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紀元 第一百三十一章:廟堂活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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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腦子裏那要人命的鍾聲是停了,可魂兒像是被抽出去又硬塞回來,晃晃悠悠,沒個著落。言今撐著地,晃了晃腦袋,耳朵裏還在嗡嗡作響,眼前看東西都帶著重影。他瞅了一眼旁邊癱著的阿土,小子口鼻的血是止住了,可臉色灰敗,進氣多出氣少,眼瞅著是半條命搭進去了。
    不能擱這兒等死。
    他咬著牙,把阿土又撈起來,架在肩上,一步一步,朝著那廟門挪。腿腳還軟著,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,右臂那歸墟的底子,剛才硬抗了那一下,這會兒更是虛得發飄,隻剩點冰碴子似的寒意,吊著一口氣。
    廟門是兩扇對開的黑沉木料,看著厚重,上頭也沒鎖。言今用肩膀頂了頂,沒動靜。他騰出左手,抵在門上,發力一推。
    “吱呀——”
    門軸發出幹澀刺耳的摩擦聲,像是幾百年沒上過油,慢悠悠地朝裏蕩開一道縫。
    一股子混雜著陳年香火、塵土、還有某種難以言喻的、類似藥材放壞了又摻著點腥氣的味道,從門縫裏撲麵而來,嗆得言今一陣咳嗽。
    門裏黑,是真黑,外頭那點昏黃的光,擠進去就被吞沒了,照不透三尺。他眯著眼,適應了好一會兒,才勉強看清個大概。
    是個前殿,空蕩蕩的,沒什麽擺設,隻有幾根粗大的、漆色剝落的柱子撐著頂。地上積著厚厚的灰,踩上去,留下清晰的腳印。殿深處,隱約能看見個神壇的輪廓,上頭供著個什麽,黑乎乎的,瞧不真切。
    他架著阿土,小心翼翼地邁過門檻。腳剛落地,身後那兩扇門,竟又“吱呀”一聲,自己緩緩合攏了!嚴絲合縫,將外頭那點光徹底隔絕。
    四下裏,頓時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絕對黑暗。隻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聲,和阿土微弱的呻吟,在空曠的殿裏回蕩,顯得格外瘮人。
    言今不敢亂動,站在原地,右臂那點歸墟寒意被他催動著,絲絲縷縷地散開,像蝙蝠探路般,感應著周圍。
    沒感應到活物。隻有死寂,和那股子越來越濃的、怪異的藥腥氣。
    他摸索著,往前挪了幾步。腳下踢到了什麽東西,發出“咕嚕嚕”的輕響,像是個小石子。他彎腰,用左手在地上摸了摸,觸手冰涼,圓溜溜的,撿起來湊到眼前——借著右臂那微不可察的、幾乎融入黑暗的幽光,他看清了,那竟是一顆……幹癟發黑的人眼珠子!
    他心頭一跳,強忍著不適,將那玩意兒扔開。
    又往前走了幾步,腳下“哢嚓”一聲,像是踩斷了什麽。低頭一看,是幾根散落的白骨,看形狀,是人的指骨。
    這地方,邪性!
    他停下腳步,不再盲目亂闖。右臂的寒意集中起來,朝著殿深處那神壇的方向探去。
    這一探,卻像是捅了馬蜂窩!
    神壇方向,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裏,猛地亮起了兩團幽幽的、綠油油的光!像是野獸的眼睛。
    緊接著,是四團、六團、八團……越來越多!
    “嗬……嗬……”
    低沉的、仿佛喉嚨裏堵著濃痰的喘息聲,從四麵八方響了起來。伴隨著的,還有拖遝的腳步聲,和某種硬物刮擦地麵的聲音。
    言今渾身汗毛倒豎,架著阿土疾退幾步,背靠在一根冰冷的柱子上。右臂那點歸墟之力被他催發到極致,在身前布下一層稀薄的、但散發著絕對排斥生機的黑暗屏障。
    那綠油油的光點,緩緩從黑暗中浮現出來。
    是一個個“人”。
    或者說,曾經是人。
    它們穿著破爛不堪、沾滿汙漬的暗黃色袍服,像是某種僧侶或祭祀的打扮。但它們的身體,大多已經殘缺不全,有的少了胳膊,有的露著肋骨,皮膚是那種毫無生氣的青灰色,緊貼著骨頭,幹癟得像臘肉。它們的眼眶裏,沒有眼珠,隻有那兩團不斷搖曳的、令人不安的綠火。
    它們動作僵硬,步履蹣跚,如同提線木偶,從殿宇的各個角落,朝著言今和阿土圍攏過來。手裏,還拿著些奇形怪狀的東西——有的是鏽跡斑斑的短劍,有的是掛著鈴鐺、布滿汙穢的幡杆,更有甚者,直接拎著自己脫落下來的、幹枯的手臂骨。
    “活屍……”言今心頭一沉。這廟裏,竟然養著這種東西!看這數量,不下二三十!
    它們似乎對言今身前那層歸墟屏障頗為忌憚,圍在幾步之外,喉嚨裏發出“嗬嗬”的威脅聲,綠油油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們,尤其是言今那條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右臂。
    阿土被這景象一嚇,竟回光返照般清醒了些許,看到那些逼近的活屍,嚇得魂飛魄散,死死抓住言今的衣服。
    言今腦子飛快轉動。硬拚?自己狀態不佳,還帶著個拖累,對付這麽多活屍,勝算渺茫。逃?門關了,四下漆黑,往哪兒逃?
    他的目光,再次投向殿深處那黑乎乎的神壇。
    這些活屍,似乎是在守護那東西?
    他心一橫,架著阿土,不再固守,而是朝著神壇的方向,緩緩移動。
    他這一動,那些活屍立刻躁動起來!它們不再猶豫,發出嘶啞的咆哮,揮舞著手中的“武器”,如同潮水般湧了上來!
    首當其衝的一個,揮舞著鏽蝕短劍,朝著言今脖頸砍來!
    言今右臂猛地揮出,不閃不避,直接用手臂格擋!
    “鐺!”
    短劍砍在赭紅色的筋肉上,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,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!那活屍被反震得一個趔趄。
    言今左拳緊隨而至,帶著一股蠻力,轟在它的胸口!
    “哢嚓!”
    胸骨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。那活屍倒飛出去,撞在同伴身上,綠火般的眼睛閃爍了幾下,迅速黯淡下去。
    但更多的活屍已經撲到近前!幡杆上的鈴鐺發出擾亂心神的脆響,骨棒帶著惡風砸落!
    言今護著阿土,且戰且退,右臂或格或砸,左拳如電,每一擊都勢大力沉,將靠近的活屍轟飛、砸碎。那歸墟的屏障雖然稀薄,卻也有效地幹擾著活屍的動作,讓它們的攻擊變得遲緩、扭曲。
    一時間,骨骼碎裂聲、嘶吼聲、鈴鐺聲不絕於耳。言今如同暴風雨中的礁石,在活屍的圍攻下艱難地向著神壇移動。
    他身上也添了幾道傷口,是被那些鏽蝕兵器和骨爪劃傷的,火辣辣地疼,帶著一股陰寒的腐蝕力往肉裏鑽,被他強行用歸墟寒意逼住。
    終於,他衝破了活屍的包圍,踏上了神壇前方的台階。
    那些活屍追到台階下,卻仿佛被一道無形的界限阻隔,隻是圍在那裏,揮舞著手臂嘶吼,不敢再上前一步。
    言今喘著粗氣,回頭看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綠火眼睛,心知這神壇附近,必有古怪。
    他轉過身,望向神壇之上。
    那裏,沒有供奉任何神像。
    隻有一具盤膝而坐的……幹屍。
    幹屍身上,穿著一件相對完整的、顏色深邃如夜的黑色長袍,長袍上用銀線繡著繁複而古老的星辰圖案,即便蒙塵,也隱隱流動著微光。幹屍的雙手,結著一個奇怪的手印,平放在膝上。它的頭顱低垂,看不清麵容。
    而在幹屍的懷中,抱著一麵樣式古樸、邊緣有些破損的……銅鏡。
    鏡麵,正對著言今。
    言今的目光,不由自主地,落入了那鏡麵之中。
    鏡子裏,映出的,不是他此刻狼狽的模樣。
    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、旋轉的、仿佛能吞噬一切的……黑暗深淵。
    與他右臂深處那“歸墟”之力,同源,卻浩瀚了何止千萬倍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