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5章喝開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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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目光掃過全場,確保每個人都跟上他的思路。
但他立刻地捕捉到了台下許多幹部,臉上掠過的一絲茫然。
他立刻意識到,這句略帶文縐縐的話,脫離了基層同誌的知識背景。
他馬上停頓下來,放緩語速,用更樸實的大白話解釋道:
“我這話的意思,就是說,咱們想治好這鹽堿地,就得先鬧清楚,它這‘病’是怎麽得的。
就跟大夫看病一樣,得先號準脈,找到病根兒,不能亂開方子。大家說,是不是這個理?”
這番通俗易懂的解釋,立刻讓台下那些茫然的臉色舒展開來,不少人跟著點頭,眼神裏露出了“原來是這麽個意思”的明了。
會場的氣氛也因為這點小小的互動,從單純的凝重,多了一絲共同思考的參與感。
見大家都跟上了思路,陳朝陽才繼續他的分析,語言也刻意保持著這種深入淺出的風格:
“那咱們蘇北這地,是咋‘病’的呢?我給大家夥兒掰扯掰扯……”
“我們蘇北,東臨黃海,地勢低平,自古就是洪水走廊。
黃河奪淮入海幾百年,帶來的不僅是泥沙,更是大量的鹽分,淤積在我們的土地裏,這是曆史舊賬。”
木棍重重敲點在東部沿海區域。
“其一,是海潮之患。
海水本身就含鹽,缺乏堅固海堤,每逢大潮或風暴,海水就會倒灌 ,淹沒農田,鹽分滯留,經年累月,寸草不生。”
木棍隨即移向內陸的裏下河等低窪地區。
“其二,是內澇之困。
我們這裏河網混亂,排水不暢。
雨季一來,洪水泛濫,地下水位被迫抬高。
而蘇北蒸發量遠大於降水量,地下的鹽分隨著水分蒸發被帶到地表,水分走了,鹽分卻留了下來,日積月累,就形成了這白花花的一片。”
講到此處,陳朝陽停頓了一下,看到台下有些鄉鎮幹部臉上又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。
目及於此,又是恍然,“蒸發”、“地下水”這些科學用詞對於這個年代,本土鄉村幹部,乃至縣級同誌來說,還是太抽象了。
更多時候他們對於鄉村的科學知識,多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然。
他必須用最樸素的道理講明白。
“什麽是蒸發……”他放慢語速,用手比劃著,“我們蘇北這地方,太陽毒,風大,地上的水很容易就被‘曬幹了’、‘吹跑了’,這個‘曬幹’、‘吹跑’的過程,就叫‘蒸發’!”
他目光掃過全場,特意在麵相樸實的鄉鎮書記臉上停留了一下。
“我再打個比方,鄉親們回家煮飯、燒水,鍋裏的水燒開了,冒出來的那股子白蒙蒙的‘水汽’,那就是水變成氣‘蒸發’跑了。
水能蒸發跑掉,可水裏麵帶的鹽呢?它跑不掉,它隻能留在鍋裏,越熬越鹹。”
這個比喻極其生動,台下許多幹部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,有人甚至下意識地點頭。
“而咱們這蘇北大地,就像一口被架在火上的大鍋。”
陳朝陽趁熱打鐵,“太陽就是那火,雨水和地下水就是鍋裏的水。
水被蒸發掉了,可海水倒灌、還有自古以來沉積在土裏的鹽分,就像撒進鍋裏的鹽,它留在了地表,日積月累,就形成了這白花花、要人命的一片!
這個道理,就叫 ‘鹽隨水來,水去鹽留’。”
他用力敲了敲地圖:“所以,我們要治堿,核心就是治水。
要挖溝排水,降低地下水位,不讓鹽分跟著水跑到地表來。
還要引淡水來洗,把地裏的鹽分衝走。
這就跟咱家裏做飯,菜鹹了要加水衝淡,鍋糊了要加水刷洗,是一個道理。
這是科學,也是咱們鄉親們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智慧。”
這番深入淺出的講解,徹底將對於這個時代鄉村幹部而言,複雜的科學原理轉化為了家喻戶曉的生活常識,會議室裏的氣氛明顯活躍了許多,原本緊鎖的眉頭也舒展開來。
就在這時,陳朝陽話鋒一轉,目光變得嚴肅。
“借著這個‘水’字,我提一個題外話,但也是一條硬指令。”
他環視眾人,“今天會議結束後,治堿工作千頭萬緒,但在我們這個大工程開始前,我希望,
不,是要求我們的幹部,要帶頭,並發動鄉親們,養成喝熟水、也就是喝煮開了的水的習慣。”
此言一出,台下頓時響起一陣輕微的騷動。
一個坐在後排、皮膚黝黑、一看就常年在田間地頭跑的村書記忍不住撓了撓頭,困惑地開口:
“陳書記,這……祖祖輩輩都這麽喝河水、井水過來的,這燒開水得多費柴火?
而且,這跟治堿……有啥關係嘛?”
“問得好,”陳朝陽非但沒有生氣,反而肯定地點頭,
“這位同誌問出了很多同誌們心裏的疑問。
我先回答第二個問題,這和治堿看似沒關係,但和我們治堿的人有關係。”
他聲音提高,“我們治堿是為了什麽?是為了讓鄉親們過上好日子。
可如果人病了,沒了力氣,甚至娃娃都長不大,我們就算把地治好了,誰來種?!”
他目光掃過眾人,最終落在那位提問的村書記身上:“你說祖祖輩輩都這麽喝,沒見咋的?
那我問你,你們鄉村,還有在座的各位,你們管的村裏,有沒有娃娃麵黃肌瘦,臉上、脖子上有那種一塊塊白色的癬斑,俗稱‘桃花癬’‘白斑’的?
有沒有娃娃經常肚子疼,夜裏磨牙,不好好吃飯的?”
台下不少幹部下意識地點頭,尤其是那些來自基層的,這種現象太普遍了。
“有,對吧?”陳朝陽語氣沉痛,
“我告訴大家,那很多不是癬,那是蟲子病。
就是因為你說的河水、井水,看著清亮,裏麵卻有很多我們眼睛看不見的小蟲卵。
人喝下去,蟲卵就在肚子裏長大,搶人的營養,這才讓娃娃麵黃肌瘦,臉上長斑,肚子疼。”
他用手比劃著:“這些蟲子,它就怕一樣東西——熱。
隻要把水燒開了,滾上那麽一會兒,什麽蟲卵都燙死了,喝下去就沒事了!”
這時,又有一個幹部小心翼翼地問:“陳書記,那……要是已經得了這蟲子病,該咋治?光喝開水也不行吧?”
“這個問題很實際,”陳朝陽答道,
