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紀元 第一百一十二章:雷煞淬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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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坑底像個燒紅了的鐵砧子,言今就是那砧上挨錘打的鐵胚。血色電蛇鑽筋蝕骨,疼得他魂兒都要出竅,偏生那點子“歸墟”的意念,像頭餓急眼的狼崽子,逮著那暴烈的雷煞之氣就啃。這一啃一撕扯,右臂那焦黑的死肉裏頭,竟跟開了鍋似的,咕嘟咕嘟響,又疼又癢,活像是千萬隻螞蟻在骨頭縫裏又咬又爬。
    他死死咬著牙關,嘴角都滲了血,腦子裏就剩一個念頭:撐住!把這鬼東西,要麽化了,要麽……化了它!
    外頭,觀測者拎著那不離手的小茶壺,溜溜達達,迎向那從雷淵深處升騰起來的龐然大物——“雷煞之骸”。那玩意兒,是由無數折斷的兵刃、破碎的甲胄,混雜著此地亙古不散的怨念與雷霆,不知怎麽糅合出來的怪物,沒有固定形態,隻是一團不斷扭曲、膨脹的、散發著暗紅雷光的黑影,兩隻熔岩般的巨眼,死死釘在觀測者身上,或者說,釘在他身後那雷光翻湧的焦坑上。
    “吼——!”
    一聲非人非獸的咆哮,震得四周雷雲都翻騰不休。那雷煞之骸猛地探出一隻由無數殘刃構成的巨爪,帶著撕裂虛空的尖嘯與磅礴的暗紅雷煞,朝著觀測者當頭抓下!這一爪,比血雷淵裏那些散亂的閃電,不知凶戾了多少倍!
    觀測者卻像是沒瞧見,依舊不緊不慢地往前走,直到那巨爪快要臨頭,他才抬起拎著茶壺的那隻手,用小指指甲,對著那遮天蔽日的爪影,輕輕一彈。
    “叮——”
    一聲極其輕微、如同玉磬相擊的脆響。
    那凶威赫赫的巨爪,竟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、絕對堅硬的牆壁,前端瞬間崩碎!無數殘刃碎片混合著暗紅雷光,如同暴雨般倒卷而回,砸在雷煞之骸自己那龐大的身軀上,發出劈裏啪啦的亂響!
    雷煞之骸發出一聲吃痛的、更加暴怒的咆哮,熔岩巨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。它那龐大的身軀猛地收縮,隨即如同充氣般急劇膨脹,更多的殘刃與雷光從虛空匯聚而來,在其表麵凝聚成一根根猙獰的、如同山巒般巨大的雷煞尖刺!它要將這個渺小卻詭異的存在,連同他身後那散發著誘人氣息的“食物”,一同碾碎!
    觀測者歎了口氣,像是嫌麻煩,終於將另一隻空著的手也抬了起來,雙手在身前虛虛一合。
    沒有光芒,沒有聲響。
    但那雷煞之骸周身剛剛凝聚起來的、毀天滅地般的雷煞尖刺,卻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攥住,猛地向內坍縮、擠壓!任憑它如何咆哮掙紮,那些狂暴的雷煞之力竟如同溫順的綿羊,被強行壓縮、凝練,最終化作一顆不過拳頭大小、卻散發著令人心悸波動的暗紅色雷球,懸浮在觀測者掌心之上。
    雷煞之骸那龐大的身軀,如同被抽掉了骨頭,瞬間萎靡、黯淡了下去,熔岩巨眼中隻剩下恐懼與茫然。
    觀測者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雷球,撇撇嘴:“能量倒是挺足,就是雜質多了點,不夠純粹。”他隨手一拋,那顆足以炸平一座山頭的雷球,竟被他如同扔石子般,丟向了言今所在的那個焦坑!
    “小子,接住了!給你加把火!”
    焦坑內,正與體內雷煞苦苦抗衡的言今,隻覺得一股遠比之前精純、凝練百倍的恐怖雷煞之力,如同天外隕星,轟然砸落!他周身那件破蓑衣連一瞬都沒撐住,直接化為飛灰!手中的半截斷劍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,劍身上的鏽跡瞬間被灼燒幹淨,露出底下暗沉如血的本質!
    “呃啊——!”
    言今發出一聲不似人腔的嘶吼,整個人如同被投入了煉獄的核心!那精純的雷煞之力蠻橫地衝入他四肢百骸,與他體內那點“歸墟”黑暗展開了最直接的、最本源的碰撞與吞噬!
    他的右臂,那焦黑的表皮瞬間龜裂、剝落,露出底下如同燒紅烙鐵般的筋骨!暗紅色的雷光與深邃的黑暗在其中瘋狂交織、湮滅,發出“滋啦”作響的聲音,仿佛在重新鍛造這根臂骨!
    痛!超越極限的痛!但他的意識,在這極致的痛苦折磨下,反而進入了一種詭異的空明狀態。他“看”到自己右臂的每一寸結構都在毀滅與新生中循環,看到那“歸墟”的黑暗如何一點點蠶食、轉化那暴烈的雷煞,看到一絲絲微弱卻堅韌的、暗金色的新生肌理,正從那湮滅的灰燼中,艱難地萌發出來……
    坑外,觀測者看著那雷光與黑暗交織的焦坑,滿意地點點頭,這才轉過身,看向那萎靡不振、試圖偷偷溜走的雷煞之骸。
    “想來就來,想走就走?”觀測者哼了一聲,伸出食指,對著那龐大的黑影,遙遙一點。
    “定。”
    一個字吐出,如同言出法隨。那雷煞之骸龐大的身軀瞬間僵直,如同被凍結在琥珀中的飛蟲,連那熔岩巨眼中的光芒都凝固了。
    觀測者不再理會它,拎著茶壺,慢悠悠地走到焦坑邊,探頭往裏瞧了瞧,咂咂嘴:“還得燒一會兒。”他便一屁股坐在坑邊,拿出那紫砂小壺,又自斟自飲起來,仿佛眼前不是雷霆煉獄,而是自家庭院。
    漏簷齋內,一直閉目調息的老者,那隻星辰眼猛然睜開,望向血雷淵的方向,幹裂的嘴唇動了動,最終隻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。
    “歸墟……雷煞……這小子……走的……是什麽路……”
    他不知道,在言今那瀕臨崩潰又重鑄的右臂骨骼深處,一絲極其細微的、銀色的規則殘痕——來自織痕者的“禮物”——正悄然吸收著湮滅時散逸的能量,如同冬眠的毒蛇,等待著蘇醒的時機。
    而血雷淵更深處,一些更加古老、更加沉默的存在,似乎也被這不同尋常的動靜,從亙古的沉睡中,驚動了一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