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紀元 第四十九章:前人記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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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同類的味兒”這五個字,像五根冰冷的釘子,把言今釘在了原地。他扭頭瞅著辛言,她臉上那點人色兒都快褪盡了,嘴唇抿成一條青白的線,眼神虛浮著,不知落處。
    “啥……啥同類?”言今覺著自個兒嗓子眼發緊。
    辛言搖了搖頭,沒言語。她把手揣進破衣裳兜裏,摸出來那塊一直帶著的、顏色詭異的暗紫色書頁碎片,在昏暗裏瞅著。那碎片安安靜靜,沒再發光。
    洞子裏那亂人心神的“響動”還沒散,可沒了那藍汪汪的鬼東西蠱惑,似乎也成了沒牙的老虎,光嚷嚷,咬不著人了。隻是待久了,依舊覺得腦仁兒一跳一跳地疼。
    言今撐著石壁站起來,右肩膀沉甸甸地往下墜。“這地界不能待了,”他喘著氣說,“咱得找路出去。”
    辛言把碎片揣回去,也站起身,沒反對。倆人順著來路,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摸。這回留心看了,才發現這邪性的洞子裏,除了那些零碎兒和白骨,石壁上、泥地裏,還真有些前人留下的記號。有用炭條畫的歪箭頭,有拿石子兒擺的十字,還有刻在石頭上的、歪歪扭扭的字,大多是“危險”、“回頭”、“死路”這類話,瞧著就叫人心裏頭發沉。
    “看來栽在這兒的人,不少。”言今歎口氣。
    辛言沒接話,隻是在一個岔路口蹲下了。這岔路口的三條道,兩條都被人用大大的紅漆(也不知是漆還是血)畫了叉,隻有左邊那條窄巴巴的、瞧著最不起眼的道口,用刀子刻了個小小的箭頭,箭頭底下,還刻了個字,筆畫深深,帶著股子狠勁兒:
    “生”
    言今和辛言對視了一眼。這“生”字,在這死氣沉沉的地方,瞧著格外紮眼。
    “信不信?”言今問。
    辛言伸手摸了摸那刻痕,指尖沾了點石粉。“刻得深,”她說,“像是怕後來人瞧不見。”
    沒別的更好選擇。倆人便拐進了左邊那條窄道。這道兒是真窄,胖點兒的都擠不過去,頂上還滴滴答答漏水,腳下濕滑,難走得很。可怪的是,一進來,外頭那亂糟糟的“響動”,竟像是被什麽東西隔開了,一下子遠了不少,聽著也模糊了。
    言今覺得腦仁兒輕鬆了些,右胳膊上藍道道的刺痛,好像也緩了那麽一丁點兒。他不由得對留下這記號的前人,生出一絲感激。
    窄道曲裏拐彎,像是沒個盡頭。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工夫,前頭隱隱傳來水聲,不是暗河那嘩啦聲,是滴滴答答的,像是水珠子落在石頭上。
    道兒也漸漸寬了些,旁邊石壁上開始出現一些人工的痕跡,像是早年開鑿的坑道。走了沒多遠,眼前出現了一個不大的石室。石室當間兒,有個用碎石塊壘起來的簡易灶台,裏頭還有燒剩下的灰燼。牆角鋪著些幹草,像是有人在這兒睡過。
    最惹眼的,是石室盡頭那麵牆上,密密麻麻刻滿了字。
    言今湊過去看。字跡和外麵那個“生”字一樣,深深淺淺,有些已經模糊了。寫的不是什麽功法秘籍,倒像是一個人的……日記?或者說,是遺言。
    “第三日,水快沒了。那‘聲音’還在響,像是有無數張嘴在耳邊說話,說的都是我不想聽的……”
    “第七日,找到這處石室,清淨些。外麵那藍光怪物,不敢進來,奇怪。”
    “第十五日,我好像……能聽懂一點那‘聲音’了。它們在害怕,在哭嚎……諧律器……它在‘吃’它們……”
    “第三十日,我不是第一個到這裏的。牆角的骨頭,是上一個。他刻下了‘塔’的線索……”
    “塔不在高處,在深處。它是個‘回音壁’,收集所有被遺棄的‘聲音’……”
    “鑰匙……鑰匙是‘空’與‘噪’的平衡……可笑,我快死了,才明白……”
    “後來人,若你能看到這些字,記住,‘塔’在聽著。帶著‘空’與‘噪’,去‘回響之扉’……”
    字跡到這裏,戛然而止。最後幾個字,刻得又深又亂,帶著一股子不甘心的勁兒。
    言今看得心裏頭發涼。他回頭瞅辛言,她也在看那些字,臉色比剛才更白了。
    “空與噪的平衡……”言今喃喃道,抬起自己那布滿藍色紋路的右胳膊,又看看辛言。“說的是……咱們?”
    辛言沒言聲,隻是走到牆角那堆幹草旁,用腳尖輕輕撥了撥。幹草底下,露出來幾根細細的人骨,還有一個鏽跡斑斑的、巴掌大的小鐵盒子。
    她彎腰撿起鐵盒子,打開。裏頭沒有想象中的珍寶,隻有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,聞著有點像是……骨灰?粉末底下,壓著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、泛黃的油紙。
    辛言把油紙拿出來,小心展開。上麵是用細毛筆畫的、極其繁複的線條和符號,像是一張地圖,又像是什麽機器的構造圖。在圖的正中央,標著一個醒目的點,旁邊寫著三個小字:
    “共鳴芯”
    言今湊過去看,那圖上的線條彎彎繞繞,看得他眼花。“這……是那‘第一共鳴塔’裏頭?”
    辛言盯著圖,眼神專注,手指無意識地在那些線條上虛劃著。“像是核心結構,”她輕聲說,“這‘共鳴芯’……是關鍵。”
    她把油紙小心折好,揣進懷裏。然後又看了看那小鐵盒子裏的灰白色粉末,沉默了一下,把盒子蓋好,輕輕放回了原處。
    “哥,”她站起身,看著言今,“咱們得找到這‘回響之扉’。”
    言今點了點頭。前人用命換來的線索,不能白費。他看著石壁上那最後一行字——“塔在聽著”,心裏頭沉甸甸的。那“塔”,到底是個啥玩意兒?
    倆人沒在這石室多待,順著前人留下的其他記號,繼續往前走。通道漸漸往上,空氣也似乎沒那麽汙濁了。走了不知多久,前頭隱隱透來一點天光,還夾雜著……人聲?
    不是那邪性的“響動”,是真真切切的人說話的聲音,雖然聽著有點遠,有點模糊。
    言今和辛言立刻警惕起來,放輕了腳步,貼著石壁往前摸。拐過一個彎,眼前赫然是一個被雜草和亂石半掩著的洞口,天光就是從那兒漏進來的。洞口外,似乎是個廢棄的院落。
    言今扒著洞口邊的石頭,小心翼翼地往外瞅。院子挺大,荒草長得比人都高,幾間破屋子塌了半邊。隔著院子,能看見外頭的街道,還有影影綽綽的人影在活動。
    不是白衣服的啞巴,看打扮,像是普通的幸存者,隻是一個個都縮著脖子,走路急匆匆的,沒人敢大聲說話。
    他們這是……回到地麵了?從那個邪性的地底世界,爬出來了?
    言今心裏頭說不上是喜是憂。喜的是總算見了天日,憂的是這外頭,恐怕也不是什麽太平地界。
    他回頭看了看辛言。她站在陰影裏,望著洞口外的天光,臉上沒什麽表情,隻有那雙眼睛,深不見底。
    “哥,”她輕聲說,像是怕驚擾了什麽,“咱出來了。可那‘塔’……還在下頭聽著呢。”
    言今順著她的目光,回頭望了望那幽深的地下通道。是啊,麻煩沒完,路,還得往前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