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二章 發瘋的前奏

字數:4243   加入書籤

A+A-


    朱岩所下達的命令,猶如一台精準到極致的戰爭機器的啟動指令。
    整個北平城殘餘的燕軍機動力量,全然化作了黑夜中最為致命的幽靈。
    他們不再謀求大規模的決戰,而是化身為一群不知疲倦的狼。
    在月黑風高的夜晚,陳武率領著三百精銳騎兵,宛如黑色的潮水一般,悄然無聲地淹沒了一處南軍的前哨營地。
    沒有震天動地的喊殺聲,唯有利刃切開喉管的噗嗤聲,以及臨死前絕望的咯咯聲。
    前後僅僅一炷香的時間,哨站內的兩百多名南軍,便在睡夢中永遠地留在了這片冰冷的土地上。
    陳武沒有絲毫停留,在點燃對方的營帳之後,立刻率部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,隻留下一片衝天而起的火光,以及漸漸蔓延開來的恐慌。
    與此同時,一支百人小隊繞到了南軍大營的後方。
    他們既不攻打營寨,也不殺人,隻是將浸透了火油的草人,用投石索遠遠地拋入南軍的馬廄和草料場,隨後火箭緊跟而至。
    火光瞬間爆起,戰馬嘶鳴不已,整個南軍大營的後方瞬間亂成一團。
    當南軍的救火隊手忙腳亂地趕到時,燕軍的騎兵早已在數十裏之外,引弓射殺他們派出的遊騎斥候。
    日出時分,南軍的運糧隊,在距離大營不足三十裏的地方,遭到了伏擊。
    燕軍的目標明確得令人發指,他們不殺人,隻焚燒糧草。
    在付出數十人傷亡的代價之後,南軍的押糧官隻能眼睜睜地,看著那足以支撐大軍三日用度的糧草,化作衝天的黑煙。
    而實施襲擊的,僅僅是一支不足兩百人的燕軍騎兵。
    他們來去如風,一擊即走,絕不戀戰。
    南軍的騎兵追上去,卻發現對方的馬匹,竟然比自己的坐騎還要快上三分,隻能跟在後麵吃一嘴的塵土。
    白天襲擊糧道,夜半焚燒營盤,敲鑼打鼓,虛張聲勢,殺人放火,無所不為。
    一時間,整個北平城外方圓百裏之內,處處烽煙彌漫,人人自危。
    李景隆的大營徹底變成了一個,被無數毒蜂環伺的蜂巢,隨時隨地都可能被狠狠地蜇上一口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南軍帥帳內,氣氛壓抑得如同墳墓一般。
    李景隆那張曾經還算英武的臉,此刻布滿了血絲,眼窩深陷,整個人仿佛在幾天之內蒼老了十歲。
    他的麵前跪著一名從白溝河方向僥幸逃回來的殘兵。
    那名士兵渾身顫抖,語無倫次地將那個血腥之夜所發生的一切,全部說了出來。
    奇襲、埋伏,主將瞿能被一個如同鬼神般的年輕人,用兩根手指夾斷了兵器,一招斬殺。
    兩千精銳全軍覆沒,一個不留。
    帥帳內的空氣仿佛都被抽幹了。
    “謊報軍情,動搖軍心,拖出去斬首!”李景隆猛地一拍桌案,發出野獸般的咆哮。
    他不願意相信,更不敢相信。
    瞿能是他麾下最為勇猛的戰將,那兩千人更是百戰精兵。
    怎麽可能就這麽悄無聲息地被北平城裏那群縮頭烏龜全部殲滅呢?
    這一定是燕軍的奸計,是朱高煦那個黃口小兒放出的謠言!
    然而,當帳外親兵將那名士兵拖出去之後,一名副將顫顫巍巍地將一封,從後方快馬加鞭送來的軍報呈了上來。
    “大帥,白溝河大營失聯了,派去的數波斥候都有去無回。”
    “昨夜,白溝河方向火光衝天,恐怕……恐怕……”
    李景隆的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。
    他一把奪過那份軍報,每一個字都像一根燒紅的鋼針,刺進他的眼睛裏。
    完了全完了,白溝河失守,糧草被焚,瞿能父子陣亡。
    這任何一條罪名,都足以讓遠在南京的那位年輕皇帝,對他動了殺心。
    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,從他的尾椎骨直衝天靈蓋。
    “報!”就在這時,又一名傳令兵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,聲音裏帶著哭腔。
    “大帥,不好了,王馬莊糧倉被燒,我軍三百名守軍全都被殺了!”
    “報!西山哨卡遇襲,火光衝天!”
    “報!大帥,南邊又發現燕軍騎兵了,他們正在襲擾我們的後勤補給線!”
    一條條急促的戰報如同一記記響亮的耳光,狠狠地抽在李景隆的臉上。
    他的大腦嗡的一聲,一片空白。
    “朱高煦!”李景隆猛地拔出腰間的佩劍,狠狠地劈在身前的地圖上,將那代表著北平城的位置劈成兩半。
    “豎子,安敢欺我!”
    他瘋了,被這接二連三的打擊,和這無休無止的騷擾徹底逼瘋了。
    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,被蒙上眼睛的壯漢,被一個靈活的孩童用石子不停地投擲。
    他知道敵人在哪裏,卻抓不住;他揮出拳頭,卻隻能打在空處。
    這種無力感和屈辱感比一場堂堂正正的慘敗更讓他難以忍受。
    “傳我將令!”李景隆雙目赤紅,如同賭輸了一切的賭徒,發出了歇斯底裏的咆哮。
    “命徐輝祖、陳暉各領兵兩萬,分東西兩路,給我就地清剿!”
    “我就不信,掘地三尺還找不出這群該死的老鼠!”
    “我要將朱高煦碎屍萬段,將燕軍的皮一張一張地剝下來,掛在北平的城樓上!”
    帥帳之內,所有將領噤若寒蟬。
    他們知道,大帥已經失去了理智。
    在這樣一片地形複雜的區域,派出大軍進行梳理式的清剿,無異於用一張大網去撈水裏的一條泥鰍。
    不僅撈不到,反而會因為兵力分散,給了敵人各個擊破的機會。
    這道命令不是在殺敵,而是在自殺。
    但沒有人敢勸阻,因為他們都看到了李景隆眼中那毀滅一切的瘋狂。
    燕王府書房內,窗外的天色剛剛泛起魚肚白。
    朱岩悠閑地品著香茗,在他的對麵,朱高煦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,來回踱步。
    “朱兄弟,你這招疲敵之計,簡直是神來之筆!”
    朱高煦的臉上,滿是壓抑不住的興奮和激動。
    “這幾天,李景隆的大營就跟捅了馬蜂窩一樣,天天晚上都鑼鼓喧天,火光四起。”
    “我派出去的弟兄們回報,南軍的士兵一個個眼圈都跟熊貓似的,走路都打晃,別說打仗了,站崗都能睡著!”
    他一拳砸在自己的掌心,暢快地大笑。
    這種把敵人玩弄於股掌之間,看著對方氣急敗壞,卻又無可奈何的感覺,比真刀真槍地打一場大勝仗還要過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