老師聽見,我還怎麽跟他相處?爹忘了,我們還有許多事指望他幫忙麽?!”
石老大冷笑:“不指望他,那些事咱們家也不是辦不了。況且這是在自己家裏,我難道還不能說自己想說的話了?咋的?你嫌我是商籍,不肯跟我說話就算了,如今連我說話都不許了?這算哪門子的孝順知禮?!”
石寶生氣得直跺腳:“爹!這都什麽時候了?兒子的大好前程就在眼前,你為什麽非要在這個關鍵時候跟我過不去?!這裏是德州,不是春柳縣,沒有黃老師幫忙,我怎麽求娶到魯家的小姐?這也是你一個商人能辦到的事?!
“你什麽都幫不上我,我也沒怪你,隻不過是希望你能多配合一些,別拖我的後腿罷了,這樣你都不肯答應!我將來有了好前程,你不是也能跟著沾光麽?為什麽你就非得揪著小事不放?誰家的爹像你這般狠心?!”
石寶生憋了一肚子氣,不想再跟父親爭吵下去,索性甩袖回內院去了。石老大氣得胡子都在哆嗦,手指著他的背影,半天說不出話來。
石六娘連忙上前扶住父親:“爹,您別生氣,哥哥隻是一時糊塗,您別跟他計較。”
她扶著父親回到客廳裏坐下,又給他倒了熱茶來,替他捶起了背。
石老大本來也不是氣性大的人,素來精明圓滑,很快就平靜下來了。他對兒子的忤逆很氣惱,但女兒的乖巧則令他十分滿意:“六娘啊,幸好還有你,不然我真要被你哥哥氣死了!”
石六娘當然不會把這話當真,她心裏很清楚父母對兄長有多麽重視,就算她再乖巧孝順一百倍,在父母心目中也不可能比得上兄長的十分之一。
她隻是繼續做出柔順的模樣來,還主動替兄長說情:“哥哥隻是太想要魯家那門親事了。他隻要娶到了魯大小姐,就能從此一飛衝天,再也不用為前程發愁。為了這門親事,他什麽事都願意做,一時心急,難免會說錯話。”
石老大歎了口氣:“魯家這門親事好是好,但我始終覺得你哥哥新拜的那個黃老師不大靠譜。薛七還是進士呢,他可不是這個做派,你哥哥跟著薛七讀書,也從來沒嫌棄過我是商籍。他到德州才幾日?就嫌棄起親爹來。
“等他真娶到魯家小姐,成了人上人,將來為官作宰的,眼裏還有我這個親爹麽?我放不下油坊的生意,還不是想多賺些銀子,給他攢家底?沒想到反而成了拖後腿的了。”
石六娘忙道:“哥哥隻是一時衝動,心裏並不是這麽想的。不是有句古話,叫兒不嫌母醜麽?油坊是娘的家業,哥哥與我都是從小在油坊長大的,怎會嫌棄呢?”
石老大搖搖頭:“你娘也跟他一個鼻孔出氣,娘兒倆都蠢到一塊兒去了!幸好有你提醒我,不然我什麽都不知道,隻能任由你哥聽你娘的唆使,做出自以為聰明的蠢事來,敗壞了自家的名聲。他們真以為薛家好欺負麽?!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