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 餘燼未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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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醫生說你肋骨裂了兩根,再折騰就得躺上半年。”老周把一碗熱粥放在床頭櫃上,看著曹明達試圖坐起來的動作,沒好氣地按住他,“老實躺著!琅勃拉邦的收尾工作有我們,輪不到你這病號操心。”
    曹明達靠在床頭,胸口的繃帶還纏著,呼吸稍重就牽扯著疼:“虎爺和眼鏡蛇都落網了?地下室的貨清點完了嗎?”
    “人跑了兩個,抓了十七個,包括虎爺的頭號賬房先生。”老周掰開一次性筷子遞給他,“貨清出來三百多公斤,夠判他們幾十回死刑了。不過……”他頓了頓,語氣沉下來,“瓦倫大師的屍體不見了,通風管道裏隻有一攤血,像是被人拖走的。”
    曹明達握著粥碗的手緊了緊:“他沒死透?”
    “不好說。”老周掏出煙盒又塞回去——病房裏不讓抽煙,“法醫說頸動脈被割斷,就算當時沒死,也撐不過半小時。但現場沒有拖拽痕跡,倒像是自己走的。”
    玉罕端著藥走進來,聽到這話皺起眉:“瓦倫在當地寺廟裏有不少信徒,會不會是他們偷偷把人弄走了?”
    “我們查了周邊寺廟,沒發現蹤跡。”老周搖頭,“這老和尚不簡單,表麵是白象的座上賓,暗地裏還和眼鏡蛇有聯係,賬本裏記著他近五年經手的貨,比虎爺的還多。”
    曹明達喝了口粥,溫熱的米香壓不住心裏的寒意:“他要是活著,肯定會報複。琅勃拉邦的警力夠不夠?要不要請求當地警方支援?”
    “已經聯係了,他們派了一個營駐守在賭場周邊。”老周站起身,“我得去趟審訊室,虎爺那老東西嘴硬得很,到現在還不肯說倉庫的位置。對了,玉罕姑娘,賽耶老伯托人捎了話,說家裏的草藥快用完了,問你能不能回去幫忙收一趟。”
    玉罕眼神閃爍了一下:“我……等曹大哥好點再回去。”
    曹明達看出她的猶豫,放下粥碗:“去吧,這裏有老周他們照應。你阿爸年紀大了,收草藥辛苦,早點回去搭把手。”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    “沒什麽可是的。”曹明達笑了笑,“我這把老骨頭沒那麽脆,等你回來,說不定我都能下地走路了。”
    玉罕咬了咬唇,點頭道:“那我明天一早就走,三天內一定回來。”
    老周離開後,病房裏安靜下來。窗外的鳳凰花正開得豔,火紅的花瓣落在窗台上,像一滴滴凝固的血。曹明達看著玉罕收拾藥瓶的背影,突然想起岩溫倒在血泊裏的樣子,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堵著。
    “瓦倫的信徒裏,有沒有一個獨眼的中年男人?”曹明達突然問。
    玉罕手一頓:“你怎麽知道?有個叫巴頌的,以前是瓦倫的護衛,三年前跟人火並瞎了左眼,後來就在城郊的破廟裏住。你問他幹什麽?”
    曹明達心裏咯噔一下:“賽耶老伯家附近,是不是有座破廟?”
    “是……”玉罕臉色白了,“你懷疑……”
    “老周說瓦倫的屍體不見了,而巴頌是他最忠心的信徒。”曹明達掀開被子就要下床,胸口的疼讓他齜牙咧嘴,“賽耶老伯可能有危險!”
    “你別動!我去!”玉罕抓起彎刀就往外跑,剛到門口就撞上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。
    “病人需要靜養,你們吵什麽?”醫生扶了扶眼鏡,聲音平淡得有些詭異。
    曹明達盯著他胸前的銘牌——上麵寫著“李醫生”,但領口露出的皮膚下,隱約有個青黑色的紋身,像條盤著的蛇。他心裏警鈴大作,猛地拽過玉罕躲到床後:“他不是醫生!”
    “砰!”李醫生手裏的針管突然炸開,裏麵的液體濺在牆上,冒出刺鼻的白煙。他扯掉白大褂,露出裏麵的黑色勁裝,腰間別著兩把短銃:“瓦倫大師說,留著你們這些警察,遲早是禍害。”
    曹明達摸向枕頭下的手槍——那是老周偷偷留下的備用槍,剛握住槍柄,就見李醫生抬手射擊,子彈擦著耳朵打在床頭,木屑紛飛。
    “玉罕,從窗戶跳!”曹明達推了她一把,同時舉槍還擊。
    李醫生翻身躲到門後,銃口噴著火舌:“巴頌已經去接賽耶老伯了,你們現在過去,正好能趕上給他收屍!”
    玉罕眼睛紅了,舉著彎刀就想衝過去,被曹明達死死拉住:“別衝動!他是想引我們出去!”
    “我阿爸要是出事,我跟他們拚了!”玉罕嘶吼著,聲音裏全是哭腔。
    曹明達壓著她蹲下,子彈嗖嗖地從頭頂飛過:“拚得過嗎?他有槍,我們隻有***槍和一把刀!想救你阿爸,就得冷靜!”
    李醫生見他們不出來,突然扔進來一顆***。嗆人的白煙瞬間彌漫了整個病房,曹明達拉著玉罕摸到窗邊,猛地推開窗戶跳了下去。
    二樓的高度不算高,但曹明達落地時胸口劇痛,眼前一黑差點栽倒。玉罕扶住他,兩人踉蹌著躲到花壇後麵,正好看到李醫生從樓道裏追出來,手裏的短銃還在冒煙。
    “往那邊跑了!”李醫生衝遠處的兩個黑影喊道,那兩人穿著醫院的護工服,手裏都握著砍刀。
    曹明達拉著玉罕鑽進旁邊的小巷,青石板路坑坑窪窪,沒跑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。他回頭看了一眼,護工已經追上來了,刀鋒在月光下閃著冷光。
    “分開跑!”曹明達低聲道,“你去城郊破廟,我去賽耶老伯家!”
    “不行!你有傷!”
    “別廢話!”曹明達把槍塞給她,“這槍裏有五發子彈,不到萬不得已別用。記住,看到巴頌就躲遠,等我匯合!”
    他推了玉罕一把,轉身朝著相反方向跑去。胸口的疼越來越烈,每跑一步都像有把刀在裏麵攪。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,他突然拐進一條死胡同,牆頭上爬滿了帶刺的藤蔓。
    “看你往哪跑!”護工追到胡同口,獰笑著舉起砍刀。
    曹明達抓住藤蔓就要往上爬,帶刺的枝條劃破手心,鮮血順著藤蔓滴下來。他剛爬到一半,突然聽到胡同外傳來槍聲,緊接著是慘叫聲。
    “曹大哥!”是玉罕的聲音。
    曹明達低頭一看,玉罕正舉著槍站在胡同口,地上躺著一個護工,另一個被她用刀架著脖子。“快下來!老周帶警察來了!”
    曹明達鬆了口氣,順著藤蔓滑下來,落地時沒站穩,膝蓋一軟跪坐在地上。玉罕趕緊扶他起來,掌心的血蹭在他胳膊上,像朵綻開的紅梅。
    “你怎麽回來了?”曹明達喘著氣問。
    “我不放心你。”玉罕擦掉他嘴角的血跡,“老周說巴頌根本沒去阿爸家,他帶了十幾個人埋伏在破廟,想引我們過去。”
    警笛聲由遠及近,紅藍交替的光映在牆上,忽明忽暗。老周帶著警察衝進胡同,看到曹明達的樣子,氣得罵道:“你這不要命的!醫生說你再動傷口就得感染!”
    “先別管我。”曹明達抓住他的胳膊,“瓦倫肯定在破廟,巴頌帶的人不少,你們得小心,他們有銃!”
    “放心,我們帶了***。”老周揮手讓醫護人員過來,“你乖乖回醫院,這裏交給我們。”
    被刀架著的護工突然獰笑起來:“你們找不到大師的!他早就帶著貨去了邊境,等你們發現的時候,他已經在緬甸了!”
    玉罕手一抖,刀差點掉在地上。曹明達看她臉色不對,按住她的手:“別信他的,瓦倫受了重傷,跑不了那麽遠。”
    護工被警察押走時,還在喊:“巴頌會為大師報仇的!你們都得死!”
    醫護人員要抬曹明達回病房,他卻抓住老周:“破廟那邊,留幾個活口。我有話要問。”
    老周點頭:“我知道分寸。”
    回到病房時,天已經蒙蒙亮。曹明達躺在床上,胸口的繃帶又滲了血,醫護人員重新包紮時,他疼得直咬牙,卻一聲沒吭。玉罕坐在床邊削蘋果,果皮削得歪歪扭扭,好幾次差點削到手。
    “別削了,我不愛吃蘋果。”曹明達喘著氣說。
    玉罕放下水果刀,眼圈紅了:“都怪我,要是我早點告訴你巴頌的事,岩溫就不會……”
    “跟你沒關係。”曹明達打斷她,“瓦倫這種人,就算沒有巴頌,也會找別人下手。我們能做的,就是抓住他,讓那些被他害死的人瞑目。”
    正說著,老周推門進來,臉上帶著喜色:“破廟那邊搞定了,打死七個,抓了五個,巴頌那小子被打斷了腿,正在審訊室等著呢。”
    “他招了嗎?”
    “嘴硬得很,說什麽都不肯說瓦倫的下落。”老周遞過一個布包,“不過我們在破廟裏搜出這個,你看看眼熟不?”
    布包打開,裏麵是個青銅佛像,巴掌大小,底座刻著個“瓦”字。曹明達瞳孔驟縮——這佛像他在白象的倉庫裏見過,當時擺在最顯眼的位置,玉罕說那是瓦倫送的,象征“鎮宅之寶”。
    “這佛像有什麽說法?”老周問。
    “白象的倉庫裏有個一模一樣的。”曹明達指著底座的刻字,“瓦倫的‘瓦’,說明這是他的信物。破廟裏有這個,要麽瓦倫藏在附近,要麽……”
    “要麽他用這個聯係同夥!”老周眼睛亮了,“我馬上去查佛像的來源,說不定能順藤摸瓜找到他的落腳點!”
    老周風風火火地走了,玉罕拿起佛像摩挲著:“這是用猛拉山的青銅鑄的,隻有那邊的老匠人會做。我小時候跟阿爸去趕集,見過匠人在集市角落擺攤,他們鑄的佛像,都會在底座刻上買主的名字。”
    曹明達心裏一動:“琅勃拉邦的集市在哪?今天開不開?”
    “在城東的河邊,每天都開。”玉罕點頭,“不過賣青銅器的攤位不多,隻有兩三個老匠人。”
    “等會兒你去趟集市,問問那些老匠人,最近有沒有人買過刻‘瓦’字的佛像。”曹明達叮囑道,“注意安全,別讓人跟著。”
    玉罕剛點頭,病房門突然被推開,一個護士慌慌張張地跑進來:“不好了!審訊室的巴頌……他咬舌自盡了!”
    曹明達和老周對視一眼,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凝重。
    “看來我們猜得沒錯,瓦倫就在附近。”曹明達握緊拳頭,胸口的疼仿佛都減輕了幾分,“他怕巴頌招供,早就給巴頌下了死命令。”
    老周臉色沉得能滴出水:“我現在就去集市,玉罕姑娘留在這裏照顧你。”
    “不用,讓玉罕去。”曹明達搖頭,“她認識那些老匠人,問起來方便。你去查巴頌的通訊記錄,看看他死前聯係過誰。”
    老周剛要反駁,就被曹明達的眼神製止了。他知道,曹明達這是擔心玉罕留在醫院不安全——巴頌能在審訊室自盡,說明瓦倫的人已經混進了警方內部。
    玉罕站起身,拿起牆角的彎刀:“我這就去,中午之前回來。”
    看著她消失在門口的背影,曹明達掀開被子下床,胸口的繃帶又滲出了血。他走到窗邊,望著遠處集市的方向,眼神銳利如刀。
    “想跑?沒那麽容易。”曹明達低聲說,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。
    陽光穿過雲層,照亮了琅勃拉邦的屋頂,金色的塔尖在陽光下閃著光。但曹明達知道,這座城市的陰影裏,還有未熄滅的餘燼,正等著燎原的風。
    “瓦倫,你的死期到了。”他對著空氣說,仿佛在跟那個隱藏在暗處的敵人宣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